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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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的禁卫军也围了上来,那官兵一挑眉:“不让,你能如何?”
  青衫少年还未再开口,守门的两个刑部衙役见势不妙,也不好再坐视不理,忙凑了过去从中调和。
  “这位大人,一路辛苦了,息怒息怒。”其中一个将手按在了那官兵的长剑上,堆着笑脸呵呵地对他道,“这位向公子是来找咱们穆先生的,有些急事要处理,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未海涵海涵……”
  他将“向”字咬得很重,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姓向,又是来找与向家关系密切的穆先生,即便不问他的姓名,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也能猜到他的来历与身份。
  一愣之后,虽然并不情愿,但那官兵还是顺势将手中的长剑放下了。
  青衫少年也不与他多说,抬脚正待向里面走去,但脚步却在刚抬起后又停了一停。
  稍有迟疑地,他侧头看向那个替他解围的衙役,语气紧张地问道:“这位兄台,请问不久前刑部是不是接了一件凶杀案?”
  “回公子,对,”那衙役赶紧恭恭敬敬地答道,“尸体刚运回来,穆先生正在提审犯人呢。”
  青衫少年的手在几不可察中握成了拳头,脸色也蓦地变得有些苍白。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问,但终究还是默然地朝里去了。
  被冷落下来的那个禁卫军官兵朝着他的背影猝了一口后,转头问那个守门衙役:“他就是兵部尚书向大人家的那个公子?”
  “是啊。”守门衙役陪着笑脸道,“大人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不是说这向公子从不仗势欺人,还是什么京城中所有世家子弟中最是平易近人的一个吗?”那官兵毕竟是个武将,口不择言,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世上哪有什么不仗势不欺人的公子哥儿!”
  另一个衙役解释道:“瞧您这话说的,其实向公子素日里并非这般莽撞的,怕是当真有什么急事要找穆先生,所以才冲撞了诸位……”
  那官兵自是不信,也懒得再听,招呼了一旁的兄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见热闹散了,那两个守门的衙役才得了功夫私下议论。
  “我方才怎么见着向公子似乎脸色不太好啊,你说他该不会是认识那个女死者吧?”
  “若是认识,那可有好戏看咯。”
  “此话怎讲?”
  “我方才去如厕时听到了一些风声,说这桩案子除了那个嫌凶是大理寺的而死者是个青楼舞女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了,八成是情杀无疑,若是向公子认识那个青楼女子,可不就是有好戏看了吗?”
  “这倒是,不过这向公子虽说是风华正茂,但听说他可是太学里的翘楚,平日里洁身自好,学识也厉害着呢,怎会与那青楼女子扯上关系?”
  “哼,你我都一把年纪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见的还少吗?再说,玉珠坊的头牌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可都说不准哟。”
  ……
  看来前后不过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刑部便已经将这件案子的大致情况摸透了,在不远处旁观了一切的苏蔷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隐忧,她以往只知道向之瑜是向东灼与向东英两家的独女,从未听说过向家还有个什么公子,但看起来那个向公子的确是为了将欧阳慕牵涉其中的那件案子而来的。
  那个死去的女子不仅是玉珠坊的头牌,而且与向家也有什么干系,无论欧阳慕是否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他的处境都不妙。
  她按捺不住地想要见他一面,但心里也明白她既无借口,也不方便。
  再度启程回宫,轿中安静了许多,李大衡再是豪爽,也能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所以为免自己说错什么话,干脆沉默不言,倒是快到宫城时,肖玉卿淡然地打破了轿中的寂静:“那个穆先生是晋安城有名的青天,据说以他与向家的关系和曾经立下的军功,莫说一个小小的都官,即便是刑部尚书他也是做得的,可他生平却最愿为民请命,所以无论自己功过如何,都坚持要做一个为百姓沉冤得雪的都官,无论如何都不愿升迁离任。”
  她是在劝自己安心,并未打算逃避这个话题的苏蔷自是明白她的好意,想起那个向公子来,便向她打听道:“向家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公子吗?”
