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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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芳名被他气得想吐血,头一次见到这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见他坚持,刘芳名只能把口袋里的钱掏给他。
  接过钱的王守智心情好了一点,目光触及到她手腕上有伤,王守智眼神闪烁了一下,从中间掏出一张五毛钱,“拿着回去买点药擦擦。”
  见她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王守智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女孩子有心眼是好事,可你不该这样利用别人。你有手有脚,为何要骗别人的钱?正康的钱,全是家里人给他的。他自己根本没有挣钱能力,你骗他的钱,你不觉得亏心吗?你看到他瘦成那样,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刘芳名有些愣住了。她呆呆得看着王守智,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
  自从她娘死后,她爹对她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慈爱。娶了后娘,后娘生了弟弟之后,她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她才十四岁,每天不仅要洗衣做饭,还要砍柴烧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说得就是她。要不是四年前,她遇到正康,有他时常接济她,她早就饿死了。
  正康要上学,不可能天天送饭给她吃,所以,她偶尔会跟正康要钱,反正她答应过正康了,以后一定会给他当媳妇。
  现在就吃他的,也不算什么。她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告诉她,你应该靠你自己。你有手有脚不该骗人。
  一直以来的自我安慰被王守智戳破,刘芳名羞得脸都红了。她一惯喜欢用柔弱博取别人的同情心。一方面是她身世确实凄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样做能得到好处。久而久之,她就习惯这样做了。
  可,没想到今天她居然踢到了铁板。王守智压根不吃这一套。
  她低着头,面颊开始发烫,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从未有过的羞耻心向她袭来,让她既尴尬又羞愧。
  王守智刚才看到这姑娘手腕处有伤就猜到她现在的生活环境一定很糟糕。既讨厌她连累侄子受伤。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姑娘挺可怜。
  正康这孩子就是被大哥和他娘惯坏了。一点也不知道挣钱的不易。
  但是,到底是自己侄子,就算是冲着侄子的面子,他也不能看着这小姑娘误入歧途。
  “如果你不想待在家里,可以到城里来。帮人糊纸盒赚钱,帮人家挑水挣钱,或是到山里捡柴禾换钱都行。有手有脚的,怎么也能养活自己。”在城里这么些年,他也知道一些挣外快的路子。有许多家境差的人家,都会想方设法的多挣钱。
  刘芳名听了很意动,她实在不想被她爹打了。她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皱紧眉头,有些疑惑,“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王守智笑了,这才对嘛!能时刻保持警惕心的才是精明人,他也就不拐弯抹脚了,“我希望你别跟正康来往了。为了你,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甚至他还有可能被学校开除。你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你们在一起不合适,我希望你能明白为人长辈的私心。”
  刘芳名咬着嘴唇一直低着头,眼眶中隐隐闪烁着泪花,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守智皱眉看着她的表情,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安慰人的话。想了想,又说了一件事,“成安街那边有大通铺,一块钱一个月,你可以到那边住。那边有许多人帮人做私活的,你也可以试试看。”
  刘芳名一直低着头,她在权衡利弊。她能听出来,正康的五叔十分不喜欢她。就算她等到正康高中毕业,如果有这个五叔在里面搅和,他们未必能成结成婚。倒不如离开正康,自己养活自己,不靠别人。她想通之后,抹了把眼泪,抬头看着他,“好”
  王守智点了下头,“我告诉你这事,就是希望你能保密,你不能把这事告诉正康。”
  这是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交换条件?刘芳名到底还是答应了。不答应不行啊,如果她转身把这事告诉正康,这个男人一定会把她的消息告诉她亲爹后娘,到时候她就没有了安稳日子。
  看着刘芳名的背影,王守智重重叹息一声,他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同情这姑娘,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拆散这两人。
  正康就是个二傻子,这个姑娘心机这么深,人品还有点问题。正康要是娶了她,那家里就是多了一个搅家精啊。尤其是他那大哥大嫂都不是聪明人,很容易被这姑娘
  给牵着鼻子走。
  为了家庭以后能够和谐,他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女人真的是太重要了。这是婚姻破碎之后的王守智领悟到的。
  等人走远了,王守智才拎着饭盒进去。
  他把饭盒递给正康,却发现汤早就凉了。王守智到热水间给他加了点热水。
  回来的时候,王守智发觉他带的馒头少了两个。
  就算他吃饭的速度再快,也不至于一分钟干掉两个馒头吧?一定是这臭小子给藏起来了。
  想着那姑娘要好一阵不过来,王守智到底没拆穿他。
  一连几天,正康都没等来刘芳名。他急得团团转,担心刘芳名出事了。可偏偏他头还晕着,医生根本不让他出院,就是他想去刘芳名家找人都不行。
  所以,他只能拜托他五叔帮他跑一趟。
  王守智没想到自家大侄子这么不客气,居然指使起他这个五叔来了。不过,看这小子急赤白脸的样子,王守智到底是心软了。
  下午再过来看正康的时候,王守智便把刘芳名的消息告诉他,“那姑娘跑了。听说,前几天就没回家了。”末了,他忍不住皱眉嘟哝一句,“你说这姑娘一分钱也没有,她能跑去哪呢?”
