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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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严府,严恒一带裴昶然进了书房,还没到午膳时间,下人们上了茶又送了一盘点心进来,早朝的时间早,严恒一通常下了朝就会先吃点点心垫一垫肚子。
  裴昶然拿了他府上的绿豆糕吃了一口道:“你这个糕点,我吃着还没陈金海弄的下嘴,珍珠最爱他做的绿豆糕,每日都吃得上瘾,不如改日我叫人给你送些过来尝尝。”
  严恒一笑道:“如此先谢过王爷了,不如叫珍珠给我送来,我这位义女,说是女儿可见面的机会甚微,家中夫人小儿甚是惦记,王爷就放她出来走动走动。”
  裴昶然哼了一声道:“她如今过得可舒畅了,皇上太后弄了那些人侍候她,她也不避嫌,整日使唤着干这干那,穿新衣吃糕点可没一点省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严恒一笑道:“她的性子甚得我心,这有什么不好,她若是整日愁眉苦脸的才叫人忧心,王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不说她了。”裴昶然道:“今日的事情你怎么看,我看你家也有三个儿子,不如效仿成国公也弄一个出去历练历练?”
  严恒一大力摇头,连连道:“不成,不成,我那三个犬子,都没什么本事,武功拿不出手,军事谋略也不行,一出去怕就要给鞑子打得屁滚尿流,到时候国没保成,小命也要玩完。”
  裴昶然斟酌道:“如此看来,其他大人约莫也是这样想的,据我所知我朝三品大员以上的只有你家儿子最多,礼部尚书林大海家里都是女儿,大理寺卿颜家就一个小儿年纪尚幼,户部尚书不得皇上待见几次办事屡屡失败,剩下的几位将军年纪都大了些…”
  严恒一大概地听出了裴王爷的心事,他接话道:“王爷这是有意出征?”
  裴昶然朗声道:“本王空有一腔抱负,却被皇兄猜忌,即便真想去又有何用。”
  严恒一叹息:“是啊,可首先得有国在才有君王,若是国败这君主当得又有何意义?若是王爷当真有意,不如本官与其他官员说道说道,一力举荐王爷出征如何,只是这么一来不知珍珠可会恨上我这个义父,罢了,罢了,总该以国为重。”
  裴昶然大手一推道:“大人可先不着急,我等观看几日再说,若是情势真急到一个份上,我想皇兄也不至于这么昏庸吧?”
  严恒一点头表示同意此说法。
  俩人正聊着,外头传来说话声,是严恒一的随身小厮:“王爷,大人,午膳准备好了,夫人请二位移步花厅用膳。”
  三日后,朝中传来紧急兵报,说鞑子步步紧逼,裴昶然的这位堂兄,曲家长子却卧病不起难以征战了,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生怕皇上点名道姓让他们指派人出征,几位年长的大将军显露出一派萎靡不振,上朝时个个都说身体不佳,皇帝勃然大怒三拍桌案,却始终没说出让裴昶然领兵出征的话来。
  京城中渐渐有难民涌入,城中打砸抢劫的事情渐多,五日后皇帝发了诏书封闭城门,只可出不可入,一时间京城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裴昶然心情变得异常暴躁,他想不通为何就是放着他不用,任由鞑子肆虐,他心情越不好人就越沉默,一连几日都窝在家中不出门。
  珍珠早起突然发现,这位王爷居然没有去上朝,一个人在庭院中把一把剑舞得杀气腾腾的时候,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妙了。
  近日来,她也听了不少传闻,都说鞑子就要打到家门口来了。
  珍珠一脚站在门槛外,斜靠房门口看着裴王爷出神,一旁的王大福递了一盏茶过来轻声道:“娘娘不如去劝劝王爷,小的早上起来就瞧见王爷在舞剑,这都一个时辰了,不停不休的怕是会累坏人啊。”
  珍珠斜眼瞧他,淡道:“你这是想让我去送死吧?是不是昨儿个我叫你去城门口老陈家买馄饨,路太远了心里有怨气啊?!”
