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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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笑道:“姑娘先看看货再说。”几句话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姑娘既不缺银子,又不是那种不通世事出手豪绰之人,要是她看中的东西,价格合适也会买的。
  小伙计飞快地把几张狐皮取来。
  姜婳一看就喜欢上了。
  淡淡的蓝色,皮毛蓬松浓密,几张狐皮拼对方向的话,果然完全一致,看起来就是整皮。
  姜婳的手指抚摸了几下,又细细翻看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这几张狐皮共计多少银子?”
  掌柜笑道:“姑娘,那极北之地整年冰寒,很少有人涉足,这几张狐皮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总共……三百两。”
  疏桐倒抽了一口冷气,低声道:“姑娘,这莫不就是‘千金裘’了吧?”
  姜婳笑了笑,掌柜开价确实高了些,旁边那些白狐皮,超不过一百两,她给太子的那件大氅,用的是最好的白狐皮,也不过一百多两。
  不过这么规整的几张淡蓝色狐皮确实罕见,质量也是上乘,要是做成大氅穿在父亲身上,该是多么的俊逸儒雅。
  姜婳微微一笑,“包起来吧,我要了。”
  “这些狐皮我要了!”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姜婳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正盯着那几张狐皮,她的身后站着几个丫鬟,其中一人飞快地取出几张银票,塞到了掌柜手里。
  “哎——”掌柜迟疑道:“这、这位姑娘已经看上了啊。”
  塞银票的那个丫鬟道:“货就摆在那里,谁都可以看,谁都可以看中,自然是谁先出银子买下来,就是谁的。”
  那少女鄙夷地瞥了姜婳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乡巴佬。”
  姜婳八岁就离开了京都,在苏州生活了六年,口音中难免带了一丝江南的软糯,这少女刚才就听见她和掌柜说话了,外地来的乡巴佬,竟然生得仙姿佚貌,还买得起这么贵重的狐皮!
  第35章
  疏桐急了:“这狐皮分明是我家姑娘先看中的,也说了要买,你们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那丫鬟仰起下巴,“我们怎么不讲道理了?货物就摆在这里,谁都可以看中,难得有人说想买但是银子没带够回家取银子去了,之后就不许别人买了不成?谁知道那人是不是根本就没银子再也不回来了?难道只要有人说了要买,这货就再也不能卖给别人了不成?”
  “谁说我们没银子了?”疏桐更气了,她总觉得自家姑娘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抢了,是因为自己太慢了,要是刚才她动作快点,不就能更早地把银票塞到掌柜手里了吗?“再说了,我们姑娘可不是什么乡巴佬,我家老爷是礼部姜侍郎。”
  “礼部?侍郎?”那少女嗤笑一声,身后的几个丫鬟也低声笑了起来。
  “哎呦,真好笑。”一个丫鬟捂着嘴,笑着和另一个耳语,“一个侍郎的女儿,也敢在咱们姑娘面前自报家门。”
  “是呀,不知道这京都里藏龙卧虎,凡事应该小心些吗?”另一个和她咬耳朵,“要是她们知道咱家姑娘是礼部尚书的嫡女,是不是会吓得当场晕过去?”
  她们做着耳语的样子,声音却很大,至少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姜婳一愣,礼部尚书?那正是父亲的顶头上峰。
  尚书是正二品,侍郎是正三品,品阶上虽然不是天壤之别,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同在礼部,恰好是上下级的关系。
  她拉住面色忽白忽红的疏桐,想就这么算了,总不能为了几张狐皮,就把父亲的上峰给得罪了。
  “礼部尚书?”一道低沉冷厉的声音。
  人群不自觉地让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朱红色锦袍,外面罩了雪白的狐皮大氅,面如冠玉,华贵雍容,鸦色长睫下,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姜婳。
  正是太子萧决。
  “太、太子殿下!”那少女惊喜地叫了一声,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她知道自己不该盯着尊贵的太子看,可眼睛就是不听使唤。早就听说太子生得芝兰玉树,他很少在宴会出现,她也是很偶然地见过一次,只是隔得远,没有看得真切,此时再见,果然俊逸非凡。关键他是太子啊,一国储君,将来可就是皇上!
