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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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了,其中有个人胳膊上,还包着白纱布呢。
  所以,也只能是这个结果了。
  但多少有点憋屈,忍不住牢骚了几句:“你们以后也注意点,有什么事问清楚了再说,不要动不动就打人,万一我被打出个好歹,你们也要坐牢……”
  龙宋一直在笑,应该是一五一十地、逐字逐句地,把他的话给翻译过去了。
  ***
  晚上,宗杭和井袖在突突车酒吧外头喝酒。
  没找到易飒的那家,这家是随便选的,规模小了点,坐不进去,只能坐外头的高脚凳子。
  井袖拿宗杭被打这事当下酒菜,一杯接着一杯,笑得前仰后合。
  阿帕照例跟来了,但这两人聊得火热,好像还嫌有他在没法敞开了聊——他也知趣,以突突车酒吧为中心,在半径不大的范围内溜达,既保持距离,又尽忠职守。
  喝酒这事,大抵总要经历几个阶段:起初又笑又叫,继而又哭又闹。
  宗杭和井袖也一样,舌头大了、说话撸不利索的时候,即便没愁肠,愁也入了酒肠。
  两人都絮絮叨叨,一身衰颓气,你安慰我,我安慰你。
  井袖惆怅:“我心说他不一样,走了,又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大家有缘,老天给机会……”
  宗杭端起酒杯,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手一直哆嗦打晃:“知己嘛,知己本来就难找,全世界都不好找,你还要在这一行找,当然更难……”
  又嘟嘟嚷嚷:“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我爸不待见我,说我连顶嘴都没胆……”
  井袖安慰他:“那你拿出胆气来,下次跟他吵,寸步不让,死不认输。”
  宗杭想了半天,沮丧地摇摇头:“他叫宗必胜,从小到大,他都没让过我,一定要取得胜利。我如果不认输,他就会一直生气,一直生气,他身体不好,算了……就让他胜利吧。”
  井袖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正要说什么,一个酒嗝打上来,什么都忘了。
  只看到不远处的暗影里,好像有人影一闪。
  她纳闷地盯着那儿看。
  宗杭拿手在她眼前晃,井袖一把打掉他的手:“宗杭,好像有个人看我们啊。”
  “谁?”宗杭眯缝着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谁?谁看我?”
  “不知道,一闪就不见了。”
  宗杭给自己倒酒:“可能是看我吧,我长得好看……”
  井袖咯咯笑。
  宗杭说:“真的,我跟你说啊,这个老市场,很多变态,上次就有个男的,老盯着伊萨看……”
  井袖口齿不清地打断他:“我知道,现在很多变态,专搞男人,宗杭,你要小心了……”
  她又打了个酒嗝,茫然了几秒之后,只记得喝酒了:“来,吹个瓶。”
  ***
  阿帕费力地扶着宗杭往突突车边走。
  这一路过来,真是费了老劲了。
  宗杭一张脸红得跟猪肝似的,还时不时一惊一乍:陡然间紧紧攥住裤带,大叫“变态,扒我裤子”,下一秒又张皇地东张西望,催他去找井袖——
  “lady first,要送女士先回家,不然不安全……”
  阿帕不是没见过醉汉的丑态,但是小少爷平日里斯斯文文的,醉了居然也这样,叫他大跌眼镜。
  他没好气:“不能喝就不要喝啊,井小姐被她姐妹接走了……”
  宗杭“啪”的一声足跟并起,抬手朝他敬礼:“thank you!”
  阿帕犯愁,宗杭现在这德性,上了车也坐不住,保不准中途滚下来——得帮他催个吐,或者喝点什么解酒。
  他四下张望,看到街对面有个鲜榨果冰的摊子:“你别动啊,我去给你买杯西瓜汁。”
  宗杭目送阿帕小跑着穿过街道,忽然精神亢奋:“少糖!不加冰!”
  有辆白色小面包恰于此时无声无息驶近,阻断了他的视线。
  宗杭觉得不爽,试图朝边上挪:“我说少糖,不加……”
  哗啦一声,面包车的车门陡然移开。
  视线里人影晃动,宗杭那个“冰”字还没出口,已经被不知道几只粗大有力的手掌一起揪住,身体像被抛飞的水泥袋,瞬间砸进车厢。
  第16章
  宗杭做了个还不赖的梦。
  梦见回国了,在ktv包房唱歌,液晶屏上放的是lady gaga的《坏浪漫》,他抱着话筒吼得身心投入,边上朋友们挤成一堆,看他手机里拍的照片——
  “这就是吴哥窟啊,哇,我也想去哎……”
  “老外怎么喜欢吃油炸狼蛛呢,口味太重了。”
  “呦,这妹子是谁啊?”
