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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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说,“我和那个人都是假的,涟瑟早就不在了。”
  涟瑟依附着他的不甘和愤恨化生,也会随着他不甘和愤恨的消散而消失。
  所以,那人才宁愿毁掉半个自己,也不要让将军想起。
  想起那个在屋檐下捧雨的女子,那个春风里笑靥如花等他凯旋的女子。
  他得恨,得怨。
  气氛再度陷入僵局。
  只有涟瑟可以唤出那位将军,只有那位将军可以帮着肖帅攻下北川,只有进入到肖帅的地盘才能找到涟瑟。
  这是一段闭合循环。
  “肖帅不是个绣花枕头,凭现在的情况,军队根本攻不进去数十里之外的城池。”孟祥呈说的简直就是废话,毛不思听的只想翻白眼,这些还用得着他说,瞎子都能看得出如今不管是军心还是兵力,都差的悬殊。
  “不过,我倒是听到了点消息。”孟祥呈立在床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消息是他拿战场上残留在世间的阳气与不死鬼换来的,若是毛不思知道,定会暗地里骂他辱没了捉妖人的风骨,居然拿着活人的东西跟邪祟做交易,“肖帅近期正在邺城大肆收罗美人……”
  色狼。毛不思托着腮,暗搓搓地骂了两句,继续等着孟祥呈的后续。
  不料却等来了三爷率先开口,“此举不妥。”
  刘寻只听了个开头,就挥手打断孟祥呈,他皱着眉,看似对孟祥呈方才的话很是不满。
  “那我着实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孟祥呈背着手,修长的指头被厚重的衣袍遮住。
  毛不思迷茫地多听了两句,才明白孟祥呈的意思,大脑瞬间清明,感情孟祥呈是打算把她送进去当卧底。会功夫还能见鬼,如今法器也回来了,可不正是上好的人选吗?
  压在心底的火到底是憋不住,刷的一下子冲上头来,毛不思像只炸毛的孔雀,用降魔杖指着孟祥呈的鼻子尖,破口而出,“你这个道中败类,你怎么不去!”
  前脚把马明义逼到那种地步,后脚又在她身上打主意。她毛不思上无愧天地神明,下无愧父母先祖,怎么就非得来到这鬼地方,遇上这么一群人。
  想着,越发的对周围和阴阳道里的男人不满。
  “阿嚏……阿嚏……”如晤坐在沙发上,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尖,笑道,“那丫头许是又在骂我了。”
  “骂你活该!”凤凰不停的在房间里踱步,“都好几天了,他们神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快了。”马如晤看着凤凰,神色有些莫测。
  这次,可千万不要再选错。
  “我若是个女子,自然不需你去冒险。”孟祥呈盯着毛不思,“如今你的命,我的命,三爷的命,还有北川这些战士的命,城内万千百姓的命都因这血咒的存在而随时断送。”
  是啊,孟祥呈说的都对,可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毛不思胸膛不断地起伏,她不过是个会些术法的捉妖师,又不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圣人,她还没结婚生子,爸妈还等着她回家吃饭。
  毛不思不怕死,她遇过那么些恶灵鬼怪,离阎王殿更近的地方她都去过,可那些都是她自愿的,为了自己的信念,为了自己的坚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人逼着、架着去做一些她根本就未知的事情。
  如果她没了,马明义怎么办?她把他带入了阴阳道,误打误撞的又拖着他来到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甚至连个自由的身体都没有给他,她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小时候,她一直不明白,老毛那么厉害的人,为什么总是接一些危险性不高的小生意,不然凭着他的本事,多接几单大的,就够他们吃喝不愁一辈子了。
  直到这几年,她才体会到,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容易患得患失,畏首畏尾。
  在北川,她无论是捉鬼还是收妖,都不敢离家太远,家里还有阿盈等着她,她的罪了那么多小鬼小怪,万一它们趁她不在伤了阿盈怎么办,那个孩子,还那么小那么小。刘寻不在的时候,她也常常等着家里的电报,每当前线来了人,总要跟着一群女子去看看去听听,生怕马明义出什么事。
  她开始心生胆怯,开始变得有些像她的父亲。
  “这事就此作罢,以后休要再提。”毛不思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白皙中透着淡淡地红粉,看的三爷忍不住想要覆盖住,想要安慰她,手指伸到一半,反而有些莫名的心酸,到底没放上去,他轻咳了几声,坦然道,“我刘家儿郎顶天立地,岂能靠着女子去谋取天下。”
