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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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道:“此事孤早有计较,纪卿回去稍候一二日,便有圣旨颁下。”
  没错,高煦与纪明铮,是想到一处去了。甚至他想得更多,毕竟,他没打算亏待功臣与妻兄。
  闻弦音而知雅意,纪明铮一听既懂,他大喜,“谢殿下!”
  东宫郎舅二人畅谈甚欢,一事谈罢,还说了其他,相当和谐。
  不过换了乾清宫,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昌平帝说是乏了,但回宫后却没有歇息,他心里惦记着权柄,一刻也等待不了。
  当初丢下轻快,现在欲捡起来很困难,路上他反复思索过,认为先从一众保皇党着手才是最合适的。
  这群文官武将保皇党,身居要职,握的都是实权,只要拢回来,事情就成了一半。
  昌平帝认为不难,毕竟保皇党能叫做保皇党,那是因为他们对皇帝忠心耿耿,绝不动摇。
  搞定保皇党,有了底气,后面就简单多了。
  这也是昌平帝当初利落撒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事不宜迟,他立即说了几个人名,命孙进忠去宣召。
  孙进忠刚出了殿门,就匆匆折返,“陛下,王首辅王大人来了。”
  作为文臣之首,王瑞珩正是皇帝要宣召的人之一。然则既然他来了,肯定有要事求见,昌平帝摆摆手,让首辅进来,其他人明日再说。
  王瑞珩来干什么呢?
  他是来将请封功臣的折子递上去的。
  燕山一役大胜,已过去一段时间,庆功宴犒赏三军都过去了,兵部也把中高层武将的战功整理清楚呈上,建议封赏也出来了,就等皇帝赶回京。
  左等右等,皇帝终于到了,人老但行动力超强的王首辅一刻不能等,立即就进宫求见。
  折子呈上御案,王瑞珩激动之情多日未见减退,“皇太子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朝务政务亦未曾怠慢分毫,……”
  滔滔不尽一番之后,须发花白的首辅大人热泪盈眶,“实乃我大周之幸也。”
  首辅是先帝的托孤重臣,说话少了顾忌,他此番纯粹赞叹皇太子,并没其他意思,可惜昌平帝听着,却尤为刺耳。
  偏偏王瑞珩的话一点不假,他不好说什么,只得紧抿唇角,翻开御案上的奏章。
  当先映入眼帘的,是纪明铮的大名。
  纪明铮数次传信至关重要,又生擒鞑靼可汗,他功劳最大,列在第一位,建议封赏亦最为丰厚。
  昌平帝眉心不禁一蹙。
  纪明铮的事,回銮途中已经了解清楚,当然,他与东宫密不可分的关系也人尽皆知。
  给这么重的封赏,等于让东宫如虎添翼,昌平帝实在是很不乐意。但问题是,大功之臣,若不重重封赏,会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且说句实话,这折子的建议封赏,是很公平公正的,不存在过高或过低的问题。
  若想驳回,首先得给出一个正当的理由,否则,面前的王瑞珩就头一个不答应。
  倚仗保皇党,于昌平帝而言有利有弊,他梗得难受,却还是没有提出异议,点头命原样拟圣旨,明日正式颁下。
  处理妥当这桩糟心事,皇帝收拾心情,打算先拿下王瑞珩。
  “朕南狩金陵,金陵京城两地相距甚远,政令难免有延误之处,王爱卿,不知近日朝事如何?”
  这些王瑞珩很清楚,闻言他先将近来发生的要事说了一遍,末了补充:“太子殿下已妥善批复,陛下无需担忧。”
  东宫暂时执掌军政要务,这是皇帝之前的圣旨,首辅这样说并无不妥,昌平帝要说的话题也引了出来。
  他立即道:“既然朕已回銮,日后六部要务,俱不必送往东宫。”
  昌平帝很直接,这是想先架空东宫。
  这皇帝历来不勤政,以往六部政务,次要的直接送到东宫,让太子做主。而重要的则送到御书房,再召来太子及重臣商议,商议妥当由御书房发出。
  昌平帝牢牢握着大权。
  现在他万分忌惮东宫,连次要政务也不往东宫送了。
  架空是第一步,下一步,毫无疑问是设法根除了。
  东宫根深蒂固,皇太子势力庞大,这极困难,但先收拢了保皇党们,就已迈出成功的第一步。
  昌平帝以往做下的糊涂事不少,每次保皇党即便苦苦规劝,最后也会坚定不移站在他身边,擦屁股并执行命令,他毫不怀疑这次也如此。
  没想到,他错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原本在王瑞珩心目中, 皇太子与皇帝同样重要。
  可惜因为之前南狩之事,他伤心失望之下, 就算不承认,但其实心中天平已向东宫倾斜, 后头再想拨回来,不可能了。
  这么一下子拨不回来, 引发问题极大, 因为王瑞珩除了首辅以外,还有一个身份, 他是保皇党的首领人物,先帝的托孤重臣。
  先帝勤政爱民,英明神武, 哪哪都好, 然而这么完美一个帝皇,却有一处遗憾, 就是他子嗣挺单薄的。
  他在位二十余载, 后宫佳丽无数, 偏偏膝下只有三个皇子。
  本来,这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前头两个皇子天资聪颖, 随便捡一个传下皇位也就行了。
