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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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庸人才会自扰,刘拂揉了揉眉心,放弃在此事上多费心神。
  不论如何,他们等的人都会在到来之后,给她一个答案。
  眼见着大家都已步入飞雪之中,刘拂也起身整整衣袍,准备跟上众人的脚步。
  然后她去摸自家斗篷的手,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刘拂抬头,正撞进徐思年的眼眸中。她抽了抽手,被捏的死紧,一动不动:“松风兄?”
  徐思年弯腰,替她拿起斗篷,又小心披上。
  两人间的距离极近,衣角相贴,可以嗅到彼此身上淡淡的水香。徐思年深深望着面前的少女,看着她小巧的鼻尖微尖的下巴,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腔子。
  当系带被系好后,他才收敛好心情,深吸口气后开口道:“阿拂,方才他们所言,俱不是我真心,我只望你信我。”
  刘拂微愣,继而笑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她抬手将兜帽带上,长长的风毛遮了大半张脸,瘙得脸上痒痒的。刘拂重新摘下帽子,揉了揉发痒的脸颊:“徐思年徐公子虽游戏花丛,却高洁傲岸品性端方,自不是玩弄女子的纨绔子弟。”
  抿唇一笑,刘拂正色道:“松风兄,我从未疑过你的真心。”
  见徐思年神情放松下来,刘拂也跟着舒了口气:“薄厚深浅,情致不同,你若不趁着变化多端的时候多融情于景,难道要等傍晚交卷前再急中生智么?”
  今日她作为新面孔,为了不遭人妒,所作诗文既不能平平无奇,又不能一鸣惊人,头筹注定了不是她的。
  既如此,让徐思年夺去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照猫画虎,学着徐思年方才的样子替他也系好斗篷,刘拂笑道:“你放心,实在不行,还有我替你捉刀。”
  徐思年:……
  他能感受到,自己化作春水的心,不消一刻就被凛冽的寒风冻成一块冰晶。
  望着徐思年气势汹汹大步而去的背影,刘拂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松风兄,令尊可有说起,这几日是否会有贵客抵达金陵?”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四年1s
  ·
  那个护国大长公主是文中大延朝的公主
  平康女与“宋时的护国夫人”都是指梁红玉。
  本文半架空,再次重申,文中诗词都是引用的。
  第18章 比试
  贵客?徐思年摇头。
  他微微抿唇,艰涩开口:“阿拂,不论你所求为何,我都会尽心竭力帮你达成。”
  “我只盼着你能知我心意。”
  话音未落,徐思年就已大步走进和风细雪之中,他说话时从头至尾都没回头看向刘拂,只留给她一个隐隐透着仓惶的背影。
  刘拂叹气,咽下还未出口的话。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心中的歉意一晃而过。
  饶翠楼在靠天香宴打响名声之后,还能如原来一般得享安宁,实在是多亏了几乎日日来吃席的徐思年。但徐同知已在任上四年,后年春天回京述职后将平迁回京中,就算当时徐思年已得中进士,也再护不住远在江南的饶翠楼。
  她既决心帮饶翠楼找到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徐思年就不会被列入人选之中。
  更何况,她也不想做对方的小妾。
  刘拂自认知情识趣,并不是不通情爱之人,她不是看不出徐思年真心,但也只能在心里道声抱歉。
  重新坐回桌边,刘拂拿起已凉的酒杯轻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水顺着舌尖滑进嗓子,带着火辣的气势直落胃底。她连饮几杯,让白玉似的脸庞染上一抹红晕,清明的眼神也变得醺醺然。
  酒醉三分,正助诗兴。
  她望着亭外纷纷扬扬,拾起一根筷子轻敲杯沿,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
  刘拂挑起唇角,轻轻一笑。也不顾滑落的斗篷,拎起半满的酒壶,转身出了亭子。
  巧的是,当她迎风走至梅树下时,方才还如指肚大的雪花骤然小了,变成细密密软绵绵的冰晶,轻飘飘地落在肩头。
  白雪红梅,绿衣公子,相映成趣。
  众人闻声回头看去时,只觉得天地间仅剩下这三样颜色。
  一阵风起,雪花伴着飘落的红梅花瓣,沾染上刘拂的乌发与肩头。青翠衣摆滑过地面,似是步步生花雪中春.色。
  树上地下铺了厚厚的雪花,反射着暖洋洋的日光,照在她脸上。衬得刘拂愈发唇红齿白光彩照人,本就夺人眼目的精致眉眼,也愈发冷艳迫人。
  “……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我今日才知,什么叫‘江梅红绽雪野寒空’……”
  “……天姿灵秀,浑似姑射真人。庄子撰逍遥游时,恐是真的见过这掌雪之神……”
  “……徐兄,待过两年刘兄再大些,只怕金陵城中姑娘小姐们的鲜花帕子,再不会是你的了……”
  听到耳边窃窃私语,徐思年心情极其复杂,又是与有荣焉的自豪,又是自家宝物被人窥探的不适。他不搭一言,含满笑意的眸子紧紧锁在少女身上。
  一直被徐思年注视着的刘拂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偏头回以一笑。
  所谓冰消雪融,所谓天仙化人。
  那些精致妥帖的世家闺秀,那些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那些妩媚多情的风尘女子,没一个比得上她的灵动大气。
  徐思年紧紧握拳,喉头微动。他的阿拂……他的阿拂。
  他恨不得倾其所有,将一切都捧给她。
  “阿拂,小心冻着。”徐思年已解下自己的披风。
  刘拂举起手中酒壶向他示意,大笑道:“我带了酒来,再不怕风寒。”
  在阳光照耀下,她执壶的手,比上等的钧窑瓷壶还要细白。
  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刘拂,目光却扫向了远方。
  时已过午,张秀才他们等的人,还是未来。刘拂就着壶嘴饮了口酒,越发好奇起来。
  ***
  因着风雪,早前准备的投壶等游戏都已取消,直到此刻,诗会的重头戏才真正到来。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轻扯了下,徐思年回头,笑望刘拂:“阿拂?”
