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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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知晓母亲死后的担心和难受,如今却被无尽的恐惧掩盖着。
  因为恐惧,让她不敢过去。
  要不是王珺那双冷清清的目光一直望着她,她甚至都想立刻夺门而出,可是她不敢,她不敢过去也不敢逃……她只能抬起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对着王珺,低声下气得说道:“郡主,她都死了,您,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她。”
  “放过她?”
  王珺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有趣,如今周慧都死了,我还能怎么不放过她?”等这话说完,察觉到林雅眼中轻微的松懈,她便一步步朝人走去,等走到人前,才又笑道:“我如今不放过的,是你呀,我的好妹妹。”
  第90章 (二更)
  这话刚落——
  林雅先前才刚刚恢复几分气色的面容顿时又变得苍白起来。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见王珺已冷下脸,径直抓着她的手腕朝床边走去。
  林雅如今身形消瘦,又因为许久不曾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场好觉,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去挣扎,她只能踉踉跄跄得跟着王珺的步子,然后被人按在了床前。
  膝盖跪在脚踏上,半个身子被按在床头,只要抬眼便能清晰得看到床上女人的模样,往日记忆中温柔可亲的女人,如今却无声无息得躺在床上。她的脸颊消瘦,犹如皮包骨一般,脸上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抓痕,有些结痂了,有些应该是新伤。
  看起来恐怖非常。
  她开始挣扎,拼命晃动着身子,想逃出王珺的桎梏。可她的腰背被王珺的膝盖抵着,双手更是被人紧攥在手里,哪有什么力气去挣扎?
  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王珺自然也看到了周慧脸上的那些抓痕,可与林雅脸上震惊所不同的是,她的神色却一直很平静,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冷静非常:“知道这些伤痕是怎么来得吗?家庙里的婆子说,周姨娘每个夜里都会梦见她那个没缘分的孩子。”
  “那个孩子每天都会如影随形得跟着她,哭着对她说‘娘,你和姐姐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你们要害我?我一个人在地下又冷又饿,为什么你们不来陪我?’”
  林雅耳听着这番话,挣扎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这样的话,她不是头一次听,在她那无尽的日夜里,也曾有这样一个小孩在她的床前与她说着这样的话。
  难道……
  她的目光朝四周看去,不知为何,明明门窗紧闭,可她却觉得好似有一阵阴冷的风在她的身边萦绕着,甚至还有些凄厉的哭声在耳边响起。林雅的身子蜷缩着,目光也游移着,口中更是喃喃着说道:“走,走开,走开。”
  王珺看着她这幅模样,唇边扯起一抹极冷的笑。
  那个孩子死得时候才一个多月,连成型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周慧和林雅会被这样的噩梦所困扰,也不过是因为她们自知有罪,才会如此惴惴不安。
  身下这个人面容苍白、神情仓惶,好似真得看到了什么东西似得,时不时发出一声尖叫。
  可王珺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她微微俯下身子,对着林雅的耳边,吐气如兰得问道:“害怕吗?”
  林雅听着这一句,眼中的光彩似是有些凝聚起来,她扭头朝王珺看去,带着祈求,语气哽咽,低声下气得说道:“郡主,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争不跟你抢,你让我走。”这话说完,她是又朝四周偷偷瞥去一眼,瑟缩着肩膀,跟着很轻的一句:“这里,这里有鬼,我们快走。”
  王珺闻言却只是轻轻笑道:“怕什么?”
  她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林雅那修长脖颈处外露的肌肤,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便又伸手压着她的脖子,把人按在床头让她直视着床上的女人,眉目含笑,字字珠玑:“这是你的母亲,生你养你的母亲,疼爱了你十多年的母亲,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等这话说完,她似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轻叹了一声:“我倒是忘了,你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为了不和她一样来到这个家庙,抛弃了她还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王珺说到这稍稍停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像是一锤定音,道:“你是该害怕的。”
  “别说了……”林雅被人压在床头避无可避,她只能合着双眼、双唇抖动得哑声祈求道:“你别再说了。”
  王珺听着她话中的祈求,却还是絮絮与人说着:“睁开眼,看清楚她死的样子,你要永远记得她这幅模样,记得是谁害她这么惨的。”
  听着这一句,林雅的身子抖动得更加厉害,嗓音嘶哑而又拼命否认道:“不是我,是你,是你们,我只是被迫的,她,不会怪我的。”母亲这么疼她,一定不会怪她的,一定不会,不会的。
  “是吗?”
  身后幽幽的女声如影相随。
  王珺半俯着身,红唇贴在人的耳边,轻轻说道:“那你如今在害怕什么?”
  “我……”
  林雅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她如今在害怕什么?