  那是易飒的照片。
  宗杭说:“去酒吧喝酒认识的。”
  朋友们都炸了:“然后呢?后续呢?”
  宗杭漫不经心:“太主动了,不适合我……”
  说完,很有优越感地笑。
  笑着笑着,嘴角忽然有点疼,那种干裂似的、破了口子的疼。
  有个男人的声音飘在他头顶,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呦,看看,这小子睡觉还一脸淫笑……”
  话音未落,宗杭脸上重重挨了一记,打得他下巴颌歪向一边。
  梦也被打飞了,现实一点点挤进来。
  鼻端充斥着奇怪的味道:鱼腥、水湿、热气、机油、椰浆、冬阴功汤,还有狐臭。
  身子在晃,不是车子的那种晃,左右漾荡,似乎是在船上……
  船上?
  宗杭惊出一身冷汗。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
  眼睛被打肿了,世界窄且模糊,模糊里晃动着一张狞笑的大脸。
  宗杭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人绑架他,车子飞驰而来,车门一开,把他抓进去,又疾驰而去,他挣扎着大吼“不加冰”,脸上正中一记老拳,就此不省人事。
  然后……就到了这儿?
  不对,中间好像还短暂地醒过一次,当时宿醉未消,意识一片模糊,听到有人问他:“你爸呢?”
  他茫然答了句:“在家啊。”
  ……
  事情跟宗必胜有关?是他爹在柬埔寨投资时惹上的仇家吗?
  他心里大致有点数了,电影里常演,这叫父债子还。
  宗杭想坐起来,脸上忽然压上锋利的一线凉。
  是那个有着一张狞笑大脸的人,拿了把水果刀,在他脸上比划。
  宗杭拼命把脸往后缩:“哎,别,别……”
  因着家境富裕,童虹专门送他去参加过《遇到绑架该如何聪明应对》的讲座,讲师总结了三个“尽量”:尽量配合、尽量示弱、尽量寻找逃脱机会。
  先死的都是耍横的,兔子都被叼进狼窝了,别以为龇起大牙蹬蹬兔腿就能扭转乾坤。
  每一句都说在了宗杭的心坎上,当然要尽量配合,不然被打怎么办,他最怕挨打。
  就像现在,要是绑匪一个不高兴,在他脸上画花,这辈子这张皮就毁了,整容都整不回来。
  那人哈哈大笑,拿刀身拍拍他害怕得几乎纠起的脸:“怂货,吓成这样。”
  说着站起身,一刀插向手边桌上的一只西瓜。
  那瓜熟透了,哧啦一声,从破口处一裂到底,那人也不用刀,刀背咬在嘴里,拿手把西瓜掰成了四五块,抬手递给周围的人。
  宗杭战战兢兢抬眼去看。
  这是只渔船,不大,四面敞,顶上拿厚帆布搭着阳棚,船后应该装了柴油发动机,所以这船速度还行,哒哒哒一路往前。
  船舱里杂乱不堪,什么都有,空的泡面桶和啤酒罐滚得满地都是,船上除了他,一共三个人,那个掰瓜的是华人,剩下的两个,好像是泰国人。
  因为泰语那种让人听了骨酥筋软的腔调,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而外头是大湖,日头正烈,四面都是水,水上都是晃眼的白光,看久了让人目眩,也让人有恐惧的联想,怕被绑上石头,扑通一声扔进湖心,再浮不上来。
  三人大口吃瓜,都不讲究,汁水顺着嘴角一路淌进脖子,不知道是谁起头,朝宗杭吐瓜籽,剩下的两个有样学样,把他当垃圾桶。
  很快,宗杭头脸身上,汁水淋漓。
  他暗暗嘱咐自己要忍,然后嗫嚅着发问:“你们是不是要钱啊?”
  讲师说,要尝试着和对方“建立联系”,交情都是从无到有的。
  掰瓜那人扔掉瓜皮,舔了舔手上的汁水,笑着反问他:“谁不想要钱?”
  说完了,抬眼看正前方。
  宗杭下意识也往前看。
  远处开始出现密布的小黑点,像是谁在湖面上撒了一把芝麻。
  船越驶越近,宗杭终于看清楚。
  这是又一处水上村庄,但规模更大,破旧的船屋和高脚楼密密麻麻,像一处突兀冒出的水上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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