  王大福吓得连道:“我哪敢呐,娘娘叫我去送死我都不敢不去的,买碗馄饨能算什么事。”
  “是吗?”珍珠笑:“那你现在再去买两碗回来,要回来的时候还是热气腾腾的,顺便再去张记买二张烧饼,带白菜肉馅的,若瞧见有豆腐脑儿也买上,快去!今儿不用你走路去了,叫门房的老王头拉着马车带你去,喏这是银子。”
  珍珠转身走了几步回房,递了一个碎银子给王大福,他一听都是两人份的,心领神会一溜烟的赶紧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家王爷主子已经不舞剑,改成射箭了,珍珠搬了一个小圆墩,一手托腮在一旁看热闹。
  只见裴王爷射箭射得咬牙切齿似的,箭箭都直往靶心跑,“嗖嗖嗖”的在那里扎成了一堆,珍珠看得起劲还拍起手来!
  裴昶然停下手,拿眼瞪她。
  珍珠走上前几步,拉他:“别射了,我让王大福买了好吃的,走走走我陪你喝酒去!”
  裴昶然楞了半响道:“你说什么,究竟是吃早膳还是喝酒?”
  “一起啊,我瞧你气血不通,一边吃早膳一边喝酒呗!”珍珠笑着说:“你还记得我家隔壁那个王叔吗?他一和王婶子吵架就大早起来喝酒,喝得可是烧刀子,便宜,酒烈,不过他只要喝够了倒头睡上一觉,起来心情就舒畅了,不如你也试试,我琢磨着有用!”
  裴昶然不说话,任由珍珠拉着往花厅走,王大福已经摆好早膳了,机灵的他听见了珍珠的话,又屁颠屁颠的拿了一坛子米酒进来和二只空碗进来。
  珍珠笑着看他一眼以表赞赏。
  裴昶然就着白菜肉馅的饼子,一边喝着馄饨汤,一边往嘴里倒酒,不一会儿两海碗的米酒就进了肚皮,原来他酒量并不好,反观珍珠一碗米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他却舌.头都大了。
  神智一迷糊,他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珍珠,我胸闷,想我空有一身武艺却叫人如此猜忌,皇兄不管百姓死活,我却看不下去!”
  珍珠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叫芙蓉:“快,把屋子里的人都叫出去,离得远远的,你在门口守着,谁都不许靠近了,这王府就是人多嘴杂。”
  芙蓉立时警醒,把王大福等一干人都弄了出去。
  裴昶然摇头挣扎道:“你干什么不让我说话,这朝堂上不能说的话,在家里也不能说了?珍珠,你知不知道,我手下有多少将领如今在右将军那个老头门下,他们几次三番的来找我,都说在那老头手下干不下去了,憋闷!那老头胆小如鼠是个什么东西,想当初我带着十万精兵杀得鞑子哭爹叫娘,不过区区败了一次而已,就叫我皇兄得了把柄,从此压得我不得翻身,憋闷,委实憋闷也!”
  珍珠见人都走远了,放开他的嘴,接话道:“我也想不明白,明明鞑子都快打到这里来了,为什么还不派你出去,难不成要等到亡国了才高兴?!这小老百姓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你皇兄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是吧?”裴昶然嘿嘿二声,笑道:“珍珠,你说我要不要干脆就反了?!”
  珍珠给他唬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来推开窗两边看看,还好没人。
  她转回头叹气道:“看来还是不能给你喝酒啊,你酒品太差,喝多了尽瞎说大实话了。”
  裴昶然其实还是有几分清醒的,他就是喝多了有些平时憋着忍着的话就不由自主的往外冒。
  他一手托着头,一手仍是不停喝酒,边喝边道:“珍珠,你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如今还是个有名无实的王妃,既然我不能出征不如今夜我们就把事情给办了,你也给我生个儿子呗,等我养大了他,就叫他干些我想干而不敢干的事情,你说好不好?!”
  珍珠好想“呸”他一句,却看他晃晃悠悠满心郁闷的样子,心有不忍。
  她慢慢悠悠地道:“这可不行,要是你皇兄一觉睡醒想通了怎么办,你出征了我不就成了孤儿寡母?”
