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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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烦你,到一边去。”
  冯梦迪习惯了贺宪糟糕的态度,他再怎么不客气她都不怵,可她太熟悉贺宪,知道他突然客气起来反而不能像之前那样厚着脸皮纠缠,她朝南阮做了个鬼脸,就走开了。
  瞥见南阮冲冯梦迪笑,贺宪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她喜欢你,可你不喜欢她,总跟她凶。”
  “她脑子不好,你别听她胡说。”
  “你干吗这样说人家?”看出贺宪脸色不对,南阮问,“顾曜呢?你们刚刚怎么回事?”
  贺宪满心愤懑,偏偏对着这张脸说不出话,他想开门见山地问南阮“你喜欢顾曜吗”,可是问不出来,既怕她知道了实情考试受影响,又怕她说“喜欢”,隔了许久才问:“你和顾曜怎么会有来往。”
  “他没和你说过吗?我们之前一起去图书馆,互相占位子,他最近给我找了个考研教室的空位,比图书馆好。”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南阮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问这个?”
  贺宪垂下眼,忍了又忍,半晌才说:“随便问问。”
  “就上次你骗我去追韩乐怡之后,第二天我去图书馆找不到位子,看到他旁边有空位,就问他能不能坐。”
  “你先问他的?”不等南阮回答,贺宪又问,“你找不到位子我可以帮你找。要是我叫你一起去图书馆,你去吗?”
  南阮摇了摇头:“你又不看书的。”
  “要是我叫你出来玩呢?你来吗?”
  南阮笑着“哼”了一声:“当然不来。”
  见贺宪没像往常那样逗她,南阮再次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儿?”
  “你跟顾曜,是你先和他说话的?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先理别人。”贺宪突然想起来,他抢顾曜头盔那天,南阮也主动还头盔给顾曜,和他说谢谢,盯着他的背影看,还问自己顾曜是不是医学院的……
  南阮自然不能告诉他她一开始想跟顾曜做朋友是好奇南黛喜欢的人、并怀有幼稚阴暗的目的,便只笑不说话。
  这个欲言又止的笑被贺宪理解成了另一种含义,其实他知道,哪怕没有顾曜,南阮也未必把自己当回事儿,她听完冯梦迪胡说八道,还能跟她有说有笑,就说明一点都不在意他。她不想他受伤被冤枉,只是误会了他是为了韩乐怡才惹上麻烦。要是他为了别的人打架,她大概连眼皮都不会抬。
  贺宪从没这样沮丧过,连信了队友的屁话被连累到离开射击队都没难受成这样。远远地瞥见顾曜走了过来,他最后问了一句:“我先走了,你是跟我走,还是跟顾曜留在这儿?”
  南阮满心疑惑,又摸不着头脑,便收起平常和他说话的态度,柔柔和和地回答:“我跟顾曜待一会儿再走,天快黑了,你骑车小心一点。”
  南阮之前动不动就跟他使性子,突然客客气气地好好说话,贺宪有点受宠若惊,很快他又想起来,之前一起吃火锅,她对顾曜也是这么温和有礼,他原先以为那是因为她跟他不熟,可那时候人家早单独来往了。
  贺宪的鼻子和眼睛都有点酸,这感觉很陌生,他一眼也不想再看顾曜,扭头就走了。
  远处的冯梦迪看到他要走,立刻跑了过去,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今天穿了双平底鞋。
  “你怎么走啦?”看出贺宪不对劲,冯梦迪说,“那你把我也带走吧,你走了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多没意思。”
  贺宪没理她,骑上车就要走,冯梦迪拽住他的衣角说:“你喜欢南阮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放手!”贺宪皱眉瞪向她。
  “可惜人家不喜欢你,我都帮你问过了!”