  刘拂笑弯了眼,亮晶晶的眸子格外好看:“徐兄,我待你得了魁首,请我喝酒。”
  “好。”徐思年朗笑一声,引得无数人侧目。
  谢显笑道:“松风兄要请酒,怎能偏私阿拂一人。”
  众书生纷纷应和起哄,场面热闹非常。
  徐思年听他称呼,暗自蹙眉,一把拍开谢显搭在刘拂肩头的手:“今日你是东道,我怎好抢你风头。”说罢又拱了拱手,“待上元节后,若各位兄台赏脸,咱们再聚一次。到时不带这两个小的,正好不醉不归。”
  小宋先生喜他爽朗,先笑道:“这个东道,却是该我做的。”
  此言一出,方才起哄的人都撇开徐思年不理,只向小宋先生拱手道谢。
  上元节后,不消十余日功夫,便是德邻书院开馆的日子。
  谢显哼笑一声:“松风兄不请我就算,小宋先生的宴,我却定要赴的。”
  只剩刘拂无言以对,狠狠瞪着徐思年。
  见刘拂一脸郁卒,小宋先生想起自家侄儿,忍不住柔声笑道:“小公子家住何处?到时我下帖子与你。”
  刘拂眼珠一转,满脸迷茫地望向徐思年:“松风兄,我住的那个胡同,叫什么来着?”
  出门游历,竟记不得自家房门开向哪里。众人哄笑,都道徐思年说得没错,确实是小小少年,得有人好好管着。
  徐思年也含笑望她,又向小宋先生报了个地址。
  只有与他极亲近的谢显知道,那是徐思年的私人宅子。他却没有多言,只笑着揽住刘拂肩头:“你去也成,只是得跟我一样,乖乖喝茶。”
  刘拂苦着脸,见小宋先生也是一脸赞同,只得点头应是。
  她看着被徐思年放到极远处的酒壶,默默叹了口气:“无酒怎堪诗,小弟今日是写不出什么大作了,不如替各位兄长誊写诗稿,免得有人借着老子的名头大占便宜。”
  意在言外,很是直白。刘拂杏目圆睁,又是不甘又是无奈地瞪向徐、谢二人,让人忍俊不禁。
  徐思年完全不恼,反倒笑着摸了摸她发心:“好,都依你。”
  谢显也笑着点头,端着副长辈的和煦模样,让人气急。
  刘拂咬牙拍掉徐思年的手,恨不得一会在他诗稿上批个大大的“劣”字。
  一片其乐融融中,只有换过衣服的李迅冷笑道:“你这般年纪,可认得全字?莫要抄错了格外仁兄的佳作才好。”
  刘拂惊诧莫名,转而惊叹道:“原来李兄十四岁时还读不通诗书?看你今年不到三十,如此基础竟也能考的秀才功名,可见钝学累功确有其事!”
  刚刚及冠的李迅气得两耳冒烟,被友人强压住,只得嗤笑道:“我只怕诗作落在你手,被改到面目全非无处辩驳。”
  “这倒是真的。”刘拂摸摸下巴,苦恼道,“我誊到李兄大作时,定会忍不住改了又改,只是这五十六字之师,实在不敢当。”
  她面色正经非常,像是真的为此烦恼忧心。
  李迅气急:“还请小宋先生见证,学生要与这小子比上一比!”
  “李兄!”
  “唉!李兄切莫冲动!”
  旁观的书生本是看得有趣,此时不论是为李迅还是刘拂,都得出言拦上一拦。
  先不说刘拂小小年纪绝无胜算,光李迅以小欺大,就足以引为笑谈。这场比试,对两人都没有丁点儿好处。
  见李迅似有偃旗息鼓之意,刘拂挑眉,加了把火:“李兄年长于我,他既开口,小弟也不好推辞。”她对着小宋先生一揖,“还请先生出题。”
  前世金榜题名大魁天下后,同榜读书人多说她沽名钓誉,凭借帝宠才能得中状元。也有不少人心怀不忿,借故在各色诗会集会上向她邀约比试。
  只是那结果……刘拂直起身,朗笑中满是怀念。
  自她二十三岁起,就再没诗会愿意邀她了。
  难得重来一次,又有这么个傻子直冲上来,又怎能放过?
  刘拂想,她虽说好了今日不作诗,但也有别的法子一解技痒——平日自己修习是一回事,但在人前大出风头,狠狠压住那眼比天高的无知庸碌,则是另一种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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