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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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害怕拖鞋和地面接触会发出声音,汤君赫是光脚走出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后又紧紧地关上,然后在里面上了锁。出于担心屋子发出光亮会惊醒汤小年,他没敢开灯,摸着黑坐到了电脑面前,然后按了开机键。
  夜深人静,黑黢黢的书房里,只有电脑屏幕发散出一小片幽蓝的光,投到汤君赫的脸上。
  他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细长的手指握着鼠标,点开桌面上的浏览器,然后低头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正当防卫”四个字,然后依次点开网页仔细浏览。
  每点开一个网页,他都先滑动滚轮认真地看一遍,然后再就着屏幕微弱的光,握着笔把有用的信息誊写在笔记本上。
  他查了刑法关于正当防卫的法律解释,又看了一些属于和不属于正当防卫的案件,最后还查了关于“强`奸”的法律定义。
  刑法上说,“强`奸罪是指违背妇女的意志,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行与妇女发生性`关系的行为”。
  汤君赫捏着自己的下嘴唇想,那就是说,周林就算强`奸了自己,在法律上也不算强`奸……这样也好,周林只需要捅他一刀就好了,至于强迫的痕迹倒不需要那么明显,如果没有捅的话,那他就往自己身上补一刀好了。
  可是,如果周林真的把刀抢走,那自己还能把刀抢回来吗?汤君赫回想起那天晚上,周林身上爆发出的惊人的力气,那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虽然那人看上去窝囊又怯懦,但无可否认的是,16岁的汤君赫和30岁的周林之间,还是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力量差距。
  也许只能一刀致命……汤君赫这样想着,又搜索出了一张清晰的人体构造图,对着那张图,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部位,那是心脏的位置,如果能够一刀捅到心脏位置的话,或许周林就没有反击的力量了。等把周林杀死之后,他再往自己身上捅一刀,随便捅哪里,只要不捅到心脏就好……
  汤君赫合上笔记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握着鼠标,把网页一个一个地关掉。在关倒数第二个网页的时候,他不小心点到了网页右上方的悬浮广告,屏幕上紧接着跳出了一个赤裸裸的色`情画面,那是一个女人跪着给面前男人口交的动图,勃起的生殖器被口腔紧紧地包裹着。
  握着鼠标的那只手停住了,汤君赫看着屏幕上那张动图,微微睁大了双眼,心脏不可抑止地快速跳动起来。他的眼神从震惊变为好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因为害怕耽误汤君赫学习,汤小年从未考虑过给汤君赫买一台电脑。她自己是个电子盲,对于电脑的了解仅限于电视上关于网瘾少年源源不断的报道。而汤君赫则打小就很少开口跟汤小年要东西,他知道汤小年带着自己生活不易,电脑对他来说属于奢侈品,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让汤小年给他买一台。
  除去必须查资料的情况,他也很少到网吧,所以他对于电脑的接触,几乎全部来自于学校每周一节的计算机课。
  这个动图仿佛给汤君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想起那个mp4上两具叠在一起白花花的肉`体,还有那些转头朝他看过来的戏谑目光——所以他们全都看过那些东西吗?