  听到这话,贺宪急了:“你有病吧?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冯梦迪被他满身的戾气吓到了:“我能说什么啊,我没告诉她你喜欢她,就问她喜不喜欢你,她说‘怎么可能’……她和你那个叫顾什么的朋友挺配的,两人都安安静静的。你这下知道喜欢一个看都懒得看自己的人有多可怜了吧?人家南阮至少没对你凶,我可比你惨多了。”
  贺宪本来想让她“滚”,听到后面那句,耐着性子说:“算我求你,离我远点,让我一个人待着行不行?”
  ……
  回到家后,南阮还惦记着贺宪的反常,她后来问顾曜,顾曜说什么事都没有。除了韩乐怡,在学校里南阮只跟贺宪熟,他虽然不着调,其实人特别好,她对贺宪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所以从来不客气。这种亲近感对着顾曜就没有,可能顾曜太正经,不像贺宪总没正形地开玩笑,所以接触再多次也亲切不起来。
  南阮洗过澡,摸起手机躺到床上,贺宪时常给她发信息,今天却没有,她想了想,给贺宪打了通电话。
  第16章
  电话很快就通了,南阮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给贺宪打电话,她想不出说什么,就等贺宪先说话,可是平时总没话找话说的贺宪居然也不开口。
  “喂!你怎么不说话?”因为对方是贺宪,南阮一开口就霸道上了,然而她自己并没发现。
  “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你在家吗?”
  “在。你呢?顾曜送你回来的?”
  “刚到家不久。”
  贺宪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钟了,他心里堵得厉害,干脆不说话了。
  “喂?你在听吗?你今天怪怪的,真的没什么事吗?”
  “没。”
  南阮不会找话题,只和韩乐怡、冯梦迪那种话痨聊得来,贺宪一冷淡,她立刻不知道该接什么了,犹豫了片刻,问:“你要不要生物笔记?生物背一背提高得快。”
  贺宪其实不需要,再提能提到哪儿去,但南阮的话他拒绝不了,便说:“要啊。”
  “那你来我家,我从窗户给你。”刚说完,南阮又改主意了,“还是我去你家吧!我姐姐现在就住我楼上,你爬到树上和我说话,她会听到的。”
  南阮和家属院的小孩子们虽然没来往,但小时候经常陪奶奶去朋友家串门,所以清楚贺宪家是哪栋楼。
  四月白日温度高,夜风仍旧凉,南阮在睡衣外面披了件毛衣外套,拿上笔记就出门了。见她刚回家没多久又出门,南奶奶问:“你去哪儿?怎么还穿着睡裤?”
  “去给朋友送东西,不出院儿。”
  南奶奶“哦”了一声,待孙女走了才反应过来——她什么时候在家属院有朋友了?
  南阮走到贺家门前时,贺宪已经等在门外了,他穿一身纯黑的运动装,抄着手立在夜幕下的矮墙前,更显清瘦挺拔。贺宪平常在她面前总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害她到现在才发现,他的确是个好看的少年,难怪冯梦迪喜欢他。
  “有什么好玩的,值得这么晚回家?”
  “我以前没自己动手烧烤过……你朋友都问你为什么走,后来还给你打电话了,你到底怎么了?你就是和顾曜吵架了吧?为什么啊?我们从岛上回来后,去师大那边吃甜品,我问他要不要叫你,他说叫了你也不会来的。我和韩乐怡也经常吵……”发现贺宪的表情越来越冷,南阮声音渐小。
  顾曜带着她从岛上回来,又单独去师大吃东西,难怪到这个点。一整晚他们都在一起,还共骑一辆车……贺宪从小练射击,一直接受心理训练,心中再翻江倒海,面上也不显。听到南阮问“为什么”,他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才没说出那句“因为你”。离高考还剩不到两个月,不能因为这个影响她的情绪,无论他多难受,这一段也得忍着,等考完再和她说明白。
  贺宪一直不说话,南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呆呆地看了他片刻,说:“这笔记给你,我回家了。”
  南阮刚洗过澡,黑亮浓密的长发还没干透,因而她没像往常那样梳成马尾,就那么散在肩头,孩子气一下子就褪掉了大半,有种少女独有的冰清玉洁的美。
  贺宪生出了冲到顾曜宿舍把他叫出来打一架的冲动,怕被南阮看出端倪,接过笔记、连“谢谢”都没说,就转头进了院子。
  南阮怔住了,贺宪这不是和顾曜吵架了,而是讨厌自己了吧?为什么呀?
