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深情男配[穿书]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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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玉给她那传音纸鹤,与其是说随时随地去救她, 倒不如说是担心自己再次被卷入剧情,毕竟容丹有女主光环护身, 他与玄解没有。
  两日的幻境造成四百年的差距,玄解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差别,可平日里沉默了许多, 他那种年少气带出来的轻狂跟劲头消磨得无影无踪。
  玄解本是肉眼可见的怒浪惊涛, 如今却成了平静的海面, 看不出底下深浅。
  沧玉少时读书, 他那时候什么书都能读了, 到底是信息大爆炸时代,该知晓的不该知晓的都统统一股脑塞了过来。可老人家总说有些书应在恰当的年纪看,他当年不大明白, 如今见着玄解方才知晓, 过早知晓某些道理, 难免折损了年轻的骄气。
  人迟早会有一日从青涩走到成熟, 从懵懂天真走向圆滑世故,这本该慢一些的。
  沧玉看着玄解,对方在他不知晓的地方迅速脱胎换骨,长大成人,对命运毫无怨恨。玄解并非是对人世一无所知,正相反,他从沧玉这得知的太多了,因此早早将幼童应有的那些纯粹抛却与粉碎,余下被现实打磨出嶙峋的心灵,怪异地成熟着。
  倩娘说得不错,他做错了。
  他捡回了这个孩子,却未曾给予正常的教育。
  沧玉将所有生灵根性里所存的卑劣与龌龊,世界所谓现实的东西尽数教导给了玄解,他让这孩子自己去抉择未来的道路,让玄解自己去选择自己粗糙的胚型,像是瓷器最初的泥胎。
  他最终选定了。
  倒不是说玄解如今这般模样不好,只是无端端做了四百年的野兽,换作任何人,只怕心里都难免烦闷。玄解说此事过去了,难道就过去了么?沧玉忧心他如小时候一般,纵是有什么伤口,自己舔舐就罢了,从不呼痛,似天下之大,他孤零零来,孤零零走。
  那时沧玉还觉得玄解叫人省心,如今想来,他这二十余年,什么都教给了玄解,唯独没将软弱教给他。
  哪有自己一人走到终结的路,人也好,妖也罢,若不倚靠着别人支撑片刻,喘息分毫,怎能有精力继续走这漫漫一生。
  “你在想什么?”
  玄解问他,他们二人进了船,顺江而下,这船对两个男人来讲足够大,可夹在其他的商船之间就太过渺小了,好在顺风而行,快得似一片孤叶荡漾水中。船行了半日,路过一家临江的酒楼,天色渐渐晚了,几名放浪形骸的书生正在对酒令,声音传得很远,有个嗓门大些的,敲着杯子扯了嗓子在唱歌。
  “什么?”沧玉听见声音,从船舱里出来,他遥遥望去,只看得酒楼上有个看江的好地方,几名书生正在唱歌饮酒,高谈阔论,显得好不快活,心中不由得一动,问道,“我们到何处了?”
  玄解道不甚明白,仍是回道:“永安城。”
  容丹教过他看地图与问路的法子,这点上玄解比沧玉可强多了。
  沧玉并不知道永安城是什么地方,就像他去过之前压根不知道宁安与姑胥到底是什么所在,只是觉得这个城名听起来很吉利,跟宁安是一样的,人都喜欢讨个好口彩,反正没有固定的下一站,到哪儿都是相同的。
  “你过来。”沧玉对玄解招手,青年顺从地贴过身来,一眼望进两眼深渊之中,青丘的大长老指着那酒楼道,“你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吗?”
  玄解不以为然:“他们在唱歌,喝酒。”他说唱歌时心中微微一动,觉得胸膛里微弱的火焰跳动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跳动,只觉得心窝子似有若无地暖了片刻,就没了声息。
  船在江上行得不算太快,这时没人掌船,又无风浪,酒楼上的人瞧他们慢吞吞往前行,他们船上的人则慢悠悠看一路风景。
  沧玉未跟玄解贴得很近,若非必要,他鲜少与任何人亲密接触,不过玄解仍能闻到沧玉身上的气息,与魇魔身上的兰草香气不同,沧玉闻起来不过是昨日客栈里的皂角味,平淡无奇。
  白狐也是这样的味道么?
