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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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玑手背绷紧,青筋又把主人出卖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砸了一下,砸门那位很不讲究,不等人应,就大大咧咧地进来了:“宣主任,总部刚才……哎呀妈呀!”
  王泽因为有自家老大的事……当然,其本人思想也比较龌龊,一听到剑灵刀灵什么的,心里就起桃色联想。推门一看见盛灵渊稍微越过了一点“社交距离”,他的想象力已经插上了小翅膀,自导自演了大概有五十多集。
  当下一捂眼,缩到门外,“咣当”一声把门带上了。
  宣玑:“……”
  不是,这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王泽在门口卡鸡毛一样浮夸地咳嗽了几声:“宣主任,在吗?你现在方便吗?啊,我没别的事,就是刚接到总部电话,想问你打算哪天回永安!”
  跟他一起来的谷月汐和平倩如落后他一步,不明真相,立刻被王队误导,纷纷露出“对不起打扰了”的羞愧表情——透视眼谷月汐为了避嫌,还把脑袋扭向了天花板。
  宣玑终于明白什么叫“造谣不用嘴”了,他大步走过去拉开门:“你瞎嚷嚷什么,老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王泽说:“什么也没有,哈哈,我什么都没看见,哈哈哈。不着急,什么时候走都行,我们先去安排别的事……你忙,你们忙。”
  他们在俞阳“闹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尽快回永安汇报,于是短暂休整后就启了程。
  燕秋山暂时没法动,先留在俞阳治疗养伤,王泽把谷月汐和张昭留下照顾他,自己带走了俞阳的一个外勤组,押送瞎子和木偶女回总部。
  总部派了专机,善后科也顺便跟着一道走。
  “主任,人事部发的邮件,”起飞之前,平倩如回过头来说,“全责协议审核通过,剑灵可以建档了,三个工作日后拿身份证,想问您名字是……”
  盛灵渊和宣玑同时开口。
  盛灵渊:“盛潇。”
  宣玑:“灵渊。”
  平倩如:“……啊?”
  这俩名怎么听着都那么耳熟。
  “剑铭为潇,上一任主人姓盛,”盛灵渊不慌不忙说,“怎么,是不巧跟谁重名了吗?”
  平倩如想了想:“应该没事,反正汉族人名一般就俩仨字,重名的也多。”
  “故意重名著名历史人物的不多,”宣玑听见“上一任主人姓盛”这句话就浑身不舒服,他拧开两瓶矿泉水,上供了一瓶给陛下,又意有所指地说,“上一个……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改一改也没什么不好吧?毕竟自由时代了。”
  平倩如那傻丫头附和:“对啊,干什么还跟上一任主人姓,我们宣主任的姓也很好听呀。”
  宣玑一口水呛进了肺里:“咳咳咳……”
  盛灵渊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宣玑:“不……不是,别瞎说,咳咳……不敢。”
  “也好,”盛灵渊顿了顿,“跟他们说我姓‘凌’名‘渊’就是,称呼而已。”
  他听出了小妖隐晦的好意,“盛潇”两个字于他,确实如一副千钧重的枷锁,压着他跪伏在万里江山下,一辈子没松快过。
  但只要换个名字,就能自由么?
  那未免也太天真无邪了一点。
  陛下第一次以人身坐飞机,一路都在饶有兴致地往窗外看,一点也不担心掉下去——反正旁边坐着只大鸟——他还问宣玑:“你既有翅膀,能一日千里,为什么不自己飞回去,反而要坐别的鸟?”
