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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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恨得要死之际,又不知应该如何反驳,外面又有人说皇帝来了。贵妃立时大喜,秦婉引着卫珩拜入郑太傅门下的事正闹着呢,皇帝据说不待见卫家已久,此次保管会迁怒到秦婉身上的。想到这里,贵妃是打定主意要告秦婉一状,是以皇帝进来的时候,她正蹙着眉,似乎陷入了沉思一样。
  皇帝才下了朝,回去换了一件衣裳就来了,进门受了众人的礼,又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这才一一叫人起身。依着往日,皇帝若见了秦婉,第一件事就会引她在身边坐下,但今日,皇帝不过看了秦婉一眼,蹙了蹙眉,并未说话。
  瞧瞧,这不就给迁怒了!
  贵妃暗自欢喜,面上仍是蹙眉沉吟的样子,她生得漂亮,虽然上了些年龄,但到底有少女不及的风韵。皇帝目光转过她,顺口问:“贵妃怎了?”
  成功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来,贵妃佯作受惊,面露出受惊小鹿般的神情,起身行礼道:“陛下恕罪,只是方才和郡主交谈,郡主说臣妾德行有亏,又僭越管了郡主的事,皇后娘娘也说应当自省一二,臣妾正暗自反省呢。”
  “哦?怎么就德行有亏了?”皇帝淡淡开口,转头看了一眼低眉顺眼坐在紫檀木扶手椅上的秦婉,“说来与朕听听。”
  “臣妾听了传言,担心陛下为了此事气坏身子,也就向郡主提了一嘴,郡主说臣妾搬弄是非,实在有辱宫中高位之名,如此行事让人齿冷。”既然皇帝都要她说了,贵妃自然抓紧时间给秦婉穿小鞋,“后郡主称宗室女有不妥之处自有皇后娘娘主持,臣妾说这话僭越了。臣妾方才反省了一遭,认为郡主说得十分在理,臣妾行事的确是有诸多不妥,实在不配忝居如此高位。”
  她一番低伏做小,虽然句句自责,但明摆着是在给秦婉穿小鞋,指着想要皇帝罚她呢!这欲拒还迎的姿态,看来真是将皇伯父吃得透透的啊……秦婉如斯想着,乖巧的坐在一旁。皇帝听罢了贵妃的话,转头看向她:“婉儿,这话果然是你说的?”
  “是婉儿说的。”秦婉大方的承认了,迎上皇帝的目光。后者徐徐吹开茶末:“到皇伯父身边来。”
  秦婉闻言起身过去,贵妃面露得意之色,现下秦婉被卫珩之事牵扯进去,她还不知收敛,竟然和四妃之首起冲突,指不定皇帝如何罚她呢。
  这头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那头秦婉走到皇帝跟前:“皇伯父有何吩咐?”皇帝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大掌抚着她的后脑:“怎的又瘦了?”
  秦婉正要回答,皇帝却话锋一转:“贵妃巧言令色,对流言不知遏制反倒听之信之,着禁足三月。”
  本等着看秦婉倒霉,却等来了自己倒霉,贵妃对于事态的发展还有些不明所以,怔怔的看着皇帝不知说什么才好。皇帝让秦婉坐在身边,说:“搬弄是非已然是大过一件,还敢在凤仪宫大放厥词。婉儿哪句说错了,身为妃妾,放着皇后还在,有什么资格过问宗室女之事?况对于流言,一点鉴别力都没有,轻易就听之信之,委实丢了皇家的脸。朕本以为你性子柔顺多了,行事也妥帖了许多,不成想还是如此三不着两!”