  “如果北川被破,你会怎样?”毛不思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大丈夫自当以死抗争,想要踏平北川,便要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三爷说的是真心话,毛不思听得出来。
  “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毛不思的声音越说越小,她知道的,三爷是个项羽般的人物,他有自己的骄傲,顿了一下,毛不思才继续,“他还在你身体里。”
  “不思,我要先对得起百姓,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你,对得起他。”刘寻一向喜欢唤她唤夫人的,反倒是喊名字的时候极少,他今日这么平静地与她交谈,便是给了她最后的答案。
  他手里握着一杆枪,身后站着数万人,他要保护他们,使他们免于杀戮,免于颠沛流离。
  北川不能丢。
  毛不思突然起身,她的速度极快,带着身后的椅子应声倒地。
  “给我。”她不再看三爷,而是一步踏到孟祥呈眼前,对着他张开手心。
  “什么?”孟祥呈被毛不思突如其来的发难弄得手足无措,只迷茫地盯着她的掌心。
  “当然是护身救命的宝贝。”毛不思抬着鼻孔,飞速地眨眨眼,把积在眼眶里的晶莹生生挤了回去,高声道,“你该不会一毛不拔,就想让我去邺城当炮灰吧。”
  ☆、李代桃僵
  “你放心, 万一出现意外,我一定会去救你。”毛不思把孟祥呈炼了多年的丹药、护身的符咒和护身玉扳指一股脑地塞在了自己包里, 临行前, 沉默了许久的三爷难得拉住她的胳膊,他说的很是真心, 可毛不思却不信,若是她没遇见过像马明义那般对她好的人, 说不定还会被他哄过去。
  毛不思侧了下身子, 扣着她手腕的指头依旧没有松开。
  “大哥,我都答应你去当间谍了,就不能让我走的痛快点吗?”夕阳还露了半轮在天空, 毛不思习惯性地看了两眼, 又飞快的收回视线。
  她想趁着马明义不知放到的时候离开,不然等他出现, 毛不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现在的情况。
  “你……”三爷比在都城的时候瘦了许多, 一双眼越发深邃, 他抿着唇,等的毛不思都有些不耐烦了, 才开口, “要不要再见他一面。”
  “我又不是死了不回来。”毛不思给了刘寻两颗白眼。
  “小婶婶。”沉默在一旁许久的刘念忽然开口, 他跑到毛不思面前, 塞了一把匕首在她怀里,“这是师傅送于我防身的,您带上。”
  多好的孩子啊。毛不思看到刘念,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阿盈,她酸着鼻头拍拍刘念的肩膀,想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随口道,“帮我多问着点阿盈的情况,别让孟老头子的徒弟们欺负她。”
  “好。”刘念郑重的点头。
  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她哼着小曲坐在马车上,穿过小路向着邺城前行,驾车士兵的是三爷非要塞给她的。
  这个世界多不公平啊,有的人生来富贵荣华,有的却用身家性命才能换来一口饭吃。
  出了北川,毛不思才找机会在他身上贴了张符咒,警觉的男人陷入沉沉地梦乡,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拖到草丛里,还好心的抱了许多草叶。
  “刘寻和孟祥呈不拿你当人看,我可做不到。”毛不思絮絮叨叨地把枯叶往他身上堆,“你们命不好,生在这个年代,要是在晚上个百余年,活在新世纪,你这年纪还在大学里愉快的享受校园时光呢,哪用得着受这罪。”
  邺城离北川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只不过碍着边境不太平,极少有普通百姓游走在两地之间,毛不思拉着缰绳行了半天,也没瞧见几个活人,偶尔有,那也是低着头,匆匆赶路的。
  等她人到达邺城地时候,月亮早已高高挂在枝头,毛不思从包里翻了半天,才翻出来一张隐身咒。
  如果说,这个时代还有让毛不思羡慕的,无非就是这些还没失传的术法了,这种符咒搁到她生活的时代,想都不要想,早不知道失传多少年了。
  毛不思就这么蹲在墙角,等了许久,才等到城门大开,替换守卫,这才拍拍蹲麻的腿,隐着身,跟轮班的士兵一起进了邺城。
  比起北川夜间的暗淡,邺城要明亮太多,家家户户门前皆悬挂着油灯,火苗被玻璃罩住,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寒风。
  毛不思打量着邺城四周的情况,越看越觉得有些古怪,偶尔路过几户悬挂红灯笼的人家,门外皆有士兵把守,隐约还传来女子的啜泣声,其余地方皆是一片死寂。
  灯笼里的火苗照的这个夜格外暖和,哪怕隐了身,毛不思不敢当着士兵的面推门,生怕打草惊蛇,只得轻手轻脚的爬上矮墙,纵身跳了进去。
  “娘,我不想去,我害怕。”颤抖的女声音带着哭腔,“隔壁的二丫头自从进了肖帅的府邸,就跟没了这个人似的,林婶子眼都快哭瞎了。”
  “我可怜的儿啊。”妇人抱着眼前的女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你爹你哥死的早,娘就你这么一个了,那挨千刀的货是想要逼死我啊!”
