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彼之得志我之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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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北,邺城。
  由雒阳朝廷派出的太中大夫,轻车疾骑,渡河北上,途径河内郡,一路抵达邺城。
  朝廷太中大夫带来的诏书中,有加封袁绍为车骑将军,邺侯的喜事,也有诏令冀州州郡今岁按例察举孝廉、茂才,派遣上计吏,输送漕粮贡品的内容。
  位极人臣,封候拜将,而且还是重号将军,实封一县食邑,这种待遇,在关东群雄中,是绝无仅有的。
  想当年,袁绍担任关东讨董盟主的时候,为了能够号令官爵、实力远高于自己的州郡牧守,还需要自号车骑将军。
  而现在朝廷给他的,是实打实的车骑将军。
  说到底,雒阳朝廷,或者说阎行,看重的是袁绍雄踞河北的实力。
  可惜,这份美意如今丝毫没有勾起袁绍的兴趣,太中大夫带着诏书在城中的驿馆里待了三天,称病的袁绍却都一直没有接见他。
  于是在这一天,通过多种途径已经探听清楚朝廷使者来意的一众文臣将领,不约而同都赶来拜见府中袁绍。
  只是袁绍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了自己麾下文武今日会前来一般,派人将陆续赶来的文武先引入厢房,等到人数估摸来齐之后,才又再次派人将他们引到后院。
  袁绍的府邸,在邺城占地甚广,高院深宅,格局恢弘大气。进入其中,抬眼望去,皆是峻宇雕墙、琼楼高阁,加上点缀其间的假山塘湖、林圃园苑,越往后院走去,越显绮丽堂皇之美,使人置身其中,如临仙境,流连忘返。
  若是往日,袁绍麾下的一些文武,见到府中这等春日美景,少不得就会附庸风雅,停驻脚步,观赏一会山水之美,只是今日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无心旁观美景。
  袁绍已经称病三日,也就是把带着诏书前来的太中大夫在城中驿馆已经晾了三天,态度模糊不明,这让麾下一班文武颇为着急。
  袁绍一贯不承认刘协即位后的汉室朝廷,之前虽然接受了长安朝廷来使赵岐的调停,与公孙瓒暂时休兵停战,可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接受赵岐调停,不代表承认朝廷。
  如后来李傕遣使前来给袁绍加官进爵,想要结好河北,就被袁绍搁置处理了。
  不知明公这一次到底是要承认朝堂,接受诏书,还是要跟上次李傕遣使前来一样,搁置处理、冷漠对待?
  还有,自己身边一样赶来的同僚,又是打着何种心思,想要向袁绍进言些什么?
  怀着沉重的思绪,各怀心思的文武在府中奴仆的引导下,一步步来到了袁绍所在的凉亭。
  目光所及,河北雄主袁绍,此时头戴缣巾,身着常服,正跪坐在亭间,沐风赏景,品酒读书。
  去岁,东郡太守臧洪据城反叛,袁绍亲自统兵出征,无奈臧洪死守顽抗,大军围城耗时良久,到了岁末才攻陷城邑,擒杀了臧洪。
  此时见袁绍这副赏景品酒的模样,加上袁绍宽额朗目,蓄有美髯,让人感觉不像是一位得胜将军,反而更像是一位风雅儒生,颇有几分“归来美酒洗征尘”的惬意悠然。
  “参见明公!”
  袁绍麾下的文武见到袁绍,纷纷行礼参见,袁绍见状呵然一笑,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挥手让侍候的婢女多搬来几张坐席,就和麾下的文武一同坐在凉亭之间。
  “诸君,今日联袂前来,可有要事?”
  袁绍虽然胸有成竹,但还是笑盈盈地开口询问。
  诸位文武旁顾左右之后,还是在军中资历最老、名位颇高的淳于琼抢先开口说道:
  “明公,这雒阳来的使者,已经在城中呆了三天,不知你心中到底是作何计量,是要接见使者,还是将其置于一旁,我等心中确是存有疑惑啊!”
  雒阳朝廷来使此次前来的目的,亭中众人已经都知道了,此次前来多数都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既然淳于琼已经抢先说出,众人也就纷纷颔首点头,承认自己此来目的,与淳于琼相同。
  袁绍环视了亭中的文武,笑了笑,又问道:
  “诸君以为,当如何对待这雒阳来的使者?”
  “图以为,可以接见,但不必奉诏,这朝廷虽然从长安迁回到了雒阳,可无论李傕、阎行,都是董卓余党,皆是挟持天子,妄图号令天下之贼子,明公据河北之地,举四州义兵,正该攘除此等奸凶,绝无奉诏之理!”