  因为贺宪的态度,南阮低落了一整晚,招人烦好像是她天生的本领……
  周一一早,往常一进班就戴耳塞的南阮特别留意了一下贺宪的位置,哪知他一整个上午都没来。
  午休时分,听到南阮说起这件事,韩乐怡说:“贺宪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你这种小女孩计较?你能怎么得罪他,就算真做了什么,他又不是个丫头,不会挂心的。我说你上午怎么一直往后看,你就是太多心,上次还说顾曜不理你,肯定是你堂姐在他面前黑你,结果呢,人家只是当时心情不好!”
  南阮咬着奶茶吸管说:“我觉得人际关系真的好难,要是你也突然就不理我了怎么办……”
  “可能吗!我对你海枯石烂永不变!”
  “我觉得贺宪还是烦我了,他才不是心情不好,顾曜一直都挺冷的,突然不想说话也正常,贺宪又不是顾曜那种性格。”
  “他怎么不是?贺宪的性格比顾曜更差好不好!他也就对你态度好,跟我都怎么说话你也不是没见过,你对他那么凶,他还乐呵呵的……长得漂亮真是好,班主任也是,你吃了一节课饼干,他早就看见了当不知道,我刚拿一块,他马上训我带坏你,这个看脸的世界,对我们心灵美的人太不公平了。”
  南阮被她逗笑了:“你怎么也说我对他凶啊?我没觉得啊,都是你之前说他为难你,我才把他当敌人,后来就习惯没好气了……可是我把生物笔记都给他了,我写了好久,自己也要用呢。等他来学校,我得要回来复印一份。”
  然而直到周五,贺宪都没来学校。周五晚上,贺宪妈妈照例打电话问韩乐怡这一周他在学校的表现,韩乐怡糊弄完贺妈妈,立刻给贺宪打了通电话,说看在之前的交情上替他兜一次,他再不来学校,自己就要说实话了。
  贺宪冷淡地回了个“爱说不说”,周六依旧没来。周六中午,南阮放了学回家,路过贺家的时候,发现他家前后门都开着,不断有人进出,有些纳闷。回到家才听奶奶说,贺宪的奶奶今天早上过世了。
  “我给你爸爸你伯伯打了电话,让他们今天别过来吃饭了,老魏走了,我和你爷爷得去她家看看。你姐姐今天不回来,家里没人,比自修室安静,你就在家复习吧。”
  南阮“哦”了一声,隔了片刻又说:“你们带我一起去吧。”
  吃过午饭,南阮换了件素色衬衣,和爷爷奶奶去了贺宪家,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客厅角落里的贺宪。
  魏教授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过来吊唁的人很多,偌大的一楼,几乎找不到地方下脚。贺宪面无表情地独自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没像堂妹那样泣不成声,也没像堂弟那样热络地帮大人招待客人。
  知道他也看见自己了,南阮没主动打招呼,扭过脸跟在爷爷奶奶身边。
  第17章
  贺宪的奶奶病了一年多,后期备受折磨,家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最近两天她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能睡一整夜、也有了些胃口,原本以为是新换的药起了效果,哪知今天一大早突然吐血昏迷,没等送医院人就走了,贺家的人措手不及,隔了大半天也没缓过劲儿来。
  贺宪的爸爸和叔叔忙着办手续、通知亲友,姑姑哭个不停,婶婶还没赶回来,过来吊唁的人多,全靠他妈妈周旋。
  贺宪的父母之前在南方工作,奶奶病重后,因为叔叔远在广州,姑姑整日闹离婚瞎折腾,连自己的女儿都顾不上,一家人才回来照顾老人。
  贺宪从小在南方生活,和爷爷奶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是长子长孙,爷爷面上严厉,实际上最疼他,比起偏爱在身边长大的外孙女的奶奶,贺宪跟爷爷的感情深得多,可三年前爷爷去世时,他除了茫然,完全没有悲痛的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而眼下,望着满屋子来来往往的人,他甚至比父亲和叔叔更伤感,只是不能像堂妹那样哭,面上看不出来。