  “呸呸呸!”她又道:“我这也是给弄傻了,你出征了我怎么会有孩子,难不成一次就有了,哎呀呀,越说越离谱了。”
  她在那里自言自语的一通疯说,裴昶然却都听见了,笑嘻嘻地红着脸道:“你试也没试,怎知一定不行,难说就能成啊!”
  他说完这话,“哐当”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彻底醉晕了过去。
  第26章 出征
  裴昶然一觉醒来,只觉头疼欲裂,嗓子里火烧火燎干得冒烟,屋内点着昏黄烛火,显然已经是晚上了。
  一个转头,他就被唬得坐起身来,只见珍珠搬了一个小凳坐在床边,眼如小鹿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神情莫名让人觉得心慌。
  裴昶然心跳骤然加快,嘶哑着声音甚是无语道:“好端端的做什么吓人,本王口干舌燥快去给我倒水喝!”
  想起了之前的场景,压着嗓子又道:“明明是你把我灌醉,如今却来嫌弃本王不成?”
  珍珠冷哼一声,慢吞吞站起来给他倒水,一边把一盏冷茶递给他,一边道:“我就是想看看你能睡到什么时候去,属猪的吧,这会儿都已经亥时了,你足足睡了六个时辰,中间推你摇你都不醒,我就没见过谁能睡得像你这么死,你还是大将军呢,这要是敌人摸到你营帐里头来了,岂不是大事不妙?!”
  裴昶然被她说得倒也有几分羞愧,一口喝干冷茶,沉默半响强嘴道:“我本不擅饮酒,是你非让我喝的,再说了本王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好好安睡,到了上阵杀敌的日子,自然不会如此!”
  “好吧。”珍珠慢吞吞地说:“在你睡着的时候,皇上派人来下旨了,我让宫里的大太监进来瞧了瞧你的模样,然后和王妃娘娘一起替你接了旨,皇上说叫你明日就带兵出征,看样子你的郁结到此为止了,要开始发别的愁喽。“
  裴昶然一听之下,立刻道:“圣旨在何处,你快去拿来给我瞧瞧。”
  珍珠一手指着床榻淡道:“就在你枕头底下呢,你自己去打开来瞧,睡了那么久,也该饿了吧,我叫人去给你下碗面条。”
  珍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进来,她察觉到裴昶然看她的眼神与往常有些不同,那份犀利和严肃只在她初初见他时见过,如雪山上的寒冰,坚.硬而纯粹。
  面条放在桌上,人坐在桌边,珍珠在等他开口说话。
  她有些不太懂他,这圣旨大太监当着她和曲玲珑的面念过,无非就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中间的重点很简单就是叫他明天带着五百精兵去前方把先头那位将军给替换下来,这一脸冷厉究竟为何?
  男儿志向她自然是不懂的。
  裴昶然慢慢放松了表情,叫她:“珍珠,你过来坐,我有话同你商量。”
  珍珠:“再过一会儿面条就坨了,不如你先吃面条吧,天大地大总归还是吃饭要紧,你说是不是?”
  “好。”裴昶然站起身来,他这些日子来虽仍是不免有许多烦心事,可在王府住了这些时日,身形越发显得魁梧英挺,他一步步地走近她,珍珠很明显的能感受到他的威压。
  他面条吃得极快,一大海碗的鸡汤面,几分钟后就剩下了一只空碗,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裴昶然探手拿桌上的茶壶,茶剩半壶触手冰凉,他倒了一盏正想喝,珍珠站起来说:“我去叫人给你泡壶新茶。”
  他按住她道:“别去了,我真的有话和你说。”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唬得珍珠心下忐忑,惶惶然道:“到底什么事,你说。”
  裴昶然道:“珍珠,皇上下了决心叫我出征,说明这事是真的危在旦夕了,可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先头的那位将军姓曲,是曲玲珑的大哥,他是不是真的有病还不好说,从种种迹象来看,都像是曲家对我娶了你而感到不满,曲家把自己嫡长子从前线拉回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还有我顶上去何乐而不为呢?”
  珍珠困惑道:“这与我何干呢?”
  裴昶然看着她不说话。
  珍珠觉得他今夜的眼珠子特别黑,黑得犹如远山上缥缈的云雾,叫人看了摸不着头脑,她一声不吭与他对视了片刻,灵光一现顿悟道:“你是不是在告诉我,你走以后曲家会对我下手?”
