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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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说完,他食指在下巴上来回轻抚,唇边含着一抹诡异的弧度:“沈家皇室里真是难得有股清流啊,往后的日子,想来不会那么寂寞了。”
  六扇门偏厅内,沈怿还在喝茶,捕头跑的气喘吁吁,朝何尚书耳语,后者听完,堆上一团笑意面朝他。
  沈怿连眼皮也没抬,“怎么,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吧。”
  “不敢不敢……卑职这就把人放出来。”
  他忽然拦住,“不急。”
  “你先把李修带到这儿来,我有话问他。”
  “是是是。”
  茶又换了一壶,堂下跪着个披头散发,满脸憔悴的男子。
  “你就是李修?”
  后者望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点头。
  沈怿缓缓道:“听说,言则赠予你二百两,让你帮忙向禄全引荐,可有此事?”
  李修仍是点头:“确有此事。”
  “有推荐信么?”
  他想了想:“没有。”
  沈怿肯定道:“你有。”
  李修皱着眉茫然不已,又仔细地回忆了一番:“真的没有啊。”
  “我说你有你就有。”他抬头吩咐,“拿纸笔来。”
  第九章
  捕快放上纸笔,替他研好墨。
  李修盯着面前铺开的白纸一时怔忡,手握上了笔,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去问上面坐着的那尊大佛:“王爷……卑职要写什么啊?”
  沈怿似有不耐:“言则的推荐信!”
  “是是是……”
  一炷香时间后,何尚书站在刑部门口,脸上堆笑送沈怿离开。
  “下官恭送王爷。”
  等人走远了,才朝一旁的捕快使眼色:“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押回去。”
  将近午时,高远陪他家王爷用过了饭,牵马从酒楼出来,尽管不知道他都有些什么打算,还尽职尽责地问:“主子,是要回府么?”
  “不回。”沈怿翻身上马,简短道,“去顺天府。”
  茶炉子里的水才煮沸,顺天府的刘府尹刚审完一宗案子,椅子还没坐热,就有下人来报说肃亲王到了。
  他当下把茶壶一搁,匆匆换了外袍赶去正厅。
  “卑职参见王爷。”
  跑了一上午,沈怿显得有点疲惫,也懒得挑地方坐了,立在那儿叫他免礼。
  “我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刘府尹心下打鼓,总有不祥的预感,但是嘴上还得客套:“王爷请说,但凡是下官能办到的,必定竭尽全力。”
  他颔了颔首:“这几天会有个姑娘给言则击鼓鸣冤,说李修有一封引荐信,信上向禄全推荐的并非言则,她会让你去禄全府上查这封信。”
  刘府尹听得糊涂:“这禄全的宅子,不是前几日才被锦衣卫抄过么?”
  “知道,刑部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你就陪她走个场子,让人再搜一遍。”
  虽有些似懂非懂,刘府尹还是点头:“下官明白。那肖大人那边……”
  “肖大人那边不用管。”他语气微冷,“有事我担着。”
  “是,卑职一定照办。”
  *
  书辞一整天都在家待着,没心思干活儿,一会儿起身走走,一会儿又坐下,寝食难安。
  紫玉捧着花绷子看她:“小姐,您能不转悠了么?我眼晕。”
  书辞朝漏壶又望了一眼,重重地叹气:“怎么还没到子时啊。”
  “这天都没黑呢。”紫玉狐疑地盯着她,“您等子时也等得太早了点吧……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儿啊?做贼?”
  她皱眉啧了声:“去,别瞎说。”
  “开个玩笑嘛。”紫玉拿起针线接着绣,一面嘴里念叨,“哎,也不知老爷这事到底怎么收场,今早夫人是不是又去安府了?”
  书辞叹了口气,“是啊。”
  “您姨妈怎么说?”
  “我那个姨妈啊”提起这个她就摇头,“当人家小妾,混得还不如一个通房,亏她还生了个儿子,畏首畏尾的,别说帮忙了,连东西都不敢收。”
  言老爷要是真的被发配被流放,他们这些下人估计也得跟着被撵出去再找活路,毕竟养不了那么多张嘴。紫玉禁不住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
  言家上上下下愁眉不展,从前瞒着言莫,如今他也知道了,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桌前都无心进食。
  天刚刚黑,温明忽然从外面跑进来。
  “伯母,月儿。”
  “怎么样!”陈氏忙起身走向他,“是不是有转机了?你言伯父能放出来吗?”