  正康脸色煞白。她不是一分钱没有,她有钱啊,她身上有将近七十块钱呢。
  可是七十块钱能干什么?充其量也就是养活她半年。半年后呢?
  正康不禁为她担忧起来。
  王守智见他面露忧色,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我听说,大城市有许多地方都招工的。她怎么也能赚到钱养活自己,你不用担心。”
  正康惊诧不已,能养活自己?那他呢?
  小芳不要他了吗?她不是说好了,要给他当媳妇的吗?
  他急得不行,掀被就要下地,王守智一把按住了他,叱责道,“你疯啦!脑袋刚被磕了一个疤,还没长好呢,你这么快就忘了?你给我老实待着。”
  正康双手抓住王守智的衣摆,哭闹着要找刘芳名,“五叔,我要去找小芳。她是我媳妇,我不能没有她。”
  王守智抱着他的头,任他哭泣,“谁是你媳妇啊?你才念高一,毛还没有长齐呢。”
  正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守智叹了口气道,又往他心口扎了一刀,“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她过阵子就回来了呢,她家里人又不疼她,又不可能给她钱。没钱,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正康抹着眼泪的手顿时僵住了,嘴里哭喊起来,“可她有钱呐!我的钱都给她了。”所以说,小芳不会再回来了?
  也是啊,她亲爹后娘对她那么坏,她好不容易从他这骗到钱,逃出那个家,她怎么可能回来。
  说不定她已经跑到大城市了,比待在刘关县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好太多了。
  王守智一把推开正康,皱眉看着他,冷声道,“你爹给你的钱全给她了?”不等正康回答,他猛地一拍床,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傻啊?你爹辛辛苦苦一整年也挣不到七十块钱,你一眨眼就把钱全给一个小姑娘,你是读书读傻了吧?啊?”
  正康看着面前这个因为愤怒而五官扭曲的五叔吓得一时间竟忘了哭。
  王守智把自己的双手凑到他眼前给他看,“你看看,你五叔我这双手,下乡挖井,拿着铁锨一点一点挖井,磨了一层又一层的茧子。我这还是工人呢,你爹呢?他就是个地里抛食的老农民,他的辛苦是我的百倍千倍,你这孩子竟然这么不懂事。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啊?”
  他越想越激动,一想到正康为了那骗子跟人家拼命,可转身人家就把他的七十块钱给骗了,就连现在还担忧那骗子能不能活下去,这种傻逼样儿,他看着就想打。
  他也真得打人了。一向斯文老实的王守智直接拿起门后的扫把就往正康腿上抽,“你个二傻子,我让你犯傻!你个瘪犊子,你连你爹都敢骗,你个白眼狼,你要养人家小姑娘,你自己去挣钱啊?你骗你的父母,你的亲奶奶,你这个小孝的玩意,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越打越气,力度越加越大,一连抽了好几十下,把正康打得嗷嗷直叫。
  查房的护士听到这边有人哭喊,赶紧跑过来制止。在护士的严厉警告下,王守智不得不扔掉扫把。
  等人走了,王守智开始盘问,“这些年,你在这小姑娘身上花了多少钱?”
  正康抹着眼泪开始抽泣,王守智皱眉冷喝一声,“快说!”
  吓得正康赶紧回了一句,“我没算过。不到一百块钱吧。”以前都是一块两块的,三年下来估计也有一百了。正康这会毁得肠子都要青了。
  王守智都要被他气乐了。不到一百块钱?他真得很想再拿扫把抽人!但又怕把护士招来。自己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愣是把心里的火压下去了。
  他指着正康的鼻子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你不是挺能的嘛!你不是钱多得花不完吗?我就让你知道没钱的滋味!”
