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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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时,舒宜妈妈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烫成波浪卷的长发、纤细瘦削的身形……舒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舒宜妈妈又上了几节台阶,抬头望向家门口,这时候舒宜已经能将妈妈的脸看得很清楚了——眼角的鱼尾纹少了八成,脸上的皮肤十分干净,没有任何斑点,但是更黑了,想必是每天骑车上下班的时候被太阳晒的。
  舒宜直愣愣地看着年轻时的妈妈,心中像是打翻了油盐酱醋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然而舒宜的妈妈却没有给舒宜仔细打量她的机会,刚走到门口,神色顿时就变了,“什么声音!你用高压锅了?”
  舒宜妈妈一阵风似的从舒宜身边跑过,径直跑进了厨房里,啪嗒一声将煤气关上,高高提着的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从厨房里出来,对着舒宜就是一顿教训,“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动刀、不能动火、自己在家谁敲门都不准开!你还用上高压锅了?你会用高压锅吗?你知道高压锅有多危险吗?用不对那可是会爆炸的!”
  舒宜看到妈妈万分后怕的样子,顿时后悔自己思虑不周,连忙和妈妈说道,“妈,我会用高压锅,不会有危险的,开始呲气儿之后要把阀门放好,我知道的。”
  舒宜妈妈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你会用什么啊?多少大人用高压锅一不小心都会爆炸呢……”
  舒宜看着妈妈骂人的样子,顿感十分熟悉,相隔二十年,她妈骂她的样子竟然一模一样。
  舒宜妈妈骂完一通之后,刚想喘口气,一扭头又看到舒宜摆在餐桌上的两道菜,茄子嵌肉是用大海碗盛的,满满一碗,干煸豆角也是绿油油一整盘。
  舒宜妈妈一口气又差点没提上来,“你还做了菜?你——”
  舒宜趁着妈妈新一轮的教训还没开始,连忙往舒宜妈妈手里塞了一双筷子,“妈,你先尝尝我做的菜。”
  舒宜妈妈一脸不信,“你会做什么菜?”舒宜妈妈虽然这样说着,但手中被塞了一双筷子,教训舒宜的话也暂停了,一双筷子朝着茄子嵌肉伸过去,心想如果没熟的话她去回下锅。
  “你这豆角要是没熟,吃了可是要中毒的,肉馅也是——”
  舒宜妈妈将茄子嵌肉放进嘴里,声音戛然而止,一双眼睛蓦地瞪大。
  舒宜妈妈将茄子嵌肉咬开,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里面的肉馅,又仔仔细细地在嘴里嚼了嚼。干煸豆角也是一样,舒宜妈妈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下,干煸豆角有没有熟透。
  在确认两道菜都是熟透的之后,舒宜妈妈的动作顿时一变,从小心翼翼变成风卷残云,又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口之后,才放下筷子审问舒宜。
  “这两道菜是你做的?”
  “你什么时候会做菜了?”
  “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啊!又是菜刀又是热油又是煤气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不是不允许你碰这些吗?”
  舒宜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起身溜进厨房,“我看看高压锅能打开了没有。”
  老式的高压锅就是这样,蒸煮完东西之后,是没办法立刻打开的,要等着里面的气慢慢跑出来,才能将锅盖打开。
  舒宜去厨房看了看,发现锅盖暂时还打不开,顺手给妈妈拿了一个空碗过来,放在舒宜妈妈的身前,“米饭还要等一会儿呢,你先吃两口菜垫垫肚子吧。”
  中午十二点吃午饭,晚上八点半才能到家,舒宜妈妈每次白班回家的时候,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这一点舒宜印象十分深刻,因此哪怕在舒宜自己的时间线里,妈妈在今天之前,已经退休多年了,舒宜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舒宜清楚地看到了妈妈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之色,“米饭还没好啊,那就再等会儿吧。”
  舒宜妈妈将筷子撂下,也不急着吃菜了——滋味这样好的下饭菜,不配着米饭吃,实在是有点可惜。
  舒宜看到妈妈的反应,心中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已经成了一半儿,没准还是一多半儿。
  片刻之后,高压锅能打开了,舒宜给妈妈盛了一碗米饭,也为自己盛了小半碗,细嚼慢咽地吃着。今天中午和晚上在小饭桌吃的两顿饭,舒宜都没有吃饱,如今自己做了合胃口的菜,总要吃饱之后去睡觉。
  她现在可是长个的时候,舒宜根本不担心多吃会长胖,反倒是寄希望于多吃点多运动点,可以让身高比上辈子高上几公分。
  舒宜虽然只为自己盛了半碗米饭,但是现在家里用的白瓷蓝花的碗个头很大,一碗米饭能顶得上那种精致小巧的碗的三碗。
  舒宜妈妈看到女儿也动筷子,纳闷地问道,“你晚上没吃饱?”