  给皇帝一番训斥,贵妃唬得立时跪在地上:“陛下,臣妾知错了。”
  “现下知错了,那么方才是不知错了,只为了在朕跟前扮可怜?”皇帝冷笑着反问,“还将事情往皇后身上推,贵妃这些日子,心是愈发的大了。”
  岂料事情会这样发展,贵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帝素来待后宫众人都是温柔的,但现下疾言厉色,只怕不只是因为秦婉,还有皇后!贵妃现下追悔莫及,想要求情却也不知如何开口,硬着头皮道:“臣妾是真心悔过的,今日的确是臣妾孟浪,不该僭越,还请皇后娘娘和郡主宽恕。”
  “你跪安吧。”皇帝神色还是淡淡的,好像根本就没有处罚贵妃之事一样,贵妃心都凉了半截,只好起身告退,在她要出门之际,皇帝望着她的背影,冷笑道:“跟个小辈过不去,朕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贵妃恍如雷击,险些摔在地上,还是贴身宫女将其扶住,这才让其支撑住。贵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敢落下来。现下得了皇帝这样的话,可还有转圜的余地?贵妃浑身无力,后悔不该想着踩秦婉来膈应皇后,现在皇后没膈应到,反倒是让皇帝对自己生厌了。
  但她不敢转头去求皇帝宽恕,因为皇帝为人她是极为清楚的,这下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了。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寝宫之中,宫中的掌事女官笑着迎出来,说:“娘娘,三殿下进宫来向娘娘请安了。”
  *
  待贵妃一走,秦婉坐在帝后中间,略显得有些局促,秦桓这个正经八百的嫡长子称是有事,却就走了。偌大的殿中只剩了帝后和秦婉三人罢了。
  “今日御膳房做了些翠玉豆糕和双色马蹄糕,婉儿多吃一些。”皇帝自打一进门,就知道今日贵妃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他是在宫里长大的,当年钱贵妃可是个极会来事的女人,什么招数没见过?故此贵妃今日的举动,在皇帝看来根本是不够看的。再者,这女人想要同时将皇后和秦婉一起拉下水,皇帝怎能容忍?
  秦婉正在思忖,前世之时,贵妃一直都很受宠,绝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当众驳斥的事。因为她重生回来,很多事情都与前世不一样了。秦婉的心又热了起来,这辈子,她定要好好将阿羽和媛媛带大,还要嫁给卫珩,和他白头到老……
  她想着,耳根又热了起来,皇帝见她心不在焉,敲了敲她的脑袋:“皇伯父让人端些翠玉豆糕和马蹄糕来可好?”
  “方才皇伯娘赏了一碗菱粉粥,婉儿还撑着呢。”秦婉红着脸,又不敢让皇帝发现了什么端倪,忙说,“怕是吃不下了。”
  皇帝拉长了声音“哦”一声:“皇伯娘给的就吃撑了,皇伯父给的就吃不下,婉丫头现下很好、很好。”
  这话颇有些捻酸吃味的意思,秦婉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皇伯父一片慈爱之心,婉儿说什么也要尝尝才好。”
  她这样快就换了话头,皇后忍俊不禁,又有宫人端了两碟点心来,秦婉吃得很慢,看得出的确是吃不下了。皇后说:“吃不下就不必多吃了,撑坏了可不好。不如将剩下的包好带回去,也好给阿羽和媛媛送一些回去。”
  秦婉如蒙大赦,赶紧谢皇后解围。皇帝则似笑非笑的看着秦婉:“婉儿如今倒是知道恃宠而骄了,仗着皇伯父疼你,就敢将卫家的哥儿领到太傅那里去?”
  皇后本命宫人将点心包好,一听皇帝这话,也随便找了个由头出去了。偌大的殿中只剩了秦婉和皇帝二人,皇帝微微斜了身子,似乎在等侄女给出一个说法来。
  不急不缓的将口中点心咽下,秦婉笑得十分乖巧,清亮而黑白分明的双眸对上皇帝的眼睛:“即便皇伯父不疼我,我也会将卫珩领到郑太傅那里去的。”她说到这里,又笑起来,“皇伯父并不讨厌卫家,不是么?”
  皇帝“嗤”一声笑出来,目光立时锐利了起来:“婉儿知不知道方才说了什么?”
