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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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诺雅努力咽下心里的艰涩,一字一句问道:“你若是嫌我碍眼,只管将我打发了,让我自生自灭就是,为何这样拖延着我,还要甜言蜜语地欺瞒我做什么?”
  百里九瞬间有些火冒三丈:“林诺雅,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怎么可以将我想得这样龌龊?!”
  “难道不是?”林诺雅苦笑一声道:“那你就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不让楚卿尘给我解毒,为什么那绝命筋骨散的解药如今还在太子妃的手里?”
  百里九忌惮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安若兮,安立即游离了目光,佯作漫不经心,却支着耳朵,听得全神贯注。
  “我不知道你究竟听信了谁的闲言碎语,现在不能给你解释,但是最起码,林诺雅,你对我的质疑,令我很心寒!”
  百里九怒形于色质问她的样子令她感到心里寒凉彻骨,从未有过的陌生。
  “心寒?呵呵,百里九,你的心什么时候暖过?”
  “简直无理取闹!”百里九终于忍不住,盯着林诺雅,疾言厉色道:“林诺雅,你现在立即收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我回府里好生待着,我晚上跟你解释,定然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
  诺雅望着他凛若冰霜的脸,突然就缓缓地笑了,格外乖巧:“好的,九爷,那我就先回了。您少喝一点酒,酒大伤身呢。”
  百里九呼哧呼哧地按捺下满腔的火气:“你这个女人,故意没事找事不是?”
  诺雅笑得更加灿烂,眼角眉梢都是妩媚的笑意:“想九爷了,找个借口过来看看而已,那我走了。”
  诺雅转身就走,百里九的心突然就那样冷不丁地“噗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出手紧紧地捉住了诺雅的手腕。
  “怎么了?九爷,舍不得我?”诺雅一脸俏皮,万里晴空。
  百里九慢慢地松开:“我找人送你。”
  “送什么?冰魄就在门口呢。”诺雅歪着脑袋,满不在乎地道。
  百里九颓然放下手,总觉得手里心里都空落落的,好像是缺少了什么。
  诺雅一步一步走到鸿宾楼门口,然后转过身来,冲着他挥挥手,笑着道:“回去喝酒吧,莫让贵客久等...正事要紧。”
  百里九向前两步,突然就莫名地有些依依不舍,又不放心地叮咛道:“乖乖回府,可不要四处胡乱走动,我会尽量早些回去。”
  诺雅却已经头也不回。
  她失魂落魄一般,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脑子里一片空荡荡,只低头看脚下午后的影子,跟随着自己飘荡,好像孤魂野鬼。
  许是低头时间长了,她的脑袋有些眩晕,身子也摇摇欲坠。她有些担心,自己身子里的毒该不会是现在就要发作吧?距离上次毒发好像有些时日了。
  ☆、第十三章 往事还是噩梦
  她用指甲狠狠地掐掐手指,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摇摇晃晃地往路边走,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等这阵眩晕过去再走。
  咬牙支撑着,踉踉跄跄捱到路边,道路两旁都是摆的摊位,卖些瓷器古玩玉坠之类的零碎物件,她的眼前金星乱冒,伸手去扶,好像是碰到了一个卖瓷器的摊子。那摊子应该是年久了,并不结实,被诺雅一扶,猛然摇晃了一下,瓷器“叮铃当啷”落了一地,碎成一片。
  后面的摊主一愣,瞬间暴怒,从摊位后面跳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服,丝毫不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怜悯分毫。
  “你眼瞎了吗?怎么走路的?”
