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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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有一支在蜀州附近,声东击西或是围魏救赵,总归是这个路数。”
  单独一个安光行还好,提起叛军,谢忘之更担心,咬了咬嘴唇:“既然叛军在……那不是更不安全吗?”
  “我带的不是金吾卫,是天德军与朔方军中的精锐,若是连这点胜算都没有,长安城早就守不住了。”李齐慎笑笑,“何况他现在是威胁我,你想想,他手里最大的筹码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一个李承儆,一个李苍璧。李齐慎对这个侄子倒不讨厌,奈何李苍璧生作男儿身,还是前太子嫡出的血脉,名儿又这么让人膈应,他再心大,总归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待他;至于李承儆,不说也罢。
  这两个人在安光行手里,用来威胁李齐慎,实在是一步臭棋。李齐慎压根不在乎,无非是碍于伦理纲常,真说起来,让他暴怒的应该是被人威胁,若是安光行一个发疯,手起刀落宰了这两人,李齐慎恐怕还得开心给了他一个毫无顾忌强攻的理由。
  “他根本没东西可以胁迫我。成都城内百姓我确实要顾念,但谅他没这个胆子以屠城作胁迫。”实在不行,李齐慎还能破罐破摔,就此放弃成都,不过这话太狠,他舍不得说给谢忘之听,只挑了个温和些的说法,“至于在他手里的人,能救则救,不能救,这次乐言随军同行,他一支笔,什么都能粉饰过去。不必担心。”
  他说得笃定,语气又温柔,谢忘之听得心里定了三分,但总归有点不舍:“要多久才能回来?”
  “七夕前一定回来。”
  这个时间挑得妙,谢忘之一愣,李齐慎却自顾自说下去,替她安排事情。
  “我不在,朝中的事儿却不会停,折子照例会上来。你有心想看看,可随意翻看,不想看也无妨,放着就好,繁之他们会处理。不过繁之这人慢性子,恐怕会堆成山,不必催他,若他问你怎么想,实话实说即可,不必顾忌。他挑出来的折子放在长生殿,等我回来再看。”李齐慎接着说,“高将军会在长安城内守到我回来,军中事他会和霍氏的几位小将军处理,你也用不着挂心。”
  谢忘之应声:“我记得了。”
  “我前几日就下了令,前朝的妃嫔移宫,秀女遣散回家。她们若是闹,不必理会,自有规矩约束,别烦着你。梁贞莲也在,”政事好安排,家事却麻烦,李齐慎提起她就烦,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说,“她在驿馆住着,已经派人照看,若是递帖子给你,别理她,也不许她出去。”
  “这是怎么了?”谢忘之不明所以。
  “当日她曾在众人前那么说伽罗,不管伽罗现在如何,人言可畏。”李齐慎皱眉,“此外我在丰州时曾与她有些龃龉,你就当是私怨吧。”
  夫妻一体,谢忘之当然站在李齐慎这边,何况他脾气尚可,不是乱来的人,他这么说,她就不追问,认真地点头:“我都记住了。还有要交代的吗?”