  这样俊美无俦的容貌,这样尊贵无匹的身份,要是,要是她能……
  她正在浮想联翩,周围的人听见她唤“太子殿下”,顿时呼啦啦全都跪倒了。
  萧决一把握住姜婳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
  那礼部尚书之女却是已经呆住了,完全忘了行礼,太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那少女的心跳得飞快,太子看我了!太子看我了!他是不是要跟我说话?天啊,我该说什么?
  “你要买这狐皮?”太子的声音冰冷,比前两日的大雪更令人生寒。
  那少女却浑然不觉,只觉得浑身快要烧了起来,太子殿下竟然主动和她说话了!
  “是,我要买这狐皮。”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不是害怕,却是过于激动。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太子殿下,您也喜欢这狐皮吗?不如、不如我做成大氅,再献给您,可好?”
  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这主意绝妙极了,尊贵的太子殿下,身上穿着她亲手缝制的狐皮,只要想想就让人脸红心跳。
  等等,她不会缝制衣服!
  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让手下擅长针线的丫鬟动手,她再象征性地缝上一两针,就算是她亲手做的了。
  想到此,她热切地看着太子,满心期盼他快点儿答应。
  太子的手抚在身上那件雪白的狐皮大氅上,那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比那蓬松柔软的狐毛还要诱人。
  “你看孤身上这件大氅如何?”
  礼部尚书之女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这大氅是谁做的,也许只是宫里针工局做的,也许是太子重要的人送的。她不敢乱说,只好赞道:“太子殿下,您身上的大氅自然是极好的。”
  “没错,孤也觉得是极好,孤有了这件,别的再也看不上眼了。”
  他说着话,目光却看着姜婳。
  他的目光里似乎别有深意,不知为何,姜婳不敢和他对视,微微偏开,看向一旁。
  “这、这不一样啊。”礼部尚书之女急忙开口,“太子殿下你身上这件是雪白的,现在这几张狐皮却是月白的,这个颜色也很是好看,殿下您穿上的话,一定会更加清贵儒雅。”
  “月白的……”萧决的目光转向那几张狐皮,手指摸了一下,扭头问姜婳,“你买这几张皮子,是给你父亲做大氅吗?”他身上这件本来就是姜婳给姜纬做的,被他抢了,想必小姑娘要再做上一件。
  姜婳点点头,“是,我觉得这个颜色父亲穿上肯定好看,这皮子质量也是上乘,虽然贵了些,可还算值得。”
  那少女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急忙抢道:“这几张狐皮我已经买了,银票都交给掌柜了!”
  萧决的手一顿,偏头扫了她一眼,“你说,你是礼部尚书之女?”
  “是,我的父亲正是礼部尚书。”那少女娇羞地低着头,盯着太子脚上的云靴,他这样问,是不是想要向父亲提亲?虽然东宫已经有了太子妃,可侧妃还一个都没有呢。
  “礼部尚书啊。”萧决薄薄的唇角勾起,“年纪大了,也该致仕了。”
  “什、什么?!”那少女猛地抬起头,娇羞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满脸的震惊和不解,“不,父亲他才刚过天命之年,一点儿都不大!我听说一般人致仕都要六七十岁的!”
  姜婳也疑惑地看着萧决,他这是什么意思?
  礼部尚书不过五十几岁,六部尚书差不多都是这个年纪,要是身体好的,再打熬上几年,内阁也能入得。在这个时候致仕,简直是把似锦前程一刀斩断了。
  太子没看那脸色惨白快要晕过去的礼部尚书之女,只低头含笑看着姜婳,“你的父亲做礼部侍郎,这太委屈你……父亲了,等那礼部尚书致仕了,孤就让你父亲做尚书,好不好?”
  姜婳嘴角一抽。他的语气,倒像是在安排谁来当他侍卫一样。可是,那是朝廷大员啊,正二品的!怎么能这样儿戏呢?!
  那礼部尚书之女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看样子太子殿下认识这个带着软糯口音的女子,而且还交情匪浅。
  可是她这个尚书之女都只是远远见过太子一面,这侍郎之女又是如何认识太子的?
  她突然想起来了,长公主的驸马就是礼部侍郎,难道说面前这个容貌绝美的少女就是驸马的女儿?
