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京与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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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静宣有些无奈,她不善于应对如今放开情绪的刘熙,为了掩饰自己的笨拙,她只好针对备考之事避过刘熙突发的亲近。
  梅静宣身为当年应试生中拿到顶尖成绩的前段班,与她严谨的性格和身周环境有关。她有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好友,入京后更认识了现任职于朝内第一学府监行门的刘恆,这些来往对象更让她在求学路上精益求精。入朝之后,别于当时拉党结派的风气,梅静宣多与士人往来,接触更多、更新的文学流派与思潮,多少赶上之后朝廷考题变革的方向。
  因此,即使离开京城已过三年,梅静宣仍有自信能替刘熙的问题做出解答。于是这几天,刘熙误以为在严格盯紧自己读书的梅静宣,其实是她秉着期待的心,希望刘熙能向自己提出问题、帮上这位考生。
  不过重新拿起书册阅读之后,刘熙开始找回之前为求入仕时產生的求知欲。由于上古诸侯混战,更早以前的典籍诸多佚散,也缺少能相互参看解释的文献,导致如今读书人多是在一片茫然中跟随朝中编纂书册的博士其注疏来做了解,然而并不能说是完整透彻。所以举仕的标准仍视主考官认知来判断,即便与朝中制定的解释相违背,只要论说使考官与君王信服,依旧能被认可。
  在思想碰撞如此剧烈的时期,刘熙以前念书时,常会想找人相互诉说讨论,然当时的她看不上一起在学府进修的同窗(是的,年轻时总会有这种令人不堪回首的傲慢心态),时下思想潮流也与她所思所想多有差异,难以与学府任教的老师交流。
  若是朝内任官的梅静宣呢?刘熙时常会这么想。梅静宣的主张并不被重用,但自己的想法却意外与之相合,听着学府内同窗们对梅静宣嗤之以鼻的谈论,当时内心傲慢的刘熙便想,或许我和她,彼此正是这世间唯一的知己也说不定。
  遥想当年幼稚的自己,「苦读」中的刘熙不禁笑了出来。以前曾经幻想过若与梅静宣早早便相识,不知会是如何?但现在实际认识了之后,刘熙十分确定她们要是在学府内相遇,一定会成为对头。严肃正经的梅静宣与傲慢自大的刘熙,大概会是一对糟糕的组合。
  刘熙该庆幸自己是在经歷过官场的洗礼之后才来与梅静宣见面,否则年少气盛的自己一定会非常看不惯这样「顽固」和「假正经」的梅静宣(约六週相处下来刘熙的观察发现)。
  思绪飞到天外的刘熙还未注意到梅静宣已经放下书册、一脸无奈看着瞇着眼偷笑的自己。
  「刘熙,累了吗?」梅静宣算一算时间,确实也过了人能集中注意力在书上的时候了。刘熙这时才惊觉过来,一脸心虚与抱歉的模样。梅静宣瞧她装作弱势的样子,情不自禁笑了出来,这样的刘熙于她而言,有些可爱。
  看看外头的天色也晚了,晚饭过后已有一段时间,也差不多是熄灯时候了。她们两人这阵子的作息基本如此,用完晚饭后再念一会儿书,便各自上床休息。刘熙顺着梅静宣的目光向窗外看去,顿时惊呼:「夜空好美!」
  今晚的月色不显,满天星斗毫无一丝遮掩地展露于大地之上,宛若装饰各色珠宝金屑的墨色丝绸一般。曾过着汲汲营营生活的刘熙,实在鲜少注意到这等撩人夜色。
  兴致是突然而生的。面对稍有改变的刘熙,梅静宣最近的心情变得很好,甚至常主动与对方聊些别的事,于是,如今两人因星空而情绪昂扬的时候,梅静宣自然而然向刘熙提出出外赏景的邀约。
  虽说刘熙有伤在身,但适当小酌正合两人现下的雅兴,梅静宣便为各自备了两壶酒酿与加薑烧煮过的黄酒,正适合在近日降下气温的时节里享用。