  见到南阮,意外之余,贺宪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到南阮的斜前方,朝她笑了一下。这笑容极淡,南阮原本满心别扭,望见后却一下子释然了。她想,眼睛是不会说谎的,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反常是因为他奶奶病重吧?并不是讨厌自己。
  南阮冲贺宪弯了弯嘴角,转过头不再看他,有长辈在,两人不约而同地没和对方打招呼。
  南阮觉得应该去安慰他一下,又觉得口头上的安慰并没有太大用处,便安静乖巧地跟在奶奶身侧,听别人客套地夸她漂亮成绩好。她的眼睛虽然没在看贺宪,却知道抄着手沉默地立在不远处的他一直在看自己。
  片刻后,贺宪妈妈把他叫到一边,让他去买招待客人的东西。南阮则跟着奶奶坐到了沙发上。别的亲友大多还未赶到,在场的基本都是z大的老同事,聊过贺宪奶奶的病情,坐在对面的老教授看着远处哭个不停的池西西说:“上周我来看老魏,她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还在担心外孙女。西西妈妈真是不让老人省心,离婚就离婚,拿孩子赌什么气,西西爸爸都再婚了,对方才二十几岁,年纪轻轻的又怀孕了,哪能容得下西西。西西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让西西跟着爸爸生活。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从小疼到大的外孙女,现在爹不疼妈不管的,老魏走都走不安心……”
  南奶奶叹了口气:“老魏没病的时候脾气多厉害,之前有她压着,西西爸爸都不敢提离婚,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还挺精神,年后一查出病来,人马上就垮了。到了咱们这个年纪,最怕儿女不省心。儿女要是婚姻不顺,七老八十了都不敢生病,就担心自己哪天不在了小孩子没人照看。”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南阮,她忽而觉得眼睛发酸,怕被人看出来,忍着眼泪和奶奶说了一声,就独自去了没人的后院。经过坐在楼梯上一直哭的池西西身边,南阮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比池西西惨多了。妈妈再不靠谱,池西西也好歹是有妈妈的,她还有贺宪这样的好哥哥,叔叔伯伯说不定也疼她,哪像自己,因为和堂姐关系差,连带着跟伯伯伯母也不亲,爸爸一家就更别说了。
  听到奶奶说不敢生病,想起来贺宪的奶奶去年还好好的,忽然就一病不起,她又难过又害怕,既恨自己不会讨人喜欢,把人际关系弄得一团糟,更恨时间过得太慢,总也长不大。
  正无声流眼泪,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男孩走到后院,望着眼圈红红的她,一脸莫名其妙地问:“我奶奶去世了,你哭什么?”
  被人看见哭鼻子,南阮很是难为情,立刻用手抹掉眼泪,一言不发地瞪向小男孩。
  看清南阮的脸,贺齐光愣住了。他一直跟着爸妈在外地生活,和爷爷奶奶相处的时间比堂哥还少得多,又是最受忽视的老二,感情不深,因而只难过了一上午。回过神后,贺齐光立刻问:“你叫什么名字?是我家的亲戚吗?”
  南阮摇了摇头:“南阮。我奶奶是医学院的。”
  “你和南黛姐是一家的?你是不是不住这儿?我怎么没见过你?”
  南阮闻言没作声。
  “我虽然不常回来,但是和季三他们关系挺好,和南黛姐也一起吃过饭,就没见过你。我记性虽然不好,但是如果见过你,肯定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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