  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夏思瑶在京都颇为活跃,她自然是认识的,那眼前这个就是庶女了?勉强也算得是太子殿下的表妹。
  太子扬言自己父亲该致仕了,是不是就是为了给这个表妹出气?
  尚书之女这个时候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是几张狐皮,倒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她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子殿下,那几张狐皮我不要了,就送给这位姑娘,好不好?”
  太子这才发现眼前还有这么个人呢,他看了掌柜一眼,“她不要狐皮了,还不把银票还给她?”
  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几张狐皮把一个尚书的位子都给弄没了。他想起自己刚才也没有坚定地把这狐皮卖给这位侍郎之女,不知太子殿下会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他的脸色唰一下白了,颤抖着手把银票塞给早已吓呆了的丫鬟,“这、这狐皮就孝敬给这位姑娘好了。”
  姜婳无奈地看了看萧决,果然是龙子,他一来,本来小小的浪花就变得翻江倒海了。
  想来那尚书之女也不敢再买这狐皮了,姜婳从荷包里取出三百两银票,递给掌柜,“你做生意也不容易,这狐皮我照价买了。”
  “太子殿下,那……”尚书之女眼泪汪汪地看着萧决,“那我父亲他……”
  萧决扫了她一眼,真心实意地建议道:“既然你不要狐皮了,不如早点回家与你父亲商量一下致仕的事?”
  那少女闻言,顿时瘫软在地,想到回家不知该如何向父亲交代,也不知道父亲的尚书之位究竟还能不能保住,她又怕又悔,捂着脸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姜婳皱了下眉头,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她对于朝堂上的势力并不清楚,也不知道太子此举的背后深意,按照理智的分析,那礼部尚书一定是太后一党,太子借题发挥,想要趁机铲除他。
  而自己与太后有不共戴天之仇,父亲肯定也不愿意支持亲近太后的二皇子,让父亲做上尚书之位,对太子只有好处。
  可尽管这样的分析才是合情合理的,可姜婳的心里却有种奇怪的直觉,萧决这么做,并不是出于什么政治上的考虑,仅仅是单纯地帮她出气而已。
  只是她不敢相信。
  “太子殿下。”姜婳屈身褔了一礼,“我——”
  “去吧。”萧决摆了摆手,他一看姜婳的脸色就知道,小东西又在胡思乱想了,胆小又敏感,他看不得别人欺负她,想要给她出气,反倒是把她吓到了。
  姜婳脚步虚浮,转身慢慢出了布庄,疏桐抱上了几张狐皮,走过那几个丫鬟身边,低声道:“你说的没错,京都果然是卧虎藏龙,凡事确实该小心些。”
  第36章
  姜婳用过晚膳,就去了姜纬的书房,坐在花梨木大书桌后面的圈椅上,撑着下巴,盯着摆在书桌上的月白色狐皮发呆。
  “这是婳婳今天新买的吗?”她正在走神,完全没注意到什么时候父亲已经回来了。
  姜婳连忙站起来,把小手炉塞到父亲手里,又倒了一杯热热的茶,送到父亲面前,“爹爹,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喜欢,这个颜色很少见。”姜纬抿了一口茶,手指摸了摸狐皮,“这皮子不错,花了多少银子,父亲补给你。”
  姜婳叹了口气,“爹爹,这狐皮倒也不是很贵,而且,买狐皮还附赠尚书之位。”
  “什么?尚书之位?”姜纬完全摸不到头脑。
  姜婳把椅子搬到姜纬身边坐下,低声把今天遇到尚书之女和太子的事情说了一遍,“爹爹,你说,太子他是什么意思啊?”
  明亮的烛光下,姜婳乌发如云,肌肤若雪,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姜纬,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忐忑。
  姜纬抬手,瘦长的手指摸了摸姜婳的头发,他玉雪可爱的小女儿,长大了,成了一颗耀眼的明珠。
  他自然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礼部尚书就是他的顶头上峰,他最是熟悉不过,其人谨小慎微,虽学识平庸,但胜在兢兢业业,这样的人根本就和太后没有什么关系,太子让他致仕,完全就是为了给女儿出气,讨女儿欢心罢了。
  可是他不想让女儿入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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