  诺雅被他这样一摇晃,倒是清醒了许多,睁眼看看碎成一地的瓷器,有气无力地道:“对不起,适才身子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就完了?我要是心里不舒服,是不是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打人?”那摊主满脸横肉,有点蛮不讲理。
  若是依照诺雅往常的脾性,定然跳起来与他理论几句,但是今日不仅没有心情,也没有一点气力,好像虚脱一般。
  “你这些摔碎的瓷器要好多银两,我赔给你就是。”
  那摊主听她这样说话,又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穿戴虽然素净,但也不是穷酸的人家,遂松开紧握着她衣领的手,瞄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狮子大开口:“我这些可都是上好的宜兴紫砂,也不多要你银两,就收取一点成本费用,给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身后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
  有人忿忿不平道:“朱大,你也太黑了一些,就这些破烂瓷器,几文钱一个都半年了卖不出去,你这是打劫吗?”
  叫做朱大的摊主恶狠狠地一眼瞪过去:“管你穷小子什么事儿,滚一边去!”
  诺雅浑身气力都被抽走,也懒得争辩,探手入怀,才发现自己出门走得急,竟然没有带银子。以往贴身带着的荷包因为那块玉佩失了意义,所以也随手丢弃了。
  “我今天没带这多银两,待我回去让下人送过来。”诺雅好言好语地商量道。
  朱大上下打量她,鄙夷道:“出门连五十两银子都不带,可不是吹牛说大话的吧。你身上带了多少?”
  诺雅咧咧嘴:“分文也没有。”
  “我呸!”那朱大立即横眉怒目,变了嘴脸:“一文钱都不带,你在这里充什么大头蒜?”
  “要不,我写一张字条给你,你拿着到天然居找那里的掌柜,她会将银两给你的。”诺雅见围拢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想早些脱身。
  ”好大的口气!你倒还不如说让我到衙门里支取银两。如今谁不知道那天然居是谁的产业,你蒙人也不打听打听。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我如今头晕眼花,委实走不动路。”
  一旁有那看不惯的,就劝说朱大:“看她一个弱女子,脸色苍白,怕是真的身体不适,那天然居离这里不远,不如你就自己跑一趟吧?”
  朱大又是一瞪眼:“说的轻巧,万一她跑了怎么办?感情不是摔了你家摊子。”
  他不怀好意地看了诺雅一眼:“看你头上的簪环和身上的衣服多少应该值些银两,你先脱了来抵押在我手里,等我取了银两回来再还你。”
  竟然这样蛮不讲理,诺雅原本心里就有气,如今更是怒火中烧,气上丹田,喉咙一酸,抬头就是一口血喷涌出来。
  人群一声惊呼:“要出人命了!朱大,你这次可摊上官司了。”
  那朱大顿时慌了手脚:“不管我的事,是她自己原本就有病的。你死远一些,可不要死在我的摊子跟前。摔了的瓷器我也不要你赔了,我自认倒霉就是。”
  诺雅觉得整个五脏六腑里面好像有万虫涌动,剧痛感瞬间到达四肢百骸,然后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知觉。
  临倒地前,诺雅听到四周一片惊呼:“死人啦!”
  有人分开人群,走进来,一声不响地将地上昏迷的人打横抱在怀里,然后转身就走,没了踪影。
  诺雅一直在做噩梦,无边无际的噩梦,她感觉到四周都是冰冷的,带着腐朽的死人气息,她手里握着剑,疯狂地杀戮,只要是可以喘息的,她全都不会放过,将手里的剑毫不留情地送进那人的胸膛,迸溅出血腥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都是些她熟悉的人,她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曾经一块摸爬滚打,一块接受最为严苛的训练,一块承受惨无人道的折磨。甚至还有人,在前一天,曾经对她情真意切地说过:我们可算得上出生入死,患难之交了,以后必定不离不弃,同甘共苦一辈子。
  如今,每一个人都在为了最后的生存而自相残杀,那个对着她姐妹情深的人与她并肩作战,却在她背后捅了一刀,深可见骨。
  诺雅以为自己必然是死了,甚至一度曾经差点放弃了生存下去的念头。她蜷缩在草丛里,听四周惨叫声一片,肢体横飞,鲜血四溅。
  她那时候就在想:命运总是不公平的,自己纵然侥幸曾经活了下来,却仍旧以同样的方法死去。