  “开窍了。”裴昶然点头道:“我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成国公曲建章本是太后兄弟中的旁支,曲家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他的野心极大,一心想把我掌握在他手中,可惜我就是不肯就范,从之前的两位未进门的王妃身上就体现了出来,因此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他顿了顿,仿佛在下决心,道:“珍珠,跟我走也有危险,可只要有我一条命在,就一定会护着你,如若不走放你在王府中待着,我委实不太放心得下,你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由着你在这里受人欺辱。”
  珍珠却有些迟疑了。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如今发育完全是个正经的大姑娘了,混在一堆男子汉中,她真的可以吗?更别说他不是去游山玩水,是要上阵杀敌的。
  裴昶然见她犹豫,又劝道:“在王府待着固然舒服,可总归是性命要紧,你是不是担心我们走后库房里头那些家财,你且放心府中有跟了我许多年的老人,他们护不住你的性命,护住那些死物还是行的。”
  珍珠叹了一口气,心道:看情形是一定要走了,她不能留在王府,现如今也无处可去,严府虽说是她的义父,可毕竟不是亲爹亲娘,哪有无端端去长住的道理,没得无缘无故为难人家。
  于是,她打科插诨道:“是呀,我担心钱财,要不你给我一千两银子,我就跟着你跑,我还能给你洗衣做饭呢,总不能白干活吧?”
  她这话一出,裴昶然顿时就放松了下来,笑道:“那你是要银票还是真金白金,一千两会不会太多了,难不成你别的都不拿,只背着着一千两银子不成?”
  珍珠啐了一口道:“小气,我自个儿背着,你怕什么?王府偌大的家业,一千两算个屁。你到底给还是不给,说句痛快话!”
  “给,给,给,这就给你拿去,明儿我先去上朝领兵符,你叫上人拿着银钱去置办些衣物,要男装,穿着一身纱裙如何出门,还有你好好想想要带谁一起走,我瞧着王大福可以跟着你,旁得还是算了吧,没得多了些累赘。”裴昶然此刻神情已经极为放松,笑着说道。
  他说着话,随手一摸就拉起她的手往库房里走去,只觉珍珠的手微微有些粗糙却触手温热,拉着叫人心头发热,突然之间就觉得一千两真的不多,有好物她喜欢都给了罢。
  等到珍珠拿着一块棉布真的装了三十两一锭的银子进去,看着高高隆起的布包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这背着不是太重了吗,都有好几斤那么沉了。
  叫王大福背着?
  人跑了怎么办?
  于是她胡乱地纠结了好一会,又拿出好些银锭子,挑了几个小小个的金元宝放了进去,如此一来一千两银子大打折扣,剩下五六百两而已,只是出门就轻松了。
  她又捏了一个放在随身的荷包里,决定明早出去采办一番。
  曲玲珑和珍珠一起接得圣旨,天色刚刚发亮,她就起身往宝珠阁走,心下暗暗思酌着,一来是要和王爷去告个别,趁着他还没去上朝,先说几句知心话,等他回来了怕是忙着要打点行装,没空和她话别了。
  她一脚踏进宝珠阁,就瞧见丫鬟们在往里头端水,看情形王爷是已经起身了,又瞧瞧旁边的屋子黑沉沉的,显见的珍珠还在沉睡。
  她微微嗤笑一声,心道:她也真是心宽,也不想想王爷要是走了,日子会不会变得难过,果然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乡下丫头。
  急走两步,身边跟着的丫头竹枝就叫住端水的丫鬟道:“快去给王爷说一声,说王妃娘娘过来和王爷说个体己话。”
  那丫鬟倒也不曾怠慢,果然进去禀报了。
  须臾,裴昶然已经穿好了上朝的官服,走出来看了曲玲珑一眼道:“本王急着去上朝,有什么话就长话短说吧。”
  曲玲珑微微福了福道:“王爷要报效朝廷,我叫人准备了早膳,可否与臣妾吃了再去上朝?臣妾来之前瞧了时辰,还有些许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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