  问题偏偏出在这里,两位皇子都能干聪明,长大后自然就斗得风起云涌,后来, 他们玩大发了,居然把自己都折进去了。
  先帝儿子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自小资质鲁钝,一贯安排往安逸王爷方向发展的昌平帝。
  先帝咬牙切齿,想着抢救一番,或者干脆培养个能干的皇孙算了。只是没想到,他等不到了。
  他突发急病,一病不起。
  先帝简直死不瞑目,垂危时根本无法放心祖宗传下的江山,做下种种布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留下一批以王瑞珩为首的铁杆保皇党。
  他先下了旨意,明确托孤重臣身份,又召王瑞珩等人到榻前,反复嘱咐,他知道这儿子的德行,你们需好生辅助,若儿子有不妥行径,要多多劝谏,万万不可让他肆意妄为。
  先帝目光是雪亮的,选出来的保皇党皆死心塌地效忠,一群人含泪立下重誓,他勉强放心咽了气。
  王瑞珩忠心耿耿,心怀社稷不假,但他更清楚为人臣子的本分,若倚仗托孤身份,大事小事都要横插一脚,这样是不长久的。
  说句明白话,以新帝为人,他能干的糊涂事多的去了,这好钢必须使在刀刃上。
  是以,这么多年来昌平帝的折腾,只要没有危害到江山社稷的,王瑞珩也就苦口婆心规劝一番,完事认命收拾烂摊子去了。
  这就给昌平帝造成一种错觉,无论他怎般搅风搅雨,保皇党们俱会不余遗力支持他,维护他,替他扫平一切障碍。
  这其实是个误会,得了先帝遗旨的王瑞珩,最终目的是维护帝位正统,维护整个大周皇朝。
  昌平帝是帝位正统,皇太子也是啊。在首辅大人看来,这两者并不冲突,且东宫贤明有先帝遗风,大周朝再次大兴就在眼前。
  甚至后者至关重要,王瑞珩眼见皇太子一步步成长,心中欣慰激动,完全非言语可以叙述的。
  现在,昌平帝想根除东宫,就是想根除大周大兴,他怎么可能答应?
  这就是先帝所言的肆意妄为,使好钢的时候来了。
  首辅大人浸淫官场大半辈子,皇帝一句话,他立即明悟其中之意,当即肃容道:“请陛下恕罪,老臣斗胆进言,此事不妥。”
  “皇太子殿下临危受命,刚刚领兵击溃鞑靼七十万大军,还北疆至少二十年太平,正值天下称颂,万民归心之时。”
  “此刻若是如此行事,朝中必会引起大动荡,于东宫,于陛下有大不利。”卸磨杀驴,太让人寒心了。
  首辅大人虽名为进言,但其实已断然拒绝了昌平帝。
  他先仔细分析一轮利弊,接着还苦口婆心规劝了一番,总而言之,废东宫的想法绝不可取,皇太子的是很孝顺的,我们都看着,让陛下不必担忧。
  王瑞珩滔滔不绝,认为该说的都仔细说清楚了,抬眸瞥了眼仍一脸不可置信的皇帝,暗叹了口气,告退了。
  昌平帝的心是冰冰凉的,他最大的倚仗竟然没了,他慌了。
  “孙进忠,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王瑞珩是保皇党的风向标,保皇党历来以他马首是瞻,皇帝不聪明,但也知道,其他人想必也是这般。
  昌平帝眼瘸,自己发展起来的心腹,即便不是伍庆同这样的马屁精,偶尔有的能干,也是穆怀善这种心怀叵测者。
  他突然发现,除了父皇留下的心腹重臣,他竟再无人可用!
  什么美姬爱妃,昌平帝此刻已完全想不起来,他在龙椅上呆坐许久,才勉强理了理混乱的脑子,开始苦思良策。
  乾清宫的内殿的烛光一夜没灭,随侍的太监宫女人人自危。
  然而,这里头发生的一切,都没瞒过高煦。
  他现在得到的消息,要比以前精准清晰了太多,甚至连皇帝与王瑞珩的对话,都一字不漏的记录在信报上。
  事态发展,一如高煦所料,他满意地笑笑,不错,直接用第一套计划即可,不必大动干戈。
  “林阳,孙进忠与伍庆同接触得怎么样?”高煦放下密信,食指轻敲了敲桌案。
  第一套计划,如果有这两个皇帝心腹配合,将会事半功倍。
  如今一切都在高煦的掌握中,他行事少了很多顾忌,直接命人暗地下接触,开出价码,若这两人识趣,事后可确保平安富贵。
  现在局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而这两个人能混到这个地步,必是个趋吉避凶的聪明人。
  果然,林阳拱了拱手,禀道:“主子,成了。”
  “好。”
  高煦颔首,“封赏圣旨明日即下,缓两日,就是通敌信笺水落石出之时,你让孙进忠做好准备。”
  没错,他不打算再等,既然手掌兵权政权,就该彻底登上大位,否则很容易夜长梦多,横生许多不必要的枝节。
  他那位父皇,就好好颐养天年吧。
  封赏大战功臣的圣旨,果然次日上午就颁下了。
  一前二后三道圣旨,分别往靖北侯府与纪明铮处而去。
  听说圣旨到,纪宗贤一家是诧异的,毕竟有功的大侄子别府另居,圣旨不该往这里来啊。
  不过想归想,却无人敢怠慢,上至何太夫人纪宗贤,下至洒扫仆役,统统聚拢在前庭,跪迎圣旨。
  宣旨天使态度十分高傲,拒绝了塞过来的荷包,冷冷扫了纪家诸人一眼,直接展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靖北侯纪宗贤,罔顾皇恩,与鞑靼暗牒有勾连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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