  玄解记不清了。
  “玄解,我教过你许多事,有些教得太早,有些教得太晚。”沧玉说道,他嘴唇微微动着,不像往年那般淡漠,谈论死生如人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事物,每个人的抉择与命运在他口中稀松平常,他终于伸出手来,轻拍了下玄解的肩头,淡淡道,“你已知晓苦,我教你如何尝乐。”
  他们将船停泊在渡口,进了宁安城,此时正是各家生火做饭的时候,路人行人仍是不少,隔壁姑胥城的愁云惨淡与封城没影响到这儿半分繁华热闹,他们穿行于游人之中,竟无人注意到这么两个容貌俊俏的男子。
  玄解忽然上前来,他本就鬼魅般贴在沧玉身后,伸手一捞,险些将沧玉捞个踉跄,低声说道:“有人看着我们。”
  这宁安城人来人往不知道多少,众目睽睽,即便是再厉害的妖怪也难以用肉眼从万千沙土里掏出一粒米来,沧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沧玉想来,人家多得奇人异士,有几个修为高深能看出他与玄解异于常人的不足为奇,酆凭虚作为个修道人还与只狐妖谈恋爱了,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更何况酆凭虚的实力在凡人里应是数一数二了,他与那魇魔打起来胜负不过五五之分,而玄解能手撕魇魔,以他们俩实力相加,就算不能在人间横着走,也少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必担忧。”沧玉摇了摇头,与玄解走了片刻,终于找到了那酒楼。
  如今哪有什么口碑跟点评可以了解,酒楼是好是坏全得自己来尝试,与其去找个完全不清楚底细的小酒馆,倒不如到这酒楼里喝一顿,毕竟看刚刚那群书生兴致高昂的模样,这儿的酒想来难喝不到哪里去。
  他们二人上楼找个座位时,正在那群书生底下一层,可以看见有个店小二殷勤在楼梯口候着,这样有什么招呼能及时过去,又不至于打扰他们众人雅兴。沧玉与玄解生得都是人中龙凤,衣着打扮更是不俗,酒楼虽不至于看人下碟,但到底态度热忱了许多,请他二人入座,寻了个可眺江远观的位置。
  楼上书生还在唱歌,声音疏狂豪放,满显意气,沧玉看了看玄解,玄解不言不语地看着长江,他从未来过人间,见着这些新事物,半点喜悦都没有,叫沧玉心里那点惊喜一道儿都被江水冲走了。
  他们不知道有什么招牌菜,只拿了钱,让店小二自己去张罗,不多时端上来好几盘菜,店小二又温了几瓶酒,细细将酒的趣事跟缘由清楚道来,他一边说一边张罗上菜,口齿清晰,语速甚快,听来十分有趣,待到酒菜放好,他这利索的嘴皮子也停了下来:“贪杯易醉,酒菜齐全,您这儿请好勒,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沧玉摇了摇头,任由他下去了。
  “这是什么。”玄解喝了一口热酒,只觉得辛辣甘甜共味,似刀子割着喉咙,入腹又如烈火燃烧,舌尖却泛出甜味,不由得十分惊奇。
  “这是酒。”
  沧玉还未来得及作答,一个跌跌撞撞的道人忽然闯上他们这层来,这层的客人不算多,各都坐得十分偏僻,见着个脏道人上来,唯恐避之而不及,急忙唤酒保小二掌柜的上来解决这麻烦。上上下下,狭窄的楼梯挤着三四个店小二已是勉强,那道人一步跨出好大,行动如风,不过片刻就到了沧玉桌前,端起一瓶热好的酒就往喉中灌去,啧啧啧喝完方才放下。
  其他客人都暗叫晦气起来,可沧玉却不同,比起愠怒跟扫兴,他更多是觉得有趣。
  这类酒道人在小说里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是没有姓名的小配角,如果是个高人,结交一番总没坏处;纵然是个骗酒吃的,那能说出些俏皮话来,惹人高兴,这酒当是赏钱又有何妨。要是什么都没有,叫店小二与掌柜的再赶他出去也不迟。
  “你就是刚刚那个人。”玄解皱眉道。
  “嚯,小子好敏锐。”脏道人笑嘻嘻着,伸手去撕鸡肉。
  看来是高人。
  沧玉不动声色,也端起自己那杯酒慢慢饮了,这时的酒与后世的不同,对沧玉来讲偏甜了些,倒像米酒与果酒的结合,不算呛喉,可的确有点辛辣,跟喉咙口挤了一小管芥末似的。
  算不上难喝,与好喝也相差甚远。
  “酒保!再打二两春波酒来!”这脏道人倒不占沧玉跟玄解的便宜,“再与这二位上桌新酒菜,老道肚饿饥渴,贪嘴尝了几口,他们想是口味全无了。”
  他眯着眼打了个酒嗝,拍出五两银子来。不过一直到上酒后,沧玉才知道他说这二两并非是斤两,是价钱。
  酒需许多粮食来酿,因而价贵,可也没有贵到如此地步,沧玉这儿上了这么多壶酒都未必能有二两银钱。
  这脏道人倒是不按常理出牌,看他浑身脏污,不请自来,言谈间十分磊落,不似许多神话里那得了道的故意为难度化没得道的,吃酒不给钱,凡事都靠缘分点化解释。说他烟火气俱全,又对俗礼完全抛却脑后;说他是个人间道士,又通晓人心,万事俱全。
  脏道人趴着桌子上眯眼瞅了会儿沧玉,见他稳坐如山,忽然笑道:“不好玩,不好玩,你这等人无甚意思,我与这小兄弟戏耍,这么吃酒算什么意趣,醉又醉不得, 醒又未能醒,无趣!无趣!我请你们吃酒来!”