  说着,直接把饭盒一收,转身就走。
  气极了的王守智,第二天一整天都没去给正康送饭。
  至于,王守仁虽然很想去医院看儿子,可他实在太忙了。因为临近夏收,他们粮油局需要把仓库中所有的东西盘点清仓。
  他根本找不到时间去看儿子。
  此时,饿了一天的正康,不仅仅只是头晕眼花能够形容的。
  他捂着饿得直冒酸水的肚子,看着面前这对凶神恶煞的夫妻,咽了口唾沫,因为太过紧张,还打起了嗝。
  刘三喜握紧拳头,朝正康狠狠地瞪着,“说!你把我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呃儿……我不……道。”正康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小伙子,你跟我们家小芳一直走得这么近,一定知道她去哪了,对不对?”好不容易养到十四岁,马上就能说亲换笔彩礼钱了,谁知道居然跑了!鲍永梅怎么能甘心,她在家和老头子就约定好了,一个□□脸,一个唱白脸。
  正康猛地摇头,却发现自己的脑震荡更严重了,眼前直冒金星,“我真的不知道。”他抹着眼泪哭得一塌糊涂,仔细听,他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浓浓的委屈,“她走得时候还骗了我七十块钱呢。我饿了一天了。唔唔唔。。。”说着捂脸痛哭起来。
  刘三喜和鲍永梅对视一眼,通过眼神交流很快换了一套说辞。刘三喜一拍大腿朝正康骂道,“好哇,我说我女儿这么乖,怎么会离家出走呢。原来是你这个瘪三撺掇的,她手里有了你给的七十块钱,就是天边他也能浪去,都是你这小子害得。你家在哪儿呢?我非要找你家长理论理论。”
  听到这话,正康吓得不行,不停地摇头。见他们要走,赶紧掀被就要阻止他们。
  哪知道,他刚抓住鲍永梅的胳膊,被她猛地一甩,本就头晕眼花的正康,被这一下直接摔倒在地。
  正康脑袋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流了好多血。
  地上鲜红的血让刘三喜和鲍永梅吓了一大跳,转身就想跑,突然看到一个男人拎着饭盒走了进来。
  王守智一眼就看到房内的情景,直接拦住两人的去路,扭头朝外面的护士大喊一声,“这边有两人行凶,请帮忙报下警吧。”
  值班的护士听到这声叫赶紧跑过来,看到病人倒在地上,立刻跑去找值班医生。
  医生过来之后,立刻把病人抬到检查室重新拍片。
  而,病房里的王守智却被刘三喜和鲍永梅两人缠住了。
  “大兄弟,我们可没拿他怎么样,是他自己非要抓我的胳膊,我没动手打他,谁知道他这么不禁摔啊。”这年代的人最怕的就是去警察局。不仅是怕被惩罚,更多的是觉得丢人。
  王守智却不听,沉声道,“他好好坐在床上,怎么会下地?而且,我在外面还听到你们还要到我家去讨说法。好啊!我就在这儿,你想怎么讨!你女儿骗了我侄子的钱,我不找你们算账,你们还送上门来了。正好,这次我非得把你女儿一起告了,看她以后还能不能嫁人!”
  两人听到这话,吓得不清。一个劲儿地求饶,甚至还给他跪下了。
  “好,要想我不去告你们也行。把你女儿骗我侄子的钱还回来!要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刘三喜和鲍永梅两人对视一眼,张嘴就想讨价还价,王守智却有些不耐烦,挥手打断两人,“你到底给不给?不给我可去派出所报案了!你们也别想逃跑!我侄子能找到你家。”想到正康被那姑娘骗去的一百块钱,王守智就想吐血,他真是脑袋有坑,居然给那小姑娘五毛钱,真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他们不是那小姑娘的父母吗?替她还债天经地义。
  刘三喜和鲍永梅听到这话有些泄气。他们期期艾艾的把钱掏出来。
  而后,两人憋了一肚子气,灰溜溜地逃出医院。
  没过多久,正康醒来,伤口重新渗了血,倒是没有增加新伤。
  王守智把带来的饭菜递给正康。饿了一天肚子的正康看着饭盒里居然只有两个煮熟的红薯和几根萝卜干。
  他撇嘴有些不满,“五叔,怎么只有这个?”
  王守智见他还拿乔,拿着饭盒盖就要盖上,“你不吃拉倒,这年头连红薯都吃不起的人家数不胜数,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本来以为饿他一天能长点记性,谁知道还是这个德行,当他欠他的呀!这没良心的臭小子!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的正康看到五叔要收走,一把抢了回来,“我吃,我吃!”
  说着,连红薯皮都不揭下来,直接往嘴里塞。
  看他这幅模样,王守智竟然觉得很解气,瞥了他一眼,开始损他,“我看你好吃的全给人家小姑娘,差得全留给自己。我以为你就喜欢吃这些。怎么样,你五叔我还是很了解你的吧。”
  正康苦着一张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王守智见他这副窝囊样,嗤笑一声,“我看你就是个贱皮子!”
  正在往嘴里塞红薯的正康很想豪气十足地冲小叔说,我才不是!可他不想再饿肚子,继续往嘴里塞,因为吃得太急,差点被噎住。又换来王守智一顿呲。
  第二天,王守智就到正康的学校帮他办了请假手续。又回了趟老家,跟他娘说起正康的事。
  他倒是没说正康住院的事,主要是怕他娘受刺激。只说了,正康经常从家里骗钱给小姑娘,差不多有一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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