  汤君赫关掉这个广告页,又在搜索栏输入了“av下载”几个字,他的表情和刚刚搜索“正当防卫”时没什么不同,看上去冷漠而平静。
  他无师自通地找到了几个资源,通过下载软件下到了电脑里,然后灵机一动,回到房间里把杨成川送他的手机拿了出来,又将数据线连接到电脑上,把视频文件导入手机。
  导入的过程有些慢,他看着进度条一点一点地朝前挪动,又一次打开搜索页面,输入了“男性和男性如何性`交”几个字。排在前列的搜索结果中有一个相关问题,他点进去,下面有个人回答:“下一部gv看看不就知道了。”
  汤君赫看着那个回答想了几秒,又按照刚刚的方法,低头搜索了“gv下载”几个字,然后下载了一个视频文件。
  这一切都做好之后,他还不忘把桌面上的视频文件全部删掉,然后关了电脑,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
  已经凌晨3点多了,汤君赫盯着手机上一男一女的活塞运动打了个哈欠,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睛,把溢出来的泪水从眼角擦掉。
  他翻身换了个方向侧躺,关掉播了三分之一的视频,又打开了那部gv。
  屏幕上的两个男人肌肉旺盛,面目凶狠,纠缠在一起的画面毫无美感可言。他看着他们接吻,互相抚慰彼此的生殖器,看着那人往手里倒了什么液体,然后用一根手指插入了一个狭窄的入口,又把手指换成了别的东西,他无动于衷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有些呆滞,随即困意全无。
  所以,周林想对我做的就是这个?汤君赫压抑着翻涌而出的呕吐感想。
  他关掉视频,把手机放回抽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可是一闭眼,那两个男人肉`体激烈碰撞的画面就会出现在他脑子里,还有那种器官相互拍打的淫糜声音, 齐齐在他大脑里循环回放。
  从那个地方进入……不会疼吗?这是他入梦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他又梦到了杨煊。杨煊正在进入他,进入到他身体的那个入口,他体会到清晰的疼痛感,可是他竟不想躲,反而有些好奇和期待。他梦到杨煊沉默而缓慢地进入到他的身体里,然后凶狠地撞击他,那种肉`体碰撞的啪啪声仿佛就响在他的耳膜上。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下身在涌出体液——这次的梦遗比以往来得更加突然而汹涌,他感受到那些液体一股一股地喷射出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快感,仿佛坠入云端,绵软而宁静。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体内的高`潮缓慢褪去,意识清晰地想,他已经跌入了黑暗里走不出去了,对于杨煊的肖想不过会让他在黑暗里跌得更深一些而已。或许没那么可怕,毕竟他已经习惯了黑暗。
  第二天中午,趁着汤小年回房睡午觉的时间,汤君赫又一次抓着内裤,想偷偷溜到卫生间洗干净。他走得很快,路过书房的时候,杨煊正从里面走出来。他险些撞到杨煊,脚步顿住,抬头看了一眼。
  杨煊朝他露出了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容,他一瞬间有些耳热,不自觉地把手里抓着的那团内裤往身后藏了藏,闪身绕过杨煊走到了卫生间。
  他把内裤展开来放到水流下冲洗,琢磨着杨煊刚刚的那个笑容——好像跟他以往所有的笑法都不一样,像是带着一种戏谑的意味,让他联想到班里那些男生回头看着他的表情。
  那个笑容搞得他有些莫名奇妙,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毫无疑问,杨煊刚刚在书房用电脑。可是昨晚自己明明把桌面上的文件都删掉了,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汤君赫心不在焉地洗着内裤,一边回想自己昨晚有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可是他对于计算机的了解实在匮乏,一切使用仅限于顺藤摸瓜式的摸索,根本谈不上什么了如指掌。
  汤君赫匆匆把洗干净的内裤晾好,又一次走进书房开了电脑。如果不检查一遍的话,他会隐隐觉得心里不安。
  电脑还在运行开机程序,他猛地反应过来了——下载软件上的下载记录没删!
  杨煊看到了吗?汤君赫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等着电脑开机,他在心里祈祷杨煊刚刚没有用过下载软件。
  电脑桌面显示出来了,他忐忑地握着鼠标,打开下载软件,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然后点开了完成列表。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切断了——那几部片名不堪的成人视频正泰然自若地待在列表里,而杨煊几分钟前下载的那部电影正好显示在那部gv的上面。
  天啊……汤君赫的内心发出一声哀鸣,他那张一向冷漠的漂亮脸蛋上,头一遭出现了能用“复杂”形容的神情。