  舒宜嗯了一声,“今天一天都没吃饱,中午做菜的虾仁不知道冷冻了多久,一点味道都没有,虾线也没有挑干净。晚上的冬瓜汤,根本就是中午的清炒冬瓜又加水煮了煮,就是一道汤了,根本喝不下去。”
  舒宜知道她如果和妈妈提在小饭桌要洗碗的事情,妈妈会觉得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有和妈妈说吃不好吃不饱,妈妈才会严肃对待。
  舒宜妈妈下班后饿得前心贴后背,一大碗米饭风卷残云地就下了肚,两道菜也各吃了一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吃撑了,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但是听到女儿的话,舒宜妈妈一下子坐直了,眉头牢牢皱起,“你们小饭桌的伙食,不是和幼儿园的一锅出来的吗?”
  舒宜点点头,“对啊,但是幼儿园的饭菜也就这个水平了啊。”
  不用冷冻虾仁,难道还用几十块钱一斤的新鲜手剥虾仁?几百个孩子的大锅饭,一只只虾仁都挑干净虾线,后厨恐怕要累吐血吧!中午的炒冬瓜剩在大锅里,晚上顺手烧个汤,既方便又不浪费。
  铁路子弟幼儿园的收费原本就不贵,无论是学费和伙食费,价格都很公道,在这样的价格下,幼儿园里的小孩子们能吃到这样的饭菜,已经十分不错了。
  舒宜妈妈转念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又觉得是舒宜自己挑剔了,“虾线没挑干净,你自己挑干净不就得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吃饱啊?”
  舒宜问道,“我每个月在小饭桌吃饭,要交多少钱?”
  舒宜时隔二十年,自然想不起自己小学时小饭桌的收费。舒宜妈妈听到女儿问这个问题,也不觉得奇怪,女儿年纪还小,对钱还没什么概念,每次小饭桌要交钱的时候,也都是她去交。
  舒宜妈妈回答道,“你周一到周五,每天在小饭桌吃两顿,一个月要交九十。每天只吃中午一顿的,一个月是一百八。”
  听起来倒是很便宜,但舒宜没有忘记如今是1999年的物价。舒宜为了能有更直观的概念,问道,“妈,你现在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舒宜妈妈在火车站上班,虽然做得是最基层的工作,每天非常辛苦,但如今火车站也算是工资水平偏高的好单位,挣的钱还是不少的。舒宜妈妈担心女儿年纪小嘴巴不严,她的工资是多少,家里的存款有多少,以前从来没有和舒宜说过。
  不过现在女儿开口问了,今天舒宜又做了这么好吃的一顿晚饭,谈话间不知道为什么给舒宜妈妈的感觉也长大了很多,舒宜妈妈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告诉舒宜了,“我现在工资每个月能到手一千块吧。”
  舒宜在心中计算,妈妈每个月工资一千块,她的小饭桌就要花出去一百八。小饭桌的收费对于双职工家庭来说或许不高,但是自己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赚钱,她吃小饭桌的钱一下子就占据了妈妈工资的五分之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舒宜继续问道,“那咱们家每个月买菜买肉要花多少钱?”
  舒宜妈妈说道,“也就一百多块钱吧。加上牛奶酸奶水果坚果什么的,一个月也超不过两百块。”
  虽然家里只有舒宜妈妈一个人挣工资,但是舒宜妈妈花钱的时候手却挺松。从舒宜小时候她和舒宜爸爸离婚之后,一直生怕舒宜受委屈,别人家孩子吃的喝的用的,舒宜妈妈哪一样也不想少了舒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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