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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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才会深深的迷茫,找不到自我,因为没找到她实现价值的方向。
  所以她的识海是迷宫,她隐藏了自我,也找不到道路。
  所以她落陷。
  想通这一切,谢令鸢豁然开朗,这分明媚仿佛也照耀了宋静慈。
  “你自己都说了,以德彰道,大道无言。道有阴阳相衡,德也不分男女。男子心忧家国之事,女子自然也可以,生而为人,各有所长,没有什么是谁不能做的。”她顿了顿,很想说,怀庆侯世子还一手绣花绝技力压京城闺秀圈呢。
  想到宋静慈博学多思,那些常人理还乱的思绪,在她心里就理成了哲学。谢令鸢的心情也如烟雨中的诗般,柔软起来:“你富有智慧,不妨想想,若女子尽情去做向往之事,首先应该得到什么?”
  宋静慈眼帘微垂,微微一笑:“这或许,是一个可以让我想很久的问题。”
  她抬眸,这次眼中重新有了些许光彩。在她的周身,好像朦胧雾化了一样,季老先生的容颜褪去,宋静慈的轮廓逐渐清晰。
  想到她临终前去抓的那块玉佩,谢令鸢终是不放心,又叮嘱道:“外物无论承载怎样的寄托,都不要过于执着了,终究记忆在你的识海里,不死不灭。”
  。
  她说着,身形渐渐淡了。
  而她们周身,仿佛如潮水一般,那些困住他们的记忆迷城,卷着风雪,带着雾气的荏苒时光,都轰然坍塌,逐流而去。
  好像温柔的风在耳际流淌,把所有的残片碎羽都吹走。那风里夹带春天女人嘱咐的话语,留在了心底。
  又好像有回声荡荡,一浪一浪地问,以德彰道,你的道是什么?
  *****
  宋静慈睁开眼的时候,又一天过去了。日暮晚霞,流光奕奕。
  她的耳边,似乎还有人轻微地叹息。
  宋静慈转头,是尹婕妤和刘婕妤,坐在她榻前,声音很细微地说着什么。
  “贵妃、德妃她们都苏醒了,宋妹妹这两日也会醒来的。”
  “你说……这事情会不会和皇后有关?听说今日陛下上朝前,将中宫禁足了。”
  “我觉得不应啊,这事做了对皇后有害无利,怕陛下是因别的事吧。”
  宋静慈微弱地轻吟了一声,尹婕妤听见了,见她睁开眼,惊喜道:“嗳,嗳,说着就醒过来了,依我看,其他人也差不远了。”
  宋静慈被她们扶着坐起来,刘婕妤高兴道:“我去开窗子透透气,你醒醒神。”
  第四十七章
  宋静慈看着刘婕妤去关窗户,尹婕妤坐在她榻前,神气已经恢复了往昔。
  她记得前些时日的马球赛,敌国一位将女还对尹婕妤出言不逊。见如今尹婕妤眉宇间释然开阔了——也许有什么心事,尘埃落定了吧。
  窗子在这时打开,世外清新而来的风,焕然了殿内的陈旧闷气。
  两个婕妤姐姐站在窗边,含笑望着她,她们衣饰简单,头面素净,目光柔软。
  晚霞这样明艳,将垂暮盛放的余晖镀在她们身上,两个将门出身的女子,在这宫闱高墙内,温和晏晏地一起,等待她苏醒。
  宋静慈想到入宫这两年,太后与韦无默对她不动声色的关照,几位婕妤姐妹待她也还厚道。想到梦中见过的德妃,看到眼前带笑的婕妤,她死水般的心情,忽然隐隐有了涟漪,最终逐渐沉淀,在一隅终归宁静。
  梦里德妃问了一个问题,等待她醒来去思考,告知她们答案。
  窗户外,明月初升,即将照亮黑夜。
  ******
  冷风寂寂。
  坤仪殿外,宫人垂首而立。传膳宫人退出殿外时,瞄了眼玉盅,察觉到今日皇后用膳,胃口似是较平日好了点。
  他们心中不免诧异,皇后今日被皇帝禁足,萧怀瑾离开坤仪殿时,神色阴鸷如暴雨将临,吓得宫人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但皇后竟然不受什么影响似的,反倒食欲还好了些?
