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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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在看到新招进来的学生们强作精神的模样,看着是工匠出身的讲师们手足无措的样子,虞璁忽然觉得,好像这时候该调整的,不是技术,而是意识形态。
  两个月以后,陛下亲笔手书的一整本《科教兴国论》直接被发往了五寺八部上下。
  “——全都给朕手抄一遍,各衙门召开精神学习讨论会,交三千字心得体会上来!”
  第112章
  今日是下弦月。
  凉风习习蝉鸣间断, 喝盏温茶看看月亮自然是极好的。
  然而五寺八部的全体公务员都陷在加班中,连小声哔哔都不敢的在埋头苦写心得报告。
  毕竟锦衣卫到底蹲在哪个角落里正盯着他们, 谁都不想猜。
  除了工部和经部的部分分司, 以及中央银行那边的官吏得到特批, 可以照常上下班之外,其他几个部的上下官员都得挑灯夜读外加开会研讨——毕竟明天还要去天字厅作代表发言。
  怨气肯定是有, 可谁也没胆子去怨那虎狼手腕的皇帝,自然把问题都怪在那几个没事瞎蹦跶的言官身上。
  这些文官都心知肚明, 肯定是哪个御史又或者不长眼睛的混账,没事去跟皇上对着干了。
  ——不跟皇帝对着干他们能会被波及成这样?
  从嘉靖元年开始,但凡有想跟那小皇帝反着来的,上有老首辅杨廷和下有小御史, 就全都被治的服服帖帖的, 没谁能溅出个水花来。
  如今不知是哪个皮痒的又招惹皇上不开心,下头的文官们简直是边写心得报告边磨牙。
  张璁桂萼虽然身份颇高,此刻也不得不跟着挑灯夜读, 先看完皇帝那一整本写了些什么,还要想着法子吹须拍马,生怕哪个后来者借着机会顶了他们的位置。
  小皇帝此刻也没有睡, 还在随手逗着自家的猫科动物。
  以前他总觉得,这大猫都是春秋换毛, 现在倒是明白了……猫是时时刻刻都在换毛。
  乾清殿如今要一天擦四五次地砖,这也就算了,佩奇现在成了油光水滑的雪豹, 把御花园里的那些芍药牡丹当做猫草来嚼,打个嗝儿都一股荷花的香味。
  ——难不成趁着暑日蹦池子里贪凉去了?
  虞璁之前分不清雪豹和云豹,现在一看它这锦缎般丝滑又银亮的皮毛,总算稍微了解了下这货的颜值能有多高。
  虞鹤之前想法子搜到的两只白鹿都送进苑里锁了起来,生怕被这小魔王祸害,而其他活物无论鸟雀哈巴狗,远远的闻着味儿就忙不迭的逃窜溜走,都不敢见这豹子一面。
  只是……小孩儿们不一定懂这个。
  那天虞璁看见大皇子骑在豹子身上,还撒着欢的拍它屁股,催促他跑快点的时候,整个人都石化了。
  佩奇一脸不情不愿的驮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一见虞璁来了,可怜巴巴的用奶猫音嗷了一声。
  “快下来!也不怕它挠你!”
  其他几个孩子也没乖巧到哪里去……
  两个公主平日里见到这小豹子,都忍不住给它穿个小马甲系个红丝带之类的,而朱载圳每次见到佩奇,还会搂着它不撒手,时不时凑过去吧唧亲一口。
  ——这也算一物降一物了。
  眼瞅着夜渐深了,虞璁打了个哈欠,看向佩奇道:“你还不睡?”
  雪豹摇了下尾巴,懒洋洋的用金色的兽眸看着他。
  “过来……”他随手拿了针梳,示意豹子跳到龙椅上来:“给你梳毛。”
  寂静之中,远处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这种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实在是听了太多次,每次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事。
  虞璁心里一沉,看向了门口。
  “陛下!” 虞鹤一脸惨白的冲了过来,脚步迅疾的让他差点栽个跟头。
  “沈……沈道师她失踪了!”
  “什么?!”虞璁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们的人呢?”
  “暗卫在发觉盯梢盯漏了之后直接跟我禀报,已经派了十五个功夫好的去到处搜查了——”虞鹤明显是快步赶来的,此刻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气:“据说是从工科大学去沈府的路上,拐了个弯的功夫就没影了。”
  没有摄像头又没有定位器,虞璁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直接冷声道:“把周白珺叫来,速度!”
  周白珺这时候已经睡了,寝衣都没来得及换,披头散发的就被押了过来。
  “给朕算,沈如婉在哪里!”
  脸色苍白的书生神情一变,愣了半天像丢了魂似的。
  “在,在洪府。”
  “你知道哪个姓洪的吗?”
  虞鹤一愣,忙点了点头就冲了出去。
  “她人还好吗?”虞璁只觉得急火攻心,追问道:“出事了没有?”