  李齐慎真仔细想了想,沉默片刻:“有。”
  他说正事时向来一脸严肃,谢忘之也紧张起来,手心里不自觉地捏了把汗:“什么事?是宫里还是外边,要不要我去找我阿兄……”
  “不用。”李齐慎开口时仍是端庄肃穆的样子,说完这两个字,神色忽然一松,眉眼间浮起轻松的笑意,像是平常睡前闲聊。轻铠在身,不方便弯腰,他只微微低头,轻轻地说,“记得想我。”
  谢忘之没忍住,笑了一下,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等长生回来就结局,累了,掰掰(。)
  第120章 求医
  出发前那句当然是笑谈, 谢忘之当时应得好听,在李齐慎走后自然也想他, 但时间一久,也顾不上这回事,至少白天都被事务折腾得焦头烂额, 要想他也得是夜里歇下来,一个人在榻上辗转时才有闲暇。
  倒不是她薄情,实在是事情太多,李齐慎一走, 她才知道原来宫里有这么多事务,先前都是他压下来, 批复奏章时顺手处理的。这倒好解决, 反正都是些琐事, 谢忘之又不笨, 起初觉得棘手,两三天后也就上手了。
  真正麻烦的是时疫。正是六月, 天最热的时候, 长安城里突如其来爆发出疫病,宫里暂且没人染上, 但也惊动了太医署的太医。太医令急得头发白了一半, 勉强靠隔离和焚尸的法子抑制住疫情,但在发病的那个圈儿里,该得病的照旧得,该死的也照旧死。
  疫情不算太严重, 不至于人心惶惶,城内看起来一切正常,再放任下去就不一定了。太医令没辙,也不敢出宫,裴闻本来就是游医,和规规矩矩的太医不同,看着是温温柔柔的长相,胆子却大得很,听闻长安城里来了个医师能治时疫,就孤身前去求医。
  不过去归去,医却没求着,裴闻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时也不肯细说缘由,只含糊地说见医师时说错了话,无意间激怒对方,这才没能求到药方。他不是不懂礼的人,又是诚心前去,不至于闹出什么龃龉,偏偏三缄其口不肯多说,谢忘之猜其中有什么误会,没多问,只问了那医师住的地方,自己前去。
  医师住的地方偏僻,和疫区隔得却不远,故而没什么人,谢忘之找不着人问,前两回去时都是大太阳,总不能就这么晒着,只能回宫。今天天气倒不热,是个阴天,就是闷,天上云也积起来,隐隐有要雷雨的架势。
  谢忘之想着趁下雨前再去找一会儿,闷头走过拐角,披风角忽然被抓了一下。她一愣,看向力道传来的方向,撞上一双孩童的眼睛。
  男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惊喜地叫起来:“阿姐,真是阿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虎子,就是那个,我阿娘病了,你们给我钱了……就是那个!”
  谢忘之微微一怔,认出这是谁,朝他笑了一下。这年纪的男孩长得快,虎子比当时高壮了点,晒得黑了点,面上却晕着健康的红晕,笑也是真心实意的,看着还挺可爱,让人想揉他一把。
  见他还挺精神,谢忘之猜他阿娘的病应该是好了,随口问:“你阿娘现在如何了?”
  “好了,这回是真的好了!你们给的钱我拿去买药,阿娘吃了好,不吃就咳,”虎子不太会描述,只能比划,“前几天来了个医师,看病不收钱,我带我阿娘去,吃了药。现在不吃也不咳,是真的病好了!”
  他说得实在太乱,谢忘之花了点心思才弄明白,真心地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开心:“那就好,你也慢慢长大了,要多照顾你阿娘。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虎子显然还想和这个漂亮的阿姐多聊会儿,但他也知道不能拦人家的路,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娘子吧,这里很破的……”
  “我来找个医师。”谢忘之想到虎子先前的话,“对了,你说的那个医师,是从外边来的?是不是说能治时疫?”
  “……应该是吧。她会看病,也会治伤。前几天隔壁的阿叔生病,又咳嗽又发热,医馆说治不了,还说不让人见他,得关起来,不然要染给别人。就是这个阿姐治好的。”虎子不清楚什么是时疫,顺着谢忘之的话问,“你是要找她吗?”
  “是。”谢忘之有些惊喜,吞咽一下,“你能带我去吗?我想替人求一个药方。”
  “能啊。”虎子没想太多,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走一会儿就到了,跟我走。”
  谢忘之应声,跟上虎子。
  确实隔得不远,至少她站在街角,都能隐约看见院落的篱笆。走了大概一刻钟,就到了附近,再走走就能进院子。
  “就到这里。”虎子却停下脚步,“医师说过没事别去找她,我不看病,不吃药,不能找她。你自己进去吧。”
  “好。”谢忘之点头,“谢谢你带我来这儿。”
  “没事没事。我说了要报答你的。”虎子赶紧推拒,挠挠头,“那我走啦!阿姐自己和医师说吧,她其实很好说话的!”