  “日落西山,喝这么醉怕是不好。”沧玉被说无趣,也不生气,他本就有让玄解喝醉的意思,倒顺着这脏道人的想法来,只是看他身上脏污,不大愿意动筷了,等着新菜上来。
  “你看着日落月升,时候不早,可我瞧这万古还长呢。”脏道人嘿嘿笑道。
  沧玉十分耐心,又道:“醉酒恐怕伤身。”
  脏道人挥了挥手道:“安心安心,纵然饮干江河酒,消尽银河酿,尚吃不醉我。”
  酒楼打开门做生意,要的不过就是银钱来往,这脏道人之前虽惊扰了客人,但最后坐定了沧玉那桌,而见沧玉与玄解没有半分异色,还当就是他们二人的朋友,酒保不由得心下犯嘀咕:好好两位公子哥,怎么有这样古里古怪的脏朋友。
  如今又见这脏道人出手大方豁达,知是碰上金主,心念顿转,又变成了:有钱人到底是与有钱人做朋友的。
  一场风波顿消,其他客人见这脏道人不是个疯疯癫癫的糊涂蛋,皆都安下心来,松了口气。
  “道人来做什么?”
  沧玉心生好奇,他与玄解都是妖怪,总不可能来点化什么,这道人看起来不像是天庭的官儿,即便是,那也没有往妖界挖角去天庭的。
  “来吃饱酒。”道人觑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又来做甚么。”
  沧玉看玄解一眼,微微笑道:“来吃醉酒。”
  道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甚合我意!甚合我意!”
  玄解不知道他们二人打什么禅机,在说什么玄奥,只皱了皱眉,一杯杯饮下酒去,觉得腹中熊熊燃烧,带着点痛苦的温暖,与自己所追求的烈焰有些许相似,虽不能完全满足,但好歹算是些许慰藉。他来这人世本就为寻自己不知晓的某些东西,自然不惧尝试,不多会儿,桌上酒瓶就尽空了。
  酒喝到七分醉的时候,玄解脸上浮现出点红意,连带着眼波都茫茫似江流无尽,他那张薄情冷淡的脸上平添了些许暖意,多少显得有几分无措,他不知道醉是这个样子的,无端觉得有些可惧,下意识去抓沧玉放在桌上的手,握在掌心里头冰冷冷的,方才有了脚踏实地之感。
  “这是什么?”玄解还如小时候一般,不懂就问。
  脏道人嗤嗤发笑,说道:“你这小子看起来能喝,没想到这般不济,才几瓶酒,就颠倒得跟楼下那棵随风乱摆的老柳一样。”
  “这是醉。”沧玉没推开玄解,温声道,“你觉得如何。”
  玄解微微躬身,低声喘息,他摇摇头道:“不好,我不喜欢这样。”
  脏道人饶有兴趣道:“哪儿跑出的乖娃娃,我当他这薄幸面相生得好,还以为是红尘脂粉里出来的老手,怎么吃了两杯酒就醉成这般东倒西歪。生性倒克制,不吃醉好,不吃醉好,酒这物,尽出狂客,不知杯中味,倒烧得喉似焦釜,气如奔雷。”
  “一样酒说出两番话。”沧玉笑道,“道人不是爱酒之人。”
  “如何是爱酒之人,我爱这酒甘味美,尝它醇厚芬芳,这叫爱酒。世人贪恋的哪是酒,分明是醉后幻梦一场,这酒滋味如何却不在意,此番爱酒不如不爱。”脏道人放声大笑道,“我是爱酒之人,却不爱贪酒之徒,这小子爱酒不贪杯,我十分欣赏,他尝得是真正酒意。”
  沧玉装逼半天,技能条正在冷却,说这脏道人不过,就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未到宵禁,大街上仍是热闹,布了许多灯景,红彤彤的灯笼映照在江水之中,像是夜间红霞围着一轮明月,日月在此夜同辉。
  楼上的狂生终于谈天说地完了,满酒楼听得他们笑声,有个书生似乎是领头的,声音十分清润,笑道:“已到这个时候,想来园子已经开张,咱们一道去看戏吧。”
  不少书生发出会心的笑声来。
  此时读书人间男风颇为流行,图个一夕欢乐,就如狎妓般玩乐,没有当真的,等到年纪成熟,仍是要寻个正经人家的小姐成亲生子。只不过要跟女子寻欢作乐,去青楼就可了事;寻个男色反倒麻烦,不过仍有途径,那就是戏园子,那些唱旦角的打小就卖给戏班,若得了青眼,供达官贵人享乐是常有的事,算是心照不宣。
  沧玉不知道,脏道人不在乎,玄解喝得醉,更是半点不懂。
  脏道人喝完了酒,忽然邀请沧玉道:“那戏园子老道不曾见识过,今个有缘,咱们不妨去坐坐,听听戏如何?”