  第十八章
  也许是精神太过紧张,汤君赫频繁做梦,而且是带着点潮湿,有些旖旎的春`梦。他愈发不敢直视杨煊,害怕眼神出卖自己无法示人的扭曲心思。
  杨煊知道自己下载了一部gv——这个事实一开始让汤君赫惴惴不安,后来反倒让他生出了一丝畸形的期待,他莫名希望杨煊因为这件事情给予他更多关注,鄙视也好,歧视也罢,可杨煊除了那天朝他露出了一个略带戏谑的笑容之外,彻彻底底地无视了他。
  进入六月份,夏天来了。蝉鸣聒噪地响在耳边,从早到晚,一刻不停。
  教科书上的内容讲完了,学生们投入了紧张的期末复习阶段,老师们三句不离高考,弥漫在教室里的粉笔粉尘率先燃起了无声的硝烟。
  周林出现的频率愈发频繁。汤君赫的烦躁伴随着蝉鸣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他等不及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只想立刻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掉。
  也许考上大学也没什么用,周林可以从润城的市郊跟到市中心,自然也可以跟他去到别的城市。对于丢掉工作的周林来说,或许换个城市反而会让他生活得更体面一些。汤君赫合上那天记下的笔记,躺在床上想。
  这件事情需要在一个荒凉而僻静的地方进行,汤君赫记起小时候杨煊带他去河边的那条路——以前那是一条水泥铺就的小路,少有人经过,也许那里会是一个好地方。
  周二晚上,周林又跟着汤君赫上了公交车。汤君赫坐在右侧的单排座椅上,周林犹豫再三,坐在了离他一个过道、跟他座位平行的左边双排座椅上。
  汤君赫扭头看着窗外飞速退后的树影,无视了周林粘附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
  他想起了自己跳级的那一年,功课做得有些吃力,周林时常把他叫到办公室单独辅导,那个时候,他曾对这个沉默寡言的数学老师抱有巨大的感激。
  开学两个周后的一次随堂小测,汤君赫的试卷做得惨不忍睹,四年级的知识他完全凭借自学,对于简单的题目还可以应付过来,一旦涉及到延伸的知识点就捉襟见肘。
  就是在那一次,周林跟汤小年提出要给汤君赫免费做课后辅导,他把理由想得十分周全,说是从汤君赫身上看到了极其罕见的数学天赋,一旦错过激发时间,这种浪费的天赋将无可挽回。
  “我一个人住学校宿舍,晚上回去除了备课也没什么事情做,君赫放了学可以到我那里把数学作业做完,我先帮他把四年级的内容补上,以后再教他一点小学奥数的内容。”周林当时是这样说的。
  他看上去老实无害,低眉顺眼说话的时候,没人能看出他揣着任何恶意的心思,何况汤君赫在家里的确提起过班上的数学老师对他的额外照顾。汤小年对周林的好心感激涕零,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不住地哈着腰给周林道谢:“真是谢谢您了,这怎么好意思,实在是太感谢您……要不,您看一晚上我给您多少钱合适……”
  “不用不用,”周林看上去有些局促,头垂得更低,“我平时下了班也没什么事情。”
  “真是太感谢您了,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汤小年揉了一下站在她身边的汤君赫的头发,“快谢谢周老师。”
  “谢谢周老师。”汤君赫认真地看着周林说。
  也许是因为出生时早产,汤君赫一直比同龄人长得显小,生高中之前他的个子从来都是班上最矮的,又因为被汤小年娇惯得白白嫩嫩,已经10岁了,出门在外他还经常被误认为是刚入学的小孩子。
  开始那几天,周林还只是单纯地帮他补习功课,再后来,周林开始有意无意地触碰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有时候是讲题的时候握着他细嫩的胳膊,有时候是表扬他的时候摸着他白净的脸蛋。
  汤君赫隐隐觉得不太舒服,他只是长得显小,心眼却没落下同龄人。他开始有意躲避着周林的肢体接触,并且对放学后的补习有一些打心眼的抗拒。他想法设法地逃开跟周林单独接触的时间,有时候借口说自己的身体不舒服想早些回家,有时候撒谎说今天的作业做完了不需要补习。周林拿出老师的身份好言好语地劝他,跟他说要体谅他妈妈,不能做任性的小孩子。汤君赫想起汤小年那天朝着周林点头哈腰的样子,一阵难过,便又跟着周林走了。
  某天晚上,周林给汤君赫讲完当天的课堂小测,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再做课后作业。汤君赫趴在桌子上,拿着圆规在本子上画圆,画了一个又一个,周林突然把头朝他低过来,刻意学着孩子的语调说:“你在玩什么呀?”
  汤君赫笔下不停,说:“画圆。”
  “好玩吗?”周林又问。
  “好玩。”汤君赫说,他觉得周林离自己太近了,他讨厌周林身上的味道。可他又无法分辨自己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是因为讨厌周林而曲解了他靠近自己的意思,还是因为周林的行为确实有些越轨。
  24岁的周林那时身上还没有显出后来那种畏缩的气质,只是看上去总是缩手缩脚,舒展不开似的。他看了汤君赫一会儿,又轻声问:“老师教你一些更好玩的好不好?”