  “娘你小声些。”女子慌乱的捂住眼前妇人的嘴,连哭都忘了,“外面都是他的兵。”
  “我怕什么,有本事连我也杀了!”妇人气的拉开女子的手,咒骂道,“我男人、我儿子为了他,一个个的死在战场上,就剩你我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他却还想把你抢了去。”
  “这就是女儿的命。”许是看妇人哭的太伤心,女子抬起袖子摸了把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万一得了大帅的青眼,飞上枝头了呢。”
  “飞上枝头。”妇人擤擤鼻涕,恨声道,“前脚送进去姑娘,后脚就有草席子被拉到后山去,之前有人去看过,就剩一副骨头架子了,连身好衣裳都没换。”
  室内不在有人说话,只有低低的啜泣。
  之后,毛不思又去了几家,发现,但凡点了红灯笼的几家,皆有适龄待嫁的女儿。
  她想了想,又悄悄折了回去,还不忘了在隔壁偷了件贴满补丁的男人衣裳和棉帽,方跳进院墙内,就扯了隐身的符咒,把匆匆把衣服帽子套上,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从地上摸了把泥土,闭着眼胡乱在脸上乱抹了几下。
  这才轻轻敲响了透风的木头门,刻意压低着声音,“大婶,你家还有吃剩的地瓜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显然惊到了屋内的母女,竟是许久未出声。
  毛不思等了会儿,见无人开口,亦无人开门,只好继续,“我已经许多天都未吃饭了,实在饿的受不了,才翻墙进来。”说完还不忘了补充,“我不是坏人。”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室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毛不思支着耳朵,只听没多久,紧闭的屋门被打开了小小的缝隙,缝隙中露出一双打探的眼睛,“你是谁?”
  “我是从隔壁村子过来的。”毛不思记得自己来的路上路过一座聊无人烟的村落,“我家人都没了,这才迫不得已出来讨口饭吃。”
  “真是个可怜的。”邺城之外的情况她们偶尔也听说过,许多地方人都死绝了,不知是明日要被送去帅府让她认了命,还是大门外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士兵给了她胆子,并没有过多的打听,就开门让毛不思进了去。
  地瓜面的糊糊还冒着热气,女子盛了满满一碗端到毛不思面前,这才又转身坐回了一旁的矮炕上。
  这种东西,毛不思其实是不怎么喜欢吃的,虽然战争寒苦,但三爷着实没饿着她。
  她发挥出毕生的演技,狼吞虎咽的把吃食扒到口中,没等它凉透,就往喉咙里咽。
  “慢着点。”妇人头发有些花白,眼睛因着之前将哭过,还有些红肿,“锅里还有呢。”
  “谢谢大婶。”半碗糊糊进肚,原本在外边凉透的身子顿时暖和起来,临着她靠近火堆,鼻子上难免冒了细小的汗珠,毛不思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装作被热到,一把抓下脑袋上的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就这么散乱的披在了肩头上。
  “你……你……”女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毛不思,半响才吐出后半句,“你是女的?”
  “唔。”毛不思还在扮演着濒临饿死的小乞丐,边拼命的往嘴巴里塞着吃食,边点头答应。
  “瞧孩子饿的。”妇人看到她头发落下来的瞬间,眼睛都直了,她快步走向毛不思坐下,语气很是匆忙,“家里可还有别人?”
  “没了。”毛不思见妇人来了兴趣,也着实不想再吃,只佯装伤心的放下碗筷,“都死了。”
  妇人打量着毛不思,她的脸被泥土掩去了七八分,有些看出年纪,“今年多大了?”
  “十……十七。”毛不思忍着强烈的不适,生生把自己的年龄压在了十字开头,她这些年在刘寻身边养尊处优的,也的确比同龄的边城女子显得年轻,毛不思脑子转的飞快,既然对方问了,她不如就顺水推舟一把,“我翻墙进来的时候,瞧着门外站了两个兵,穿的可威风了,他们为啥在婶子你家门口站着啊?”
  “明天我家姑娘就要进帅府了。”想到自己的伤心事,妇人又红了红眼眶,“说是去伺候大帅。”
  “这是好事啊,婶子怎么还哭了。”毛不思故作天真,“听说帅府可气派了,比我们村村长的院子大十倍二十倍都有,日日都能吃白面馍。”继而又叹气道,“要是我能去帅府就好了,那日子,可要比在外边挨饿受冻强百倍千倍。”
  “那……”妇人内心挣扎着,不可否认,打从知道毛不思是个女子,就有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打转,如果她能代替自己的女儿有多好……
  “娘!”坐在一旁的女子听到这儿,这才忍不住冲过来打断二人的对话,“你怎么能动那歪心思!”
  被自家女儿一吼,妇人顿时回过了神, “我也只是想想,若是她能替你进帅府……”
  可谁家的孩子不是爹生娘养的,妇人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别啊!让我去啊!不要这么善良,快算计我啊!
  毛不思心中在呐喊,在咆哮。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李代桃僵的机会,哪里肯这么轻易放过。
  ☆、可疑之人
  “我也可以去吗?”毛不思不瞬的盯着妇人, 尽量做出欣喜地模样。
  “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女子叹口气,好心好意地拉起毛不思的双手, “那是吃人的魔窟, 是人间的烈狱,多少好姑娘进去了, 都没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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