  “你是说向桓吗?”并未在刑部衙门见到向家公子的肖玉卿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他,但也并未多问,直接答道,“他并非兵部尚书向大人的亲生儿子,而是与他是叔侄关系。听说他和他的姐姐向卉是向家同族远亲的孩子,但自打出生时便父母双亡,所以他们姐弟二人自小便在向大人家中长大,虽说与他算不得什么亲密的血亲,但因着向大人家中无子,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胜似父子。”
  也就是说,他说不定便是向家未来的继承人。
  李大衡忍不住道:“我知道那个向公子,听说他是太学中最为出色的子弟,而且为人谦和有礼,从不倚仗向家的权势胡作非为,是个极讨人喜欢的公子哥儿呢。”
  说话间,马车已徐徐地驶入了宫城,虽然天色越来越亮,但四周却愈发地安静了。
  到了外城,马车便不能继续向前了,程斌与她们告别时,似乎有什么话想与李大衡说,但几番开口都是欲言又止,终是将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
  回到明镜局,她们向司镜复命时,因卓然体恤她们多日出宫的辛苦,允她们再行歇息半日后再去上值。
  欢天喜地的李大衡和淡然处之的肖玉卿回了青镜院休息,但苏蔷却在思量片刻后出了门,她要趁此机会去一趟浣衣局。
  路上,各司局的宫人早已开始了新的一天,各自奔走忙碌,许是离开的日子久了,她一时间竟还有些恍惚。
  半路时,在一条东西向的的甬道上,她看到赵尚宫与一个内侍装扮的男子站在甬道中间说话,而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宫女正在低声训斥两个跪在地上不停求饶的宫女。
  须从那里经过的宫女内侍都远远地在道路两旁停了下来,一片静寂。
  素来孤冷倨傲的赵谦赵尚宫此时笑语嫣然,而站在她面前的男子虽然年岁已过三十,但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得不瞩目的气度,此时亦对她含笑低语。
  他们似乎并未留意到不远处正在发生的事情,也毫不关心一般,但苏蔷却认得那个正在训人的宫女正是赵尚宫身边的左膀右臂何顺。
  虽然她面色不动声音也并不高,但那两个宫女却头如捣蒜般不断地求饶,直到她微一点头后,她们才直起了上半身,然后面对着彼此互相掌掴对方的脸。
  留下她们跪在原地互相掌嘴,面无表情的何顺走向了赵尚宫与那个男子,似乎说了些什么,随后三人便两前一后地继续向东而行。
  继续向东后便可在尽头到达通往外城的荣华门,他们应该是要出宫。
  苏蔷想,难道那个男子便是乾坤宫的掌事内侍吴隐之吗?
  若是如此,那他在琉璃别宫时能出人头地也不算奇怪了。
  待他们走远后,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宫女却未曾停下互掴,清脆的声音在她们的痛哼声中愈发地响亮起来。
  第139章 美人倾城(五)质疑
  “她们两个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罚?”
  “好像是因为刚才赵尚宫经过时, 她们说了什么话。”
  “说了什么话?难道是因为吴公公?”
  “你这话是说对了,的确是因为吴公公。她们多看了吴公公几眼,还说如果出宫去嫁人倒不如与吴公公做对食,结果这话恰好被跟在后面的何顺给听到了。这种话可以随便说吗?而且赵尚宫就在旁边, 你说她们不是活该受罚吗?”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赵尚宫她……”
  “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赵尚宫和吴公公近日总是一同出宫,虽说是为了许妃娘娘的事情, 但看起来他们似乎……哎呀不说了不说了, 这两个人刚受过罚,你又撺掇着我说这些话, 可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
  “哼。你不说我自然也知道,这几天宫里早就传开了, 听说皇后娘娘还有要为赵尚宫和吴公公做主的意思, 如果不是这样, 说不定她们两个还可以躲过这一劫呢, 毕竟何姑姑从来都不稀罕管这些嚼舌根子的芝麻事儿。”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不过说实在的, 我觉得赵尚宫和吴公公无论性情还是相貌都挺般配的呢, 总比在宫里孤独终老要强得多……”
  一路上, 苏强听得最多的便是关于吴隐之和赵谦的传闻, 但她在乎的并不是这些, 而是在那些传言中,她确定了许诺如今的确得宠正盛,只不过一件舞衣便让那两个在宫城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亲自出宫了两三次。
  而且正如公主府的小宫女所说, 恃宠而骄的许诺的确不懂得收敛。
  据说她入住万福宫后的第五天便以身体抱恙为由好几日都不曾去向皇后请安,而且还略显刻意地接连十几日都派人去浣衣局打赏,近日更是当着皇后的面擅自杖责了一个背地里说她出身卑微不配为妃而是靠着什么邪门妖术诱惑皇帝的小宫女,很是嚣张。
  然而,皇帝对她的宠爱却纵容了她的一切,连一向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受宠的柳贵妃似乎也对她另眼相看,不仅从不去万福宫挑拨事端,而且还与她来往甚密很是亲厚,以致还有传言说她的上位是由柳贵妃一手策划的。
  并不关心柳贵妃对许诺的态度如何的苏蔷永远都不会忘记是她亲手逼着织宁离开人间的,可她同样在乎的是,那个为许诺出谋划策的幕后人究竟是谁?皇宫中流传着,柳贵妃之所以对许诺的态度与众不同,是因为他们两个本就是同气连枝。
  但苏蔷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一来是因为自先皇后去世后,柳贵妃几乎是独宠后宫,她根本没有必要再与她人结为同盟,而且如今许诺得宠反威胁到了她的位置;二来是,如果柳贵妃当真有捧高许诺之以意,那她会有更好的办法将她送给皇上,并由此得到更多的好处。
  可无论助许诺化身为凰的幕后人是谁,他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她都一定会将他找出来。