  沧玉不无不可,叫店家端了醒酒汤给玄解喝下,又让夜风吹散了酒气,玄解这才回过神来,他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多少有 些难看。
  其实沧玉有心想对玄解说句俏皮话:欢迎来到人类世界。
  想想太过崩坏人设,指不定玄解还没从酒劲出来,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反手就是一招掏心,那未免过于冤枉了,只好作罢。
  戏园子是宁安城里一户姓谢的有钱人家出钱修建的,时常请些有名的戏班来演些新戏,光是门票钱就收回本来了,主家是个极会做生意的人。
  说到这戏园子主家,还有那么一桩奇事,听说主人家膝下只得一个独子,出生时天降异象,有个疯道人上门说他这孩子不是凡俗人,恐怕活不过二十五岁,要随他出家去,结果被打了出去;之后这谢家少爷三岁起就开始生病,好几次差点没了,仍是那疯道人上门来授了神丹妙药,方才活到今日。
  这谢家少爷说来也奇,他生性纨绔,又才华奇高,之前诗会时有人请了巡抚大人来,相中谢家少爷的才情,想收他做个弟子,却被谢家拒绝了。
  这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好事,偏他家畏如蛇蝎。其实想想不足为奇,夫妻俩只得这么个独子,家中财产无数,一脉单传,哪舍得他去官场为个一官半职颠簸受累。
  有钱还有才,便宜都被他家占了。
  可惜咯,生个短命鬼。
  沧玉听路上行人酸溜溜地念叨,一时觉得有些好笑,这是凡人间的事,功名利禄,权势富贵,他现在用不着为这些东西烦恼了,听来竟觉得恍若隔世。
  脏道人一路上都有些醉醺醺的,他走前还打了一葫芦酒,不知道听进去几耳朵。
  玄解对这种事不大在意,只是四下看着,觉得有些新奇。
  富贵人家有爱听戏的,多数自己家中都养了一班戏子,不过家花终究没有野花香,出了名的似都是那些流浪的戏班子,各家戏班想真正混口饭吃,总得有自己的本事,加上有时候倒未必单纯只是听戏,因此这戏园子来往游人士子络绎不绝。
  近来因着几位达官贵人都来听过戏,戏园的身价价高水涨,门票钱不必说,还需有请帖,凡事一旦沾上请帖这东西,就显得千金难求了。脏道人不知道哪来的帖子,毫不吝惜,带着他们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一道进了去。
  外头已是车水马龙,里头更是人满为患,听戏的男女都有,不过女子基本都坐在二楼厢房里,开个窗户听瞧,因此一楼满座只能看见乌泱泱的男人。
  沧玉落座前发生了些许不太愉快的事,有喝醉了的狂徒以为他是戏子,站起来就想动手动脚,玄解酒醒正烦着,险些当场血光四溅,好在那脏道人及时折返过来,拿酒葫芦把那狂徒砸晕了,慢悠悠道:“快些行,慢消停,可别叫咱们三人的座被人占去喽。”
  脏道人神态自若,好似全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自己砸晕了个什么人,直到落座那会儿才道:“你身后那小子怎跟头猛兽似的。”
  问得好,可不就是猛兽。
  沧玉笑笑,并不回话,他对戏曲没什么讲究,而今的戏子地位远没后世那么好,仍是归于下九流,勉强算门糊口的生意;写戏本的倒多是些有才华的书生,卖戏本赚点银钱度日,银货两讫后互不相干。
  因此不管是唱的,还是写的,都没那么多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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