  他不等谢忘之回复,转头就跑。到底是在田间野惯了的孩子,跑得快,一会儿就没了人影,连跑去哪儿了都没看清。
  谢忘之摇摇头,轻叹一声,抬腿往那间小屋走。
  屋子不大,院子也小,围着的篱笆还不到半人高,压根起不到什么遮蔽的作用。谢忘之走近几步,就看见院子里摆了个架子,晒着各类草药,药架子边上则站着个女孩,高挑纤细,一身样式简单的襦裙,头发用木簪松松地挽着,正是常见的医女打扮。
  谢忘之觉得这应当就是那个医师,但看身形,这医女应当还年轻,她又有些不确定,隔着篱笆开口:“叨扰了,请问是能治时疫的那位医师吗?”
  “是我。”医女转身,看向谢忘之,“怎么了?有人得病了?”
  刚才半侧着身,谢忘之只看见个背影,这会儿她一转身,就看得清清楚楚,倒让谢忘之愣了一下。那张脸冷而秀丽,分明是汉人的长相,眼睛却是碧绿的,乍一眼像是猫,估摸着祖上有点儿胡人的血统。
  和李齐慎给人的感觉差不多,谢忘之难免对医女多了几分好感,摇摇头:“不是,我是从宫里来的。城里染了时疫的人多,并非每个都能前来求医,所以冒昧,来求一个治病的药方,还请赐药,救救他们。”
  有裴闻的前车之鉴,她虽然说得情真意切,其实也有点儿怕医女会发怒,毕竟是问她要药方,保不准是什么不可外传的秘方。但医女并未发怒,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笑:“原来是你。”
  “……医师知道我?”
  “知道。我听人说,前两天有个娘子找我,但我不在,今天倒是见到了。应该就是你吧?”医女说,“请进来吧。”
  “谢谢。”谢忘之推开篱笆门,进了院子。
  “我一个人住,不爱喝茶,桌上是水,渴了可以喝一点。”医女转身进屋,抛下一句,“稍等,纸笔在屋里,我去写。”
  谢忘之完全没想到这医女会这么好说话,准备好的劝说都没用上,也没顾上喝水。等医女从屋里出来,递给她一个小小的信封,她有点不敢相信:“真就这样给我吗?”
  “不然呢?”医女说,“我是治病,又不是害人,一个药方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谢忘之“唔”了一声,接过信封,小心地放进袖中:“那冒昧了,先前有一位医师来找娘子,是二十来岁的一个郎君。我想问问,他说了什么冒犯您的话吗?若是惹恼您,我在此替他再道一回歉,也多谢娘子大义,愿救长安城里的病人。”
  “他和你说了?”医女没想到,含笑摇摇头,“其实算不上冒犯,我也不讨厌他。他不是坏人,医者父母心,也是为了救人,只是实在不太会说话。”
  “……怎么了?”
  “问我求药方,既然是救人的事情,我又不会不给,他却不好好说,开口和我提宫里的太医署,说是若能救人,大概能进太医署去供职。”医女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大明宫于我而言只是牢笼,一个笼子用金丝编织,难道就不是笼子了吗?”
  本来是随口说说,听在谢忘之耳朵里却有些感伤,她沉默片刻,应声:“这倒确实是冒犯了。听闻您治病不收诊金,想来是视名利如粪土……冒犯娘子,我替他道歉。”
  “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没生气,只是说了刚才那样的话,他大概想错了吧。”医女真不在意这个,“说起来,你急着回去吗?”
  这事儿说急不急,反正时间还早,给药方也不差这一会儿,谢忘之摇摇头:“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有。”医女走到晒药的架子附近,信手挑了几样药材出来,“帮我煎药,就这些,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我有些事,得出去一趟,大概两刻钟后再回来。”
  “娘子让我一个人在这儿?”谢忘之傻了。
  “放心,安全得很,没什么人会过来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谢忘之有点尴尬,“我是说,您家中无人,只我一个……您放心吗?”