  她到了浣衣局时,那里的宫人早已忙碌起来了。
  她朝着北五院而去,那是她在这里最熟悉的地方,但自从离开后,她便很少过来了,那些明明并不久远的记忆此时却遥远得如同上一世一般。
  当初她们四人从琉璃别宫来到这到处都充满着危险气息的宫城,前途未卜心存迷惘,似乎一切都不安定,唯一的心愿便是能在这里得到公平的待遇,不再被人欺负不再受人打压。
  那时她们四个人也算患难与共吧,可谁曾想到,不久之后,仍然住在那里的故人却只剩阿岭一个了。
  见了她来,正在洗衣服的阿岭先是一愣,随即话还未出口,眼睛却先红了,泪水倏然而落。
  苏蔷知道她为何而哭,心中亦是一阵酸楚,好不容易才忍下了亦要奔涌而出的眼泪。
  与她同住的另外两位姑娘虽然面生,但在见阿岭看到她时的如此模样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原本正在说话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目送着她们两人进了屋,也没有前去打扰。
  织宁与许诺刚离开没有多久,浣衣局便又来了新人,这便是宫城,只有离开的人,没有旁人无法替代的身份与地位。
  “我还以为你将我给忘了呢……”关上了门,阿岭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声音哽咽,“织宁她……她刚在的那些天我日日夜夜地难受,石姑姑本来允了我去明镜局找你的,但她说你定然心里更难受,让我先不要去打扰你,让我过几日再说,可后来她又说你出了宫,所以我……”
  最后那半句话,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
  床榻上织宁曾睡在她旁边同她低语,桌案上曾放着她为自己收拾的行装,在这间屋子里,曾经一抬眼便可以看到的身影却永远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了。
  人们常说莫要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虽然织宁在世时她们的关系已经亲如姐妹,但她心中清楚,她待她并未尽全力。
  正因如此,那个意外才让人更痛苦。
  苏蔷红着眼,伸手和她抱在了一起。
  阿岭的哭声更大了,让她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悲痛,一阵又一阵如波涛拍岸般的悲伤不停地袭来,催着眼泪无声而落。
  这是她在过来前并未计划好的。
  与以往并不算深交的阿岭抱头痛哭相拥而泣并不在她的计划中,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这世间没有人比阿岭能更懂得失去织宁的痛苦究竟有多深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蔷抬眼时,泪眼朦胧中似乎看到了织宁正坐在床榻上对她微微一笑,那个笑容虽然近乎勉强,但却如昔般纯粹而干净,似乎在安慰她,又似乎在担心她。
  从相识到分别,织宁与她从未经过生死考验的交情看似淡若清水,但相处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早已成为她在琉璃时的一种习惯,离不开也躲不过。
  于她而言,织宁与泉姨一样,都是她相处时无所疑分别后有所思的亲人。
  她们相互信任相互依靠,没有谁比谁更重要,没有谁比谁更独立,她们需要彼此,这似乎早已是一种本能。
  当织宁在白瑜宫受尽折磨时,她恨自己无权无势无能为力,那时的她便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她会报仇,会让所有将织宁当作棋子来利用的人付出代价。
  但阿岭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许诺除了在那件事发生前的一个月主动请了去给各宫主子那里送衣裳的差事外,她的言行举止与平时并无异,即便在那一日也是如此,而且她也全然不知什么吸引皇帝驻足的香味的事。
  “在你出宫时,有一日她派人将我传唤到了万福宫,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要将我调入她的寝宫做事,那是她被封妃后我第一次见到她,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让我险些认不出她了。”在她离开前,阿岭最后迟疑地道,“说实话,当时我还挺感激她的,毕竟浣衣局的日子这般苦,我也想有更好的前程,也难为她还记挂着我。可是,我又想到她虽然飞黄腾达了,可织宁却死得不明不白,心里总是有个结。后来我问她织宁的死究竟与她有没有关系,她没有回答,只说若是我心里怀疑她,那最好还是待在浣衣局,免得日后在万福宫见了她后无端地拿此事惹她心烦。虽然当时我瞧她的本意是不愿让我再提起织宁,并非是真的不让我过去,可我仔细想了想后还是觉得留在浣衣局虽然过得苦了些,但毕竟日子清净,所以虽然她十分生气,但我还是回绝了她。”
  从北五院离开后,苏蔷一直在琢磨阿岭最后的这番话,心中发寒。
  依着许诺的性子,若她当真与织宁的死毫无关系,只怕会在阿岭问她是否清白时便与她当场翻脸了。而且无论是在她开始打赏浣衣局还是传唤阿岭去万福宫,都是在她离宫之后,若她问心无愧,以她张扬的性情,又怎会忍到那个时候。
  但即便认定了织宁的死与她的突然转运有关,苏蔷也希望她并非是有心的。
  否则,她亦该偿命。
  就在她路过东议厅的时候,站在门口的石袖唤住了她,似乎不仅知道她来了,而且还在一直等着她。
  苏蔷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依着她的话进了东议厅。
  在这深宫中,昨日的敌人可能成为明天的朋友,今时的盟友或许便是他朝的对手,她与石袖便是这种关系。
  她仍然无法认同石袖为了复仇而利用厉姑姑和白发鬼婆的奸诈与城府,但她却又感激她当初为了救织宁而不惜得罪柳贵妃的仗义。
  更何况,也许有一日,她为了替织宁报仇,也有可能会成为当初那个步步为营心思诡谲的石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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