  周白珺两眼放空,看了半天喃喃道:“被绑起来了,醒着,在哭。”
  眼下只能看虞鹤那边的速度了。
  ——沈如婉怎么会出事?!
  她的身份太特殊了,何况又是个年轻的女子,这三更半夜的被掠去一个不知名的小卒府中,谁知道是安了什么心!
  “鸡……鸡血……”周白珺喃喃道:“他有话要跟你说。”
  虞璁眼一横,黄公公就忙不迭小跑着冲了出去。
  鲜热带着腥气的鸡血很快一碗碗的端了过来。
  那书生竟像是渴了四五天没喝水似的,大口大口的往下吞。
  奇异的是,那血渣竟半点没粘在他的唇侧,干净的仿佛倒进一个袋子里似的。
  待二十碗喝碗,那长眸里露出了一分精光,语气又变得从容不迫起来:“这洪府判家里三个儿子屡考不中,听闻有三四个女官不仅金榜题名,还大有要入朝做官的风头,就动了歹念。”
  虞璁眸色变冷道:“所以他们想怎样?”
  “奸污之后,再要挟拿捏,”周白珺接过新的一碗鸡血,如喝酒般一饮而尽:“二公子明日会去截戚灵的车,怕是想在巷道里一逞胯下威风吧。”
  “放肆!”虞璁直接把手中的茶盏摔到地上,怒喝道:“朕要扒了他们的皮!”
  “您不扒,就没人把这禁令当一回事。”周白珺在碎裂声中气定神闲,瞥了眼那好奇的嗅着自己的豹子,懒洋洋道:“女子性命从来都薄如草芥,哪怕大明律写着奸污者或绞或流放三千里——真如此执行的,有几个?”
  是啊。
  他怎么忘了这一点呢。
  这从古至今,女人的地位越来越卑微,只是个生育的工具而已。
  他一心想着要抬升工匠和科技的地位,怎么就忘了女子做官有多难呢。
  贞操二字,已经可以杀了她们。
  洪家人算盘打得颇精,如果沈如婉被救了出来,朝廷也不敢明着对他们怎样,毕竟一旦兴师问罪,这就等于把沈如婉的清白给默认着否掉了。
  如果他们行动够快,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能借着礼教的捆绑,哄劝这女人从了他们家。
  虞鹤做事虞璁放心,可是有今天这一回,就可能有下次第二回 。
  被当做玩物的女人能科举高中,能进入朝廷,能站在比他们这些读书人更高的位置上——有多少士子会不甘心?!
  皇帝深吸一口气,头隐隐作痛。
  “还真是麻烦。”
  周白珺仿佛跟抽了大烟似的瘫在椅子上,任由那雪豹凑过来嗅来嗅去,不紧不慢道:“立威便好,不是什么难事。”
  虞璁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冷然道:“你倒是说的轻巧。”
  这件事,想处理也很简单。
  找由头扒了他们的皮,在显眼的地方示众三日,就跟当年朱元璋一样的来出狠的。
  可是虞璁心里,到底有几分现代人的执念。
  那日陆炳当庭割喉的时候,他都不着痕迹的别开了视线,不肯看那喷溅的血。
  更不用提历次行刑的时候,没有一次不是忍着心中想要远离的念头,在努力的克制这种不合时宜的人道精神。
  极刑虽然残暴,但功效在于震慑群众。
  他现在没有能力去改善任何性别的人权地位。
  太难了。
  在万历年间,曾经有个年轻而有作为的士子,唤作冯铨。
  他十九岁中进士成了翰林,却因为生的唇红齿白,在翰林院被大他三十三岁的缪昌期给直接强上,第二次甚至是被他率众人轮奸。
  道貌岸然的一众所谓君子,在那以后对他尽是无休止的狎戏玩弄,还都是在翰林院中。
  那少年郎哪怕再才华横溢,此刻也告状无门,还被缪昌期找了个由头逐出了朝廷。
  后来他投靠阉党魏忠贤,屡屡作恶又为清朝皇帝效劳鞍马,都听起来是莫大的讽刺。
  翰林郎尚且如此,寻常女子又如何能保全自己?
  说到底,还是刑罚执行太次,监管能力太差。
  虞璁此刻等的手心冒汗,生怕那姑娘有什么不测毁了一辈子,从此一蹶不振。
  他想了许久,还是应该设置更完善的保护和监察机制,不仅仅是保护女性,男性的个人尊严也应该被捍卫。
  一个冯铨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才又传来脚步声。
  虞鹤直接抱着被厚毯裹好的沈如婉,把她抱进了西殿的厢房里。
  整个乾清殿寂静无声,只有虞璁和周白珺二人。
  虞鹤再出来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有惊无险。”
  “洪家的那几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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