  “婉儿知道。”秦婉胸有成竹,目光灼灼的看着皇帝,“皇伯父并不讨厌卫家,至少,绝对不像京中盛传的一般厌恨。”
  饶有兴趣的看着侄女,皇帝撑着下巴:“自打卫家获罪这十余年来,婉儿还是第一个说皇伯父不讨厌卫家的。”
  “因为皇伯父就是不讨厌卫家呀。”秦婉眨巴眨巴眼睛,一派乖巧的样子,让人怜爱,“昨儿个流言便传了出来,直到今日才将婉儿牵扯进去。若是皇伯父真的不待见卫家,在昨儿个流言传出来的时候,就会下旨驳斥太傅,并且断绝了这师徒的关系。就算昨儿个皇伯父不知道,今日自然是知道了,否则也不会问婉儿。但是皇伯父还是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举措,足以见得,皇伯父对于卫珩拜入郑太傅门下,是持默许态度的。”
  皇帝目光锐利,审视着秦婉。后者泰然自若的坐着,笑得十分乖巧。前世她只知卫家没落,却不知为何没落,重生之后,她知道了前因后果,再和前世的事连在一起想一想,自然就明白了,皇帝并不讨厌卫家的事实。
  两人这样对视着,好半晌之后,皇帝才抚掌笑起来:“婉儿愈发的聪明了,皇伯父的确不讨厌卫家,相反,卫家一门英烈,让朕很是佩服,若非出了赵王妃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女人,朕也舍不得夺了卫家的爵位。”
  听他说卫家,又想到卫珩,秦婉脸儿红了起来,若是可以,她真想每天都见到卫珩。哪怕不能像前世那样,她也渴望能够每一日和卫珩说说话,这样都好。脸上温度灼热,秦婉咬了咬唇,试探说:“听说赵王妃当年也是个极会来事的女人,不知道她是做了什么?”
  她只知道钱贵妃嚣张跋扈,从来不将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放在眼里,而先帝昏聩,对于钱贵妃言听计从,若非元老们以死相逼,只怕先帝要废了太子改立赵王为储君。
  但是至于赵王妃做过什么,她就真的一无所知了。
  皇帝挑着眉:“婉儿对卫家的事似乎很感兴趣?说来,婉儿为何如此帮卫珩?”
  秦婉脸腾地就红了,咬着下唇,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是母妃的意思……”又将雍王妃在世时答应过卫夫人的事说出来,“母妃虽然没有了,但这承诺,应该由婉儿继续下去才对,总不能、总不能做个失信之人。”
  这话蹩脚到了极点,但也是最让人信服的话。毕竟她纵然心悦卫珩,但要是说出来,给有心之人知道了,保不齐会给卫珩使绊子。等到卫珩功成名就,她再大方的承认自己喜欢他,而后嫁给他为妻。
  皇帝似乎是信了,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心中却暗自腹诽,这小丫头是到底是大了,心思也愈发难以捉摸了。又徐徐说,“当年卫氏有孕,进宫向钱贵妃请安之时,不慎跌了,动了胎气,不知她如何作想,一口咬定是母后所为。先帝对钱贵妃一党素来极为溺爱,牵连得太后挨了先帝一巴掌,更在烈日下跪了两个时辰,险些昏死过去。卫家那时是大熙一等一的世家,加之钱贵妃受宠,卫氏愈发狂得没了天。”
  秦婉沉吟,烈日下暴晒两个时辰,若是身子孱弱如她,只怕命都得交代了,更不说先帝也不查,直接给了太后一巴掌,太后当年给钱贵妃压制得那样凄凉,又因为赵王妃再被折辱,怎会有不恼的?
  虽不知太后昔年的处境,但被丈夫掴面,又有几人不恼的,更何况先帝是明摆着的宠妾灭妻了。是以秦婉明白太后的恼怒并非空穴来风。咬了咬牙,秦婉低声道:“如此说来,厌恨卫家的并非皇伯父,而是皇祖母?”
  “正是。”皇帝索性承认了,“婉儿说得对,朕并不讨厌卫家,相反,卫家一门英烈,让朕很是钦佩。当年母后因赵王妃一事被牵连,卫家老将军和卫夫人跪在宫门前求母后宽恕,朕到现在都记得。赵王妃虽死有余辜,但卫家满门却不必为了此等女子受如此的罪过。”
  秦婉在释然的同时又提起了几分警惕来,皇帝能因为卫家一门英烈而不再追究,但是太后能够么?被钱贵妃压在头上的屈辱经历,都让太后对与之有关的事物感到深恶痛绝。这些事积压出来的厌恶和仇视,短时间内只怕是无法消弭的。
  看来,自己想要嫁给卫珩,还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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