  袁绍麾下的郭图旗帜鲜明地反对奉诏,有他率先表明观点,田丰、沮授、逢纪、审配等人也纷纷进言,分析局势,辩论得失,商讨应付雒阳来使的办法。
  总体而言,袁绍麾下文武,大多数都和郭图的观点一样,反对奉诏,不认同被阎行控制的汉室朝廷。
  只是随着讨论的深入,对于雒阳朝廷的态度,袁绍麾下文武又产生了新的分歧。
  从事沮授等少数几人力主出兵,建议袁绍应该趁着阎行主力专注于西面与李傕相争的机会,出兵雒阳,将天子保护起来,护送回来邺城。
  而谋士郭图、将领淳于琼、主簿耿包等人则反对出兵,认为现在身处乱世,汉室已经衰微,汉天子根本就没有多少号召令,与其耗费兵力去与阎行争夺天子,还不如集中兵力,先解决易京的公孙瓒和巩固新得的幽州地。
  一言概之,沮授等人不认同阎行控制下的雒阳朝廷,但认同汉天子,而郭图等人则将雒阳朝廷连同天子都否认了。
  沮授在袁绍麾下素来以足智多谋见称,而郭图也是智谋出众之士,两人的观点争锋相对,再加上淳于琼、耿包、田丰、荀谌、逢纪、许攸等人各自站队,转眼间就变成了分庭抗礼的两方。
  袁绍面对这些争论,含笑自如,也不置褒贬,过了许久之后,才又转换话题,悠悠问道:
  “幽州的各部乌桓,接洽得如何了?”
  面对袁绍岔开争议话题,争论中的众人愣了一愣,连忙又开始回答袁绍的询问。
  冀州和幽州都是大州,占据了两州,河北大地就完完全全落入到了囊中。不过幽州又与冀州不同,往往占据了幽州,不代表就能够控制住幽州。
  这是因为,幽州的情况,远比冀州还要复杂。
  首先绕不开一点的,就是幽州境内的乌桓人。
  乌桓人可以分为东西两种,代郡、上谷的乌桓部落繁多,但多数互不统属,而且还与屠各胡、鲜卑多有争斗,部落之间又互相牵制消耗,反而容易对付。
  但是辽西郡、辽东属国、右北平郡,这被称为“三郡乌桓”的西面乌桓则难对付得多,他们的部落虽然少于代郡、上谷的乌桓,但是却已经有了明确的统属和稳固的联盟,加上故去的乌桓大人丘力居,以及继任的从子蹋顿,都是贤明英武的部落大人,使得三郡乌桓的实力不断扩张。
  三郡乌桓,已经成为了幽州境内不容忽视的一大股势力。
  在过去的这十几年来,他们杀害乌桓校尉、地方郡守,掳掠牲畜人口,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连天子他们都立了一个,所幸当时的幽州牧刘虞处理得当,才没有再酿成大祸来。
  而幽州的公孙瓒过去也没少对他们进行攻击和打压,可是还没能够彻底消灭他们,反过头来,却被这些联合起来的乌桓部落和幽州的地方豪强、袁绍的军队一同打败,公孙瓒损兵折将不说,还失去了幽州的大片土地。
  现在袁绍听从麾下谋士沮授等人的意见,用名爵财货来笼络这三郡的乌桓大人,授予他们单于的印绶,给予他们金银财帛,还从自己族中挑选适龄女子,认作自己的女儿,将她们许配给三郡的乌桓大人,以此来加深两家的关系。
  将三郡乌桓拉入到自己的阵营里面,不仅可以获得天下名骑乌桓骑兵,而且也限制了幽州地方豪强的外来依仗。
  鲜于辅、鲜于银、齐周还有阎柔这些人,在打败公孙瓒的时候,他们是袁绍大军的盟友,但到了袁绍统治幽州的时候,他们就成为了内在的隐患。
  袁绍对于他们侵占田地、豢养奴客的行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于走私盐铁,暗中与乌桓、鲜卑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袁绍却不能够忍受,这样下去,这些幽州大族迟早会成尾大不掉之势。
  这就如同袁绍只要辽东太守公孙度愿意臣服自己,就对他在辽东建立私人王国的行为采取容忍态度一样,袁绍看中的,是这些地方大族给自己阵营带来的作用:
  鲜于辅、鲜于银、齐周能够帮助自己稳定地方,公孙度的家族能够帮助自己抵御高句丽、扶余、沃沮等夷狄小邦的侵犯。
  随着外甥高干外放并州,长子袁谭外放青州,纷纷取得过人功绩之后,下一步,袁绍也准备将自己的二儿子袁熙外放到幽州了。
  只是自己的二儿子袁熙能力平庸,可比不上长子袁谭和外甥高干,所以在外放之前,身为人父的袁绍必须帮他将棘手的问题处理完毕,这样他才能够安安心心的上任幽州。
  等到幽州大体稳定下来,三郡乌桓的精锐骑兵也加入到了自己的阵营之中,那自己当初定下的“南据大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的大战略就基本实现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袁绍还有两件事情必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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