  她……
  她害怕母亲不会原谅她,她害怕母亲真得会日日在梦里纠缠着她,她害怕……这辈子真得不会忘记,究竟是谁害她害得这么惨的。
  王珺眼看着她神色仓惶,突然伸出捏住她的下颚,逼着她回头,看着眼前这双盈盈如秋波的眼睛,慢慢说道:“林雅,怎么办呢?这世上最疼你的那个人已经被你害死了,以后这世上啊,再也不会有人帮你,再也不会有人疼你了。”
  若是起初王珺的那些话让林雅害怕,那么如今的这一句就犹如一把尖锐的锥子刺进她的心口。
  林雅头上的发髻早在先前挣扎的时候就散了开来,珠钗掉在脚踏上,而她的青丝散乱着,往日最顾形象的她此时却好似失去了知觉一般,她只是低着头,回想着王珺与她说的话“怎么办,这世上最疼你的人已经被你害死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帮你,也不会有人疼你了。”
  她的红唇嗫嚅着,似是想去反驳,可腹中那千言万语却没有一句是可以反驳的。她终于清晰得认识到,从此以后,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人了。
  不会有人再疼她,不会有人再爱她,最爱她的两个人,一个如今对她失望至极,一个更是因为她死得不得安生。
  林雅仰着头,看着身后的王珺,这不是她头一次见识到王七娘的厉害。
  却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间真有不沾丝毫鲜血就能让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的法子,明明王七娘什么都没做,却能让她们这辈子都置身于地狱之中,再无重见天日的时候。
  不管日后,她站在了什么样的位置,这些噩梦都会如影随形。
  她会清晰得记得她的母亲是因为什么死得,清晰得记得因为她的背叛,她的母亲独自一个人在这家庙之中受着无际得冷清,把自己折磨至死。
  而她呢……
  她也终将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些痛苦,踽踽独行于这世上。
  没有人可以帮她,也没有人可以拯救她……她要永远背负着这些罪孽和噩梦,至死不休。
  王珺见她这般,终于松开了紧攥着林雅的手,也收回了按在她腰背上的膝盖,她站直了身子,立在床前,微微垂下眼,犹如庙中高高在上的神佛一般俯瞰着底下的人,问她:“林雅,你后悔吗?”
  林雅听着这话,先前一直没有波动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
  后悔吗?
  后悔离开姑苏来到这边,后悔抛弃原本安宁而又幸福的生活,非要和母亲费尽心机破坏别人的家庭,后悔最后为了荣华富贵抛弃最疼爱自己的母亲?
  她不知道。
  她只是突然哭了。
  林雅往日哭,都是挂着算计,用最好的角度,还得维持着自己的面貌。
  可这回……
  她却是嚎啕大哭,丝毫不顾形象得扑在床头哭着。
  她想起了许多事。
  她想起周慧和林儒往日对她的疼爱,想起从小到大在姑苏的时候,过着幸福而又平静的生活,最后却是她跪在正院,对着众人摘指着母亲的过错。那日母亲出门的时候,她明明听到她喊她了,可她却不敢出来。
  她怕旁人以为她和母亲是一伙的,她怕自己也落到和母亲一样的结局。
  屋子里的哭声还没消停,王珺低着头看着那个伏在床头哭个不停的林雅,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说道:“别后悔,你若是现在就后悔了,那多没意思。”
  察觉到哭音戛然而止。
  可这回,王珺却没再看她,她只是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去。
  门从里头被推开。
  外间的婆子察觉她出来,自是纷纷低下了头,朝她问安。
  “等里头那位哭够了,便把周姨娘送去墓地。”王珺这话是朝温婆子说的,等说完,便又问了一句:“墓地选在哪?”
  温婆子耳听着这话,忙恭声回道:“回您的话,因为老夫人说不准入祖坟,老奴便选在了西山。”
  王珺闻言,却只是淡淡说道:“换去北山。”
  这话一落,其余立在院中的婆子却都愣了下,北山那里都是一些打外头来没多少钱又无亲无故才会被人埋在那边,那里的坟,若说坟,倒不如说是随意挖个坑埋下。
  这位周姨娘,怎么说也是位姨娘,虽然犯了事,可送去那边,是不是……
  温婆子心下微动,可偷偷抬眼看着廊下那位主子明艳面容上的冷清模样,忙应了一声“是”。如今府中二夫人走了,老夫人身子又不好,这位郡主在家中的身份可是最高的,虽说女子总归是要出嫁的。
  可如今,不还是没出吗?
  家中的中馈还在老夫人手里握着,保不准就给了眼前这位郡主娘娘呢?她们可不能为了个无亲无故的死人得罪了这么一位主子。
  王珺见她应声也就未再多言,只是在路过冬盏的时候朝她看了一眼。
  冬盏埋着头,见她循目看去,更是瑟缩了下肩膀。
  王珺看她这幅模样也未说什么,只是由连枝扶着往前走了,离得远了,她还能听到屋中传来林雅的哭声……脚下步子没停,口中却是问了一句:“是不是觉得我太狠心了些?”
  连枝耳听着这话,微微一愣,等回过神来忙道:“您没错。”
  若不是郡主机敏,任由这位周姨娘在府中,日后会生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王珺闻言也没说话,她只是望着前方的天,纵使别人觉得她心狠觉得她毒辣,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入土为安?
  凭什么呢?
  周慧前世害得她们这么惨,她要让她做鬼都不安宁。
  步子继续往外迈去,敛了心中的那些思绪,她是又同连枝说了一句:“等回到家中,你寻个法子去找那冬盏。”
  连枝身为王珺身侧的大丫鬟,又岂是个傻得?在轻微的一怔之后,她便反应过来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应了一声。
  ……
  等穿过小道,还未走出正院。
  王珺便发现身边的连枝突然止了步子,她心中觉得奇怪,扭头看去便见她一脸怔楞的模样。
  连枝跟着她这么多年,惯来也是个行事稳重的,很少有这样的时候,除了……她心下有个念头,顺着连枝的目光往前看去,便瞧见一株桂树下正有一个玄衣男人倚树靠着,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只能瞧见他肩头有些桂花。
  虽然心下早有了猜测,可当真看着萧无珩站在那儿。
  王珺还是愣了下,回过神来,她便从连枝的手臂上收回了手,迈步朝人走去,等走到人跟前,便压低了嗓音,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无珩看着她这幅模样,脸上仍是挂着很好看的笑,他站直了身子,垂着眼,同人说道:“我想见你,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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