  。
  殿内所有的熏香都撤了,白天时,曹皇后命宫人仔细清理了每一个角落,如今她安坐在榻前,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要查出是否有孕,最快也要一个月后了。
  “争气点吧。”她叹口气,想到宫外的曹家人,她承载了多少人的期望和等待啊。
  只要有龙嗣,无论何贵妃还是谢德妃,统统都失了手段。
  *****
  暮色下的另一端。
  丽正殿内,谢令鸢醒来时,已经有些疲惫。
  “不妨休息片刻。”郦清悟观她神色,为她探脉,她连续入定出神识,已是极限。
  谢令鸢趴在案上,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没事,宋静慈的识海耽误了许久,其他人等不得。”
  她转头望向窗外,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喃喃自语:“且如今局势诡谲,还不知宫里会发生什么。”
  最后一抹霞光散尽,层积云如火烧般,红彤彤的隐入夜色中。
  是下雨的前兆。
  “暴雨要来了啊……”
  ------
  二人红线相结,经历了美梦、噩梦、迷宫,这一次已是驾轻就熟,再一次走入了丽妃的识海。
  一片识海的浅滩,暖风如女人温柔的手,迎拂中带着花香,逐渐清晰在眼前的,是万千花团锦簇。
  他们行走其中,如在花海徜徉。风吹起衣袂飘飘,还有随风凌乱的发丝。
  没有噩梦,没有迷宫。日光温暖得有些和蔼慈祥,恰到好处地照拂人间。时光仿佛静止,这就是亘古岁月的尽头。
  继续向前走,四周便响起了层层叠叠的声音,都是窃窃私语,细如蚊蝇般地聚在一起,逐渐汇聚成洪流般的声浪。
  欲侧耳倾听,却听不到几何。
  。
  花海的前方,出现了一片又似宫殿、又似府邸的建筑群落。跨入高高的墙闱,浓郁的林荫与屋宇相间。说似宫殿,是因美人万千;说似府邸,是因进出无限。且还有个除了皇帝以外的男子。
  他仿佛是十七八岁,介于青年与少年最惊艳最美好的时光,正站在马背上舞剑。
  《镇西将军舞》。
  这是中原有名的剑器舞,乃本朝开国初,镇西将军边关杀敌时所创,对武艺要求极高,也因而流传不息。
  阳光下他的身影快而凌厉,力与美相融,马在院落中高亢奔跑,马背剧烈颠簸着,他却如履平地,时而跃起如登云阙,时而剑光直入云霄。
  他薄削的唇是弯的,清淡的眉是飞的,眼底倒映着斑驳树影缱绻的温柔,还有少年人独有的肆意嚣张,马背上一剑寒光。
  ——真是令人万劫不复。
  可却仿佛与尘埃都隔绝了,这美好如同神化,与周遭格格不入。
  ----
  谢令鸢收回目光,脑海中萦绕着这人挥之不去的影子,再走了一段路,却看到远处日光下攒动的银辉——
  芸芸众生中的古稀耄耋女人,鹤发鸡皮。
  好像周身都萦绕着垂暮之气,谢令鸢终于明白了郑妙妍识海,以及刚才见到的青年,是哪里不对。这是一片永恒的黄昏,它太过宁静,仿若夏日慵懒垂暮的午后,在昏昏中睡到了天地尽头。
  多可怕啊,岁月这样悄无声息带走人的容颜,还有一切蓬勃的激情、勇气、热血。
  而那些鹤发苍老的女人,听到了脚步声,掀起眼皮,死气沉沉地望过来。在看清来者后,眼中蓦然爆发出尖锐的光——那是,嫉恨!
  。
  接收到这有如实质的目光,谢令鸢忽然觉得全身乏力。
  好像感官都有所退化,世界不再清晰且明艳,天际涌动的声浪也在消退,鼻端那沁人心脾的花香渐趋于无……慢着,她觉得自己怎么有点矮了呢?
  她不确定地,下意识看了郦清悟一眼,却发现果真视野变矮了——原本她个头是在郦清悟的下巴处,如今居然矮到了他的肩膀!
  。
  郦清悟也偏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怔了片刻。
  她渐察不对,说:“你别动。”
  说完她凑近,拿着郦清悟的瞳仁当镜子,他清浅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垂垂老矣。
  尚能饭否?
  。
  谢令鸢这一眼受惊不小,顿觉自己眼前发黑——哦,三高、中风什么的估计也纷至沓来了。她开始喘,脚下如踩了一片云,郦清悟赶紧伸手扶住了她。
  她站稳,心中泛起了惊天狂澜——
  “我怎么……竟然变成了老太太!”
  怎么一夕之间就头发花白,皮肤也如枯萎的花,失去了生机?
  若说是因为闯入丽妃的识海,受到这里的影响,也跟着老去了……那奇怪的是,为何郦清悟不见老?
  凝静不动的阳光下,谢令鸢看到一抹闪耀银光——是她的头发。
  她捧着自己银色的三千“青”丝,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曙红色袔子,以及在地上拉长的倩影。看来她即便老了,在老人中也算美人的。念及此,她捧住脸叹道:“啊,我老了依然介么粗粗动人(这么楚楚动人)……”
  她牙掉了一半,嘴巴还在漏风。
  郦清悟:“……”
  。
  而远处,那些银发鸡皮的老婆婆们,还在瞪视着闯入的二人。
  “咳……就算是老了,也得,把丽灰……带粗来才行……”谢令鸢说一句,喘三声,继续朝前走去。她走在郦清悟身边,迈着蹒跚的脚步,背着手弯着腰,阳光投射下佝偻的影子。
  一个清美男子身边跟了个风韵犹存的老太婆,每走到一个地方,简直如同新鲜人类进入了饥民集中地,所有老婆婆都齐齐转头,敌意地瞪着青春美貌的郦清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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