  宣玑:“……”
  他感觉陛下这句话说得不对劲,像在骂他,但一时半会又挑不出毛病来。
  旁边王泽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又回头跟盛灵渊解释什么叫“航空管制”。盛灵渊听说非权非贵、又不是修士的普通人也一天到晚在天上飞,十分不信,一时也说不好是这鲤鱼说话没谱还是自己见识短浅,于是不动声色,很有技巧地开始套王泽的话。
  王队是个宝藏老爷们儿,从天上说到地下,很快把自己祖宗三代交代了个底掉,最后还拿出了自己手机里独家珍藏的小视频分享……因为部分内容过于低俗,被宣玑打断了。
  “你这又是什么?”盛灵渊的目光落在宣玑手机上的网购页面上。
  古代来的陛下不知道“手机”是当代人的底裤,还以为能随便看,一点也不知道避讳。
  宣玑藏得不及时,手一哆嗦,把他方才收进购物车里打算慢慢挑的三十多件男装,并一堆鸡零狗碎的生活用品……一键下单了。
  第67章
  回到永安的时候, 已经是很晚了, 王队先去交接人犯, 宣玑带着盛灵渊回了自己家。
  永安与东川、俞阳这些温暖的地方不一样,靠北,此时已经进入隆冬, 天也黑得很早,夜色里,满街都飘着蒙蒙的烟雾——车的烟、人的雾, 还有从沿街小店橱窗里冒出来的, 彼此交织的食物气息。
  越是冷,烟火气就越有生命力, 像是跃跃欲试地想和严寒斗上一斗似的。
  宣玑没走大路,一路穿小胡同, 他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得买点能把冰箱填满的东西。什么犄角旮旯的小店都能让他翻出来, 从这家买二斤点心,再从那家稍点水果,不一会, 胳膊上大大小小地挂了一堆袋, 一路买一路聊,聊完,总能饶点额外赠送,看着跟谁都挺熟。
  “比人还像人。”盛灵渊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想。
  但他不相信这会是宣玑的本性, 因为赤渊不是个能长出太阳花的地方。
  出生在赤渊深处,才一睁眼,就被迫接住祖辈们漫长的传承,得知自己注定跟这个鬼地方同生共死,他能心无杂念地过好每一天,该到牺牲的时候就坦然去死吗?
  那怕不得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偏离常态太多的东西,不管是太黑暗还是太美好,都是不正常的。
  盛灵渊多心、多疑,一般来说,他感觉到有什么不正常,应该立刻转头去赤渊,把当年封印朱雀骨的地方翻个底掉,必得将宣玑的祖坟有几斤几两都摸清才行。
  可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还莫名其妙地接受剑灵的身份,跟着这小妖回了永安。
  盛灵渊向来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他审视自己,觉得自己像个游荡了几天几宿没找到宿头的人,可能是累得心气都快灭了,看见个屋檐就想进去倒头睡一觉,也不管是不是黑店……不然没法解释他这种倦怠的随波逐流。
  “前面那楼就是,我租的房子,有点小,但是地段还行。”宣玑说完,就发现自己说了傻话,一个不上班不打卡的古人,“地段”是什么玩意,能吃吗?
  随着家门临近,宣玑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就好像盛灵渊会给他家打个分似的——鉴于前面同学交的作业是恢弘雄伟的度陵宫,他有大概率不及格。
  盛灵渊一点头:“拜访过。”
  “哦……对对,”宣玑这才想起来,盛灵渊在剑身里的时候,是到过他家的,他一想起这个,更慌了,拼命回忆自己那次有没有干什么有辱斯文的事,比如裸奔抠脚之类的……后背又出了一层薄汗,不小心嘴瓢,“没有三千八百多亩,委屈您了。”
  盛灵渊疑惑地一挑眉:“你怎么知道度陵宫三千八百亩?怎么,改朝换代这么多年了,度陵宫还没扒呢?”
  宣玑差点咬了舌头,背对着他,用力定了定神,扯淡道:“……史料。”
  盛灵渊不是个会关心生前身后名的人,甚至家国兴衰、王朝更替,他也没大兴趣知道——反正他活着的时候,该做的都做了——哪怕后人给他编造一堆狗血淋漓的风流韵事,他听了也最多是啼笑皆非一会,有点恼,但还不至于怒。
  听了这个回答,盛灵渊果然就不追问了,他换了个更扎心的问题。
  盛灵渊问:“你族世代传承三千年,除了赤渊的烂摊子,连点产业都没给你留下吗?”
  怎么还让后辈在人间租房住?可怜巴巴的。
  宣玑:“……”
  可说呢。
  盛灵渊又感慨道:“三十多代人,这心性……还真是颇为相似。”
  居然能没有一个靠谱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宣玑假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并试图强行挽尊:“租的房子也挺好的,想搬家随时走,自由。这边都是新建的,隔音还行,卧室也够住,现在的住宅密封性很好,应该还挺适合您的,不是有寝殿不留活物的规……”
  姥姥的,又说走嘴了!
  “也是史料,” 不等盛灵渊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寝殿规矩的,宣玑就生硬地转移话题,“陛下,喝珍珠奶茶吗?”
  咱俩都少说两句吧!