  “什么?”汤君赫到底是个孩子,玩心未泯,抬头看着他问。
  周林伸手揽他的腰:“你过来老师这里。”
  汤君赫低垂着头,注意到周林胯间有明显的凸起,他警觉地摇头,声音高了起来:“我不要。”
  也许是因为身处教师宿舍,周林的行为尚有些顾忌,他怕汤君赫突然尖叫惊动隔壁的老师,便松了手,说:“好好好,你小一些声音,不要打扰到别的老师。”
  汤君赫把试卷合起来,说:“老师,我想回家。”
  “再等等,再等等,”周林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握住了汤君赫的胳膊,还用拇指在他滑腻的皮肤上抚摸了两下。汤君赫缩回胳膊,周林便收了手,收回去的那只手犹豫着,最终试探着伸向汤君赫的下身:“很好玩的,你试试就知道了,好不好?”
  在他把手伸过来的那一瞬,汤君赫突然一阵恐惧,他不知道周林要对他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躲开。
  他抓着手里的圆规,尖头朝下,狠狠地朝他的手背扎过去,然后趁着周林倒吸凉气缩回手的间隙,跳下椅子跑出了教师宿舍,慌里慌张地跑下了楼。
  他的腿是软的,最后几阶楼梯没踩稳,跌跌撞撞地滑了下来,手心蹭到水泥地面上,蹭破的皮下渗出了血珠。
  他惊慌失措地朝楼上看,生怕周林追过来。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个屋的,他顾不上腿上和手上的疼,撑着地面站起来,一步也不敢停地摸着黑跑回了家,连书包也没顾得上背。
  ……
  汤君赫想起了6年前的那个晚上,指甲不住地掐着手心,忍住站起来把周林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戳瞎的欲`望。
  他提前两站下了公交车,绕到了那条通往河边的小路。
  夜幕初降,昏黑的小路一片沉寂。周围废弃的矮楼拆迁到一半,打碎的窗户像一只只黑洞洞深不可测的眼睛,更衬得此地寂寥无人——荒芜僻静,少有人烟,也许是作案的好地点,汤君赫心里暗自打算。
  周林今天没喝酒,他跟在汤君赫身后,尝试着跟他搭话:“怎么来这里了?”
  汤君赫史无前例地回应他:“这里很好啊,没人,我喜欢没人的地方。”
  一向受他冷落的周林收到回答,受宠若惊般地“哦”了两声,又没话找话地说:“我也喜欢没人的地方。”
  “是吗?”汤君赫笑了,他很少笑,一笑起来,眼尾弯出柔和的弧度,脸上的冷漠就无影无踪了,“我想你也会喜欢。”
  隔着朦胧的夜色,周林看到汤君赫露出笑意的侧脸,一时间看呆了,忽略了他的话中有话。
  连续几天,汤君赫都提前两站下车,然后绕着那条路走。他大致摸清了这片区域的情况、这里属于政府划出的拆迁区域,白天会有施工人员加紧赶工,烟尘弥漫、噪音不断,再加上重型机械铲车频繁经过,路面早已被碾压得破碎不堪,平日里少有人车经过。
  确定了作案地点,他开始计划着让周林放松警惕。偶尔周林凑上来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会爱搭不理地回个一句半句。有一次他还主动问起周林的工作,并且表达了自己的同情——“还挺可惜的,我还记得你教数学课的样子。”
  周林果然欣喜若狂地又靠近他两步:“真的吗?”
  汤君赫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当然记得,那是周林最令人作呕的样子,那是一只狗伪装成人的样子,站在受人尊敬的三尺讲台上,内心却装着最肮脏龌龊的想法,何其可悲,何其可恶。
  ***
  润城一中的学生都换上了夏天的校服,校园里充斥着清一色的纯白短袖衬衫——除了汤君赫,他仍然穿着秋冬那套宝蓝色的校服,细瘦的胳膊罩在宽宽大大的校服下面,没人能看出他那只能遮住手背的袖子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刀。
  他在校服上的不合群又招致了一片议论,有人开始偷偷在背后议论他有见不得人的皮肤病。
  某天上午大课间,冯博倚着走廊的墙壁,汤君赫从教室出来去卫生间,正好经过他。
  “哎煊哥,他真有病假有病啊?”冯博的目光追着汤君赫的背影,问杨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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