  厮杀持续了一天一夜,幸存的胜利者们势均力敌,全都潜伏起来,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就像伺机而动的猎豹,随时弓起身子,做出如闪电一样的攻击,蓄势而发。
  天开始下淅沥小雨,冰凉的雨拍在诺雅的脸上,她醒了过来,又一次将伸进鬼门关的一只脚缩了回来。她以剑拄地,挣扎着爬起来,立即成为了众矢之的。
  她想起自己当初央求阁主加入杀手阁时,曾经经历的那场惨绝人寰的考验,那时的她就像那群饥恶的狼狗一样,即便是被撕裂成一片片,仍旧张开散发出恶臭的嘴,紧咬住对手不放。
  更何况,自己如今手里还有剑!不是赤手空拳。
  她犹如从地狱里冲出人间的修罗,带着浑身的死亡气息,用手中的长剑疯狂地收割着生命。
  意图群起而攻之的人开始变得惊骇,开始思虑究竟应该如何逃过她的剑锋,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藏匿起来,苟延残喘。
  诺雅的听力在沙沙的细雨里变得敏锐,她能清晰地听到紧张得近乎窒息的轻微呼吸,听到鲜血从剑尖低落地上的声音。
  满脸是血,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一片灼目的红。
  疯狂地杀戮,直到一个人,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磕飞她手中的剑,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伸手轻拍她紧绷如石的后背:“诺儿,好了,好了,没事了。”
  她使尽浑身的气力,冲着那人张嘴咬下去,那是她最后的武器。当初她赤手空拳面对一群饥饿的狼狗时,她的牙齿就变得前所未有的锋利。
  那人一动不动,蹙眉忍受着,柔声地唤她:“诺儿,不怕,阿鼎来了。”
  她才逐渐瘫软,晕死过去。
  她猛然从惊骇中醒过来,惊坐而起,眼前茅屋篱舍,竹林桑田。她记得,这个场景里,自己是被人救了,救自己的是这次任务的目标——一位退隐江湖多年的剑客……全家。
  那个男人真幼稚,以为江湖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惹下了仇家,然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金盆洗手,隐在这里娶妻生子。可是,没有人会放过他。
  夫妇二人对自己很好,所以犹豫了两天之后,诺雅才动手。
  那个男人拼了性命挡在女人跟前,女人悍然无畏地守卫着自己不满周岁的儿子,镇定地道:“放过我的儿子。”
  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仍旧冲着诺雅“咯咯”地笑,天真无邪。
  她犹豫了,然后点点头。
  女人倒在血泊里,与男人两手相握。
  她转过身,眼睛里干干的,没有一点眼泪。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身后孩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了,她回过头,孩子幼小的身体已经断为两截,纯净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有人阴冷地在自己耳边说:“心慈手软,再有下次,就如此子。”
  那是她第一次任务,没有及格,那个月她没有拿到剔骨香的解药,咬着牙痛得死去活来。
  原来还是在梦里,不过是个梦中梦罢了。
  不对,究竟是噩梦还是往事?
  诺雅悠悠地醒转过来,在竹屋茅舍之中,一片废弃的灰败,原来是山间人家。
  她听到门外院子里有“嚯嚯”磨刀的声音,有些刺耳,令人胆战心惊。
  她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从窗子里向外看,有人背对着自己磨剑,一下一下,很认真。
  不是阿鼎,不是自己梦中的那个人。
  “你醒了?”那人耳力很好,立即觉察到了她的动静。
  “嗯,是你救了我?”
  那人点头:“算是吧。”
  诺雅不懂,这“算是”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谢。”
  “没有必要。”
  诺雅活动手脚,觉得身子除了虚软,并没有任何不适。然后打开屋门走出去。
  那人依旧不回头,一身的黑,身上也有阿鼎的影子。
  ☆、第十四章 受不了的聒噪
  诺雅环顾四周连绵起伏的山,不见人家,好像只有这一座茅舍孤零零地耸立在郁郁葱葱间,遗世而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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