  当朝注重「中」、「和」观念,一定身分的人便有一定的良好修养,梅刘二人也自然不是耽溺于饮酒之人。她们边赏银汉、论及广寒,酌酒之馀亦能赋诗起兴,即便谈到政事,也无法破坏二人此刻心中美好的情致。
  坐在院中躺椅上,刘熙突然感叹道:「无怪先贤道『体察万物而后知礼』,如今见着这景致总算是知晓了。人生在天地宇宙间,作为如此渺小的存在,何以能做出踰矩之事呢…」
  梅静宣听完她一番言论,惊讶地坐起身问道:「你竟也是做这番解释?」
  刘熙一顿,才知内心所想居然吐露出来了,在梅静宣面前如此高谈阔论,令她格外羞赧,搔了搔面颊想带过这话:「只是我一番小感悟罢了…」只是话还未说完,梅静宣便肯定地说道:「不,我认为这才是『礼』字在古籍之语境中所真正蕴含的意思。」接着又说:「或许上古以前,『礼』字之涵义便真是如此。其实对照《名家说》中各家言论是完全能解释通的,更甚是羿国独传的上古典籍,其中所述之言亦能这般作解!」
  刘熙看着瞬间爆发出热情的梅静宣,可说是目瞪口呆,她未曾听过梅静宣一连串说出这么长的句子,也从未见过对方情绪如此高涨的模样。
  「我一直认为上古前的『礼』字正是作谨守自身德道、不宜踰矩之意……但刘恆却不这么想…」刘熙没听清梅静宣后面的自言自语,可对方又突然激昂探过身来问道:「你确实是作『不宜逾矩』来解是吧?」刘熙赶紧点头,深怕动作慢了会触到梅静宣的逆鳞一样。
  「那么你的参照为何?可否说来听听?」梅静宣步步逼近,弄得刘熙紧张了起来,甚至猜测这是梅静宣突来的考前测验。「除了《名家说》…《为论赋集》和《中原训典》中的『礼』字依我来看也是如此作解才真正得当,按现行朝内作注,并无法更深入地詮释其意。」刘熙其实也和在学府任职的大姊辩论过几次,可惜无法让旧注释已深植其心的姊姊听进去。
  梅静宣激动地身体都有些颤抖了。自她少时与教书先生產生歧意以来,终于遇上和她想法一样的人,如何教她不兴奋呢?经此,梅静宣看刘熙真是越看越顺眼了,对着这片以往只能独自欣赏的夜空,隐士第一次感到身心灵是如此充足与满足。情绪很少外显的梅静宣,此刻已经在自己的想像中抱着眼前的知己开心跳圈圈了。
  「我能将你这想法和我京中的友人诉说吗?」激动到想马上和周遭分享的梅静宣仍不忘寻求刘熙同意,行动派的隐士进屋拿了纸笔出来后似乎正要开始写信。刘熙一听梅静宣此意在徵求写出自己的名字,吓得死命摇头,忙道:「梅大人若要写还是别写出我的名字才好,我一届默默无名者哪里有地位能和京中文士相提并论呢?」要真写出来,刘熙大概要被梅静宣提刀追赶逃跑了,她被这想像吓得脸整个煞白,毫无血色。所幸暗夜之下梅静宣并无察觉到对面人的异常,仅遗憾地点头,咕噥着:「虽然以我之见,做学问者并不分这种等级…」
  刘熙陪笑着打混过去:「我与京中的大文人们差的可多了!您瞧我刚才作的诗有多么糟糕便知……」
  梅静宣喝下去的酒估计开始上头了,听刘熙这么一说,直接说出以往根本不会说的话:「确实!」她笑着,且笑得十分灿烂:「词用得有些俗了。」
  才知刚才一定被梅静宣在内心嘲笑的刘熙有些受伤,苦笑着继续转移话题,然后自己默默在心底拭泪。为了不让身分暴露,心累。
  不过这么说服自己的同时,刘熙又想到,梅静宣如今会和她这样说着玩笑话,是否代表……两人的距离靠近了那么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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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昨天鸽了
  (一回到家马上懒癌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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