  这回他记得挑了个清淡无糖的款,果然,陛下尝了一口,没说什么,看样子是能入口的。五分钟以后,他俩一人举着一杯奶茶,上了楼。
  “屋里……那什么,有点乱,这一阵家里没人。”宣玑一个背惯了火翅膀的后背,这天晚上的热汗就没下去过,进屋以后先手忙脚乱地给盛灵渊收拾出一个能坐的地方,环顾四周,一时不知道该从哪打扫起。
  平心而论,宣玑不是邋遢人,他家里的整洁程度大概能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单身青年,男女都算上,可跟天天有一大帮人轮值打扫的皇宫肯定没法比。
  他像个意外捡到宝石的穷鬼,不知道怎么藏起来好,翻遍全身,觉得不管放在哪个兜里,都是亵渎珍宝,茫然无措得很。把路上买的零食往盛灵渊面前一堆,宣玑无事忙似的,在屋里团团转起来,跟扫地机器人互相拌了好几次蒜。
  过了一会,又觉得屋里安静得让人心慌,尤其一回头还总能碰上盛灵渊打量的目光。
  “我收拾一下,收完做晚饭,马上就好。”宣玑把电视按开,想把那叫人如坐针毡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要是无聊,可以先……”
  电视里传来一个老教授拖着长腔的声音:“这个武帝盛潇与陈皇后的关系……”
  宣玑差点被老人家一嗓子喊崴了脚,回头一看——历史讲坛之大齐风云。
  宣玑:“……”
  什么倒霉节目!
  “哎,别关,不妨,”电视不负所望,果然吸引了盛灵渊的目光,“我听听他说什么。”
  “这是……娱乐节目,不严肃不正经,胡说八道的那种,”宣玑一边盘算着自己这月信用卡余额还够不够买台新电视,一边把手背在身后,打算给电视兄来个安乐死,“没什么好看……”
  还不等他动手,盛灵渊朝他一招手,宣玑没提防,觉得前襟被什么猛地一拉,往前踉跄了两步,让开电视屏幕。
  “都租房住了,且惜点物吧,”盛灵渊又一摆手,松开了宣玑的前襟,打发他走,“忙你的去。”
  电视里的老专家正唾沫横飞地列举学界主流观点。
  有说武帝出生时难产,陈皇后本来就不喜欢他,又因为复杂的政治原因让长子错失皇位,陈皇后就越发偏向老大,这才导致兄弟反目、母子失和——灵感可能是来自《郑伯克段于鄢》。
  还有说陈皇后权力欲望太大,一直试图控制幼子,自己临朝听证,而少年天子在征战中长大,羽翼渐丰满,这才导致母子反目。
  最不靠谱的说法是,陈皇后私生活比较丰富,到处养面首,跟帝师丹离还有一腿,武帝要扳倒丹离,亲妈碍手碍脚,只好把她一起做掉。
  盛灵渊听得目瞪口呆,连忙喝了一口奶茶压惊。
  陈皇后……太后年轻的时候,就长着一张让人望而生畏的面孔,马脸,十四像四十,一辈子没笑过似的,视十方色相为粪土。平帝死后,她一个带着孤儿的寡妇辗转四方,重新聚拢人族力量,要是再没有一副“英雄本色”的相貌协助,未免也太艰难了。
  及至启正元年,太后已经六十有五,马脸虽然略有萎缩,但发髻线也跟着拔营退兵,领土并未缩小,仍然十分雄伟。
  盛灵渊也是头一次听说太后私底下这么好色。
  老专家:“早年间还有一种猜测,说武帝根本不是皇后亲生的……”
  盛灵渊一顿。
  老专家摇着头说:“这主要是受一些戏说的电视剧影响,其实没有史料依据。”
  宣玑在旁边听得小腿肚子转筋,他记忆还不太全,死得早,在天魔剑里时,又受困于盛灵渊的视角,所以也说不好陈皇后究竟是不是亲妈。
  那是个很高大的女人,总是穿着盛装,浆得很硬,上面有繁复的镶嵌和刺绣,如同盔甲上的铁片,生人勿近。盛灵渊年幼时,她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幼子永远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他站在一米以外说话,从来没有抱过他,甚至不肯摸摸他的头。母子间的日常问候活像地下工作者接头,二十年如一日,来言去语,标点符号都没变过。
  母子两个性格都是又冷又硬,而且后期政见不合也是真的,夺权软禁,他记得盛灵渊确实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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