  温明喝了口茶水润嗓子,眉头还是微微拧着:“爹爹有个朋友,在顺天府府尹刘大人跟前当差,我们托人送了些银钱打点,还不知道行不行。”
  这个消息依旧不能使人定心,然而事到如今又没有别的办法,陈氏颔了颔首,忧心忡忡:“好,好……有希望就好。”连续数日的忧虑让她瞧着老了许多,鬓边白发骤生。
  言书月轻声劝她保重身体。
  书辞牵着言莫在边上看着,暗自下了决心。
  是夜,月淡星繁,北京城里万籁俱寂。
  更夫提着灯笼在寒冷的北风中走街串巷地敲梆子,声音清晰又带着些苍凉。
  等家里人都差不多睡熟了,书辞才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院去开门,刚打开个缝隙,冷风就往里灌。
  “你穿这么少?”
  胡同内,带着银色面具的那人长身而立,正抱臂看她。
  书辞掩好门,搓手呵了口气,“袍子在小紫床上,我去拿怕吵醒她……没事,先走吧。”
  不承想,话刚说完就打了个响亮喷嚏。
  两人几乎是同时伸手捂住嘴,不过沈怿捂的是她的嘴。
  四下里悄无声息,唯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见没有异样,书辞不禁松了口气,沈怿颦眉望了她一眼,把肩头的披风解了。
  “小点声,别再出什么岔子。”
  “嗯,谢谢。”她接过斗篷,手指摸了摸面料,“灰鼠毛的?想不到你还挺有钱。”
  对方没有接话,书辞抬眸时,隔着张面具,只能瞧见那双星眸,瞧不出他的情绪。
  沈怿调开视线,淡声催促:“走吧。”
  大梁的晚上虽然不宵禁,明时坊周围一入夜还是安静得要命,一路行至禄全的府邸,正门已被贴上了封条,他们拐到角门处,那里依然是两张大大的封条,白底上朱红的封字在黑夜中显得分外骇人。
  沈怿抬头丈量墙的高度,“在这儿等我。”
  “好。”书辞本来也没打算进去,更何况坊间有夜巡的捕快,她比较适合在外面望风。
  “你……”将走时,沈怿忽然犹豫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怀疑,“不会害怕吧?”
  “当然不会。”她非常肯定,“你仔细点找,多去书房、卧房之类的地方瞧瞧。”
  说话间,只听一阵衣袂翻飞的动响,转眼沈怿已经越过了高墙。
  冰冷的月光从巷子口照进来,青石上一片幽幽之色。原地里,阴风乍起,树影在脚边晃来晃去,伴随着沙沙的声音,莫名阴森,书辞不自在抱着胳膊左右瞧了瞧。
  沈怿进了禄宅,落地时轻无声响。这信自然是在他手上的,不过现在就出去未免太明显,闲着没事索性在院中逛了起来。
  深宅大院无人居住,此刻难免鬼气森森。说话这禄全也曾在朝中得势过一段时间,当时风光无限,如今门庭寥落,朝堂之上一浪灭一浪起,所谓新旧更替,盛衰变化大约就是如此。
  他信手推开一扇门,迎面袭来淡淡的灰尘,室内陈设有一榻一桌,书架三四个,想必这便是书房。沈怿从架子上取了两本翻阅,四周的东西都有挪动过的痕迹,大概是之前抄家留下的。
  禄全的藏书无非是些诗词史记,恐怕连他自己都没看过,崭新的很,就是摆个样子,沈怿觉得无趣,看了两眼又放回原处,就在他挑挑拣拣之际,不知哪本书里掉出一物,摔在地上清脆作响。
  他垂头定睛一看,借着不太明朗的月光依稀能辨认出那似是一小块青铜。沈怿撩袍蹲下身,将青铜片拾起,触感凹凸不平,表面有细细的纹路,大约是什么东西的碎片。
  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突然间想起什么,眉头狠狠一皱:“禄全如何会有这个?”
  宅门外冷清清的,饶是披着厚实的斗篷,书辞依旧觉得脚底发凉,她正朝手心呵气,余光忽见得一个黑影不紧不慢地朝自己的方向靠近。
  起先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捕快,后来才发现这个人脚步蹒跚,似乎站不稳,走路跌跌撞撞的。
  近处的微光渐渐把他身形照亮,是个男子,穿着身鸦青色的箭袖袍,手捂在心口的位置,喘息有些重。
  从书辞身边走过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望了她一眼。
  夜色不清,她只能看见那人的侧脸,发丝湿漉漉的贴在颈后,脖颈上挂着一串银色类似璎珞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问出了口:“你……没事吧?”
  那人身形微微顿了顿,手扶着墙,缓缓转过头来,就在此时她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沈怿正端详着青铜碎片,蓦地听到院外有低低的惊呼声,他急忙将东西收入怀,一个箭步冲出去。
  门口除了书辞别无他人。
  “怎么了?”
  一见是他,书辞疾步朝他身侧靠去,“我……我刚刚看见了一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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