  “家徒四壁,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医女完全不在乎,推开篱笆门出去,“那我先走啦,过会儿再回来。煎药时药味儿会有点熏,劳烦忍一忍,可别煎到一半跑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能完结……大概_(:3)∠)_
  第121章 天女
  医女走得太快, 谢忘之都来不及拦,她没辙, 只能乖乖按医女的意思,从屋外盛水的缸里舀水煎药。
  放药时谢忘之有准备,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异味, 真煎起来,顺着水汽漫上来的却是淡淡的草木香,像是雨后初晴,吸几口都觉得浑身舒畅。反正在尚食局时看惯了火, 这么多年手艺也没落下,她不想有的没的, 蹲在小火炉边上, 专心盯着火。
  煎了大概两刻钟, 医女果真回来了, 看见谢忘之一脸认真地蹲在那儿,她摇摇头, 面上却含着笑:“行啦, 不用这么看着。起来时当心腿麻。”
  “您回来啦。”谢忘之一喜,起身时没注意, 腿一动, 真是一阵酸麻,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她倒吸一口气,缓了缓才站稳,有点不好意思, “……真麻了,有点丢人。”
  “人之常情,有什么可说的?”医女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信手取了炉上煎好的药,装进一只送药的小瓮里,“这回是你煎的药,是你帮我的忙,就算扯平。”
  谢忘之以为她是说给药方的事儿,连忙否认:“我只是顺便看着火,算不得什么,医师给的药方才是真的救人于水火。这怎么能比呢?”
  “帮忙这回事可不能说谁多谁少,那就没有意思了。不过是了却因缘,前尘尽断。”医女闭了闭眼,没硬拗谢忘之的说法,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就这样吧,昨天有人求医,今天我把药送过去。治时疫的药方我已经给你了,送完药,我就回去了,此后不会再回长安。”
  本来不该问,但在那个瞬间,谢忘之莫名其妙地一急,好像这一别,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医女:“那我冒昧问问,医师从哪里来呢?是要回家吗?”
  “我?”医女微微一笑,她是偏冷的长相,笑起来却明朗澄澈,眼睛里蓄着细细碎碎的光,开口时带着调侃的意思,“我是月宫仙子呀。”
  下一瞬天上忽然一个惊雷,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院旁的树木摇曳,隐约有些细细的雨珠落地。
  谢忘之:“……”
  医女:“……”
  “……算了,看来说瞎话真会遭雷劈。”医女叹了口气,拎起装药的小瓮,空出来的手在谢忘之头顶轻轻一拍,“天气不好,这里没有伞,快回去吧,别被雨淋着。”
  谢忘之茫然地应声,看着医女再度推开篱笆门出去。她有一瞬间想追出去,转念又觉得没有必要,最终只是像医女一样推门出去,拢紧披风时刚好又是一声雷鸣,雨滴落在脸上,凉得入骨。
  **
  蜀州。
  “……说审嘛,其实也不必,你我都知道,无非是安光行和叛军有点联系,眼看着太上皇不能再给什么,按哄你阿耶的法子哄你显然不行,他眼界又浅,让叛军一哄,就干出这个事儿来。叛军的心思也没什么好猜的,想着坐收渔翁之利,至少恶心你一下,不过该杀的都杀了,我总不能到地底下问他们去。”随军归随军,崔适穿的还是一身圆领袍,轻铠和他无缘,乍一看依旧是长安城里的风流郎君,“安光行倒是活着,之前那么烦,去玩玩倒也无妨。”
  “去吧。”李齐慎不在乎,随口说,“别在狱中弄死就行,至少留到今年秋天,传出去不好听。”
  “陛下威名远拨,不忠不仁之辈恐陛下之威名,惧万民之唾弃,他要畏罪自杀,关我什么事?”崔适连怎么说都想好了,看了李齐慎一眼,规规矩矩地低头,“陛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去见见人,随后回长安城。”李齐慎问,“范阳那边如何了?昭临郡主找到了吗?”
  “暂且没有。但那支叛军动得很奇怪,不像反扑,倒像自投罗网,此外郭将军还传信来,说是接到飞令,三言两语写叛军接下来的动向,字迹辨认不出。”
  “恐怕是有人混进军中了,最好是昭临。”不过李殊檀大概没这个本事,叛军中有人照应也是好的,李齐慎不纠结暂且不知道的事,“我去见见我阿耶和前太子妃,你自便吧。”
  “恭送陛下。”崔适完全没阻拦的意思,低头行礼。
  “起来吧,看着都累。”李齐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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