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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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明知道自己这样约他见面,还是一步步的走向深潭之中,却还是抱着那万分之一的期望,一定是叶淮容弄错了的。
  即便叶淮容真的会带他口中的留底件过来,她也一定会去辨认出来。
  她一定会找出叶淮容作假的瑕疵纰漏之处的。
  叶淮容倒是来得比桑桑还早,等她到的时候,他都已经给她点好饮料的了。
  桑桑昨晚一夜未曾合眼,眼下过来时,即便是强打着精神,终究是怏怏的,连着气色都消沉暗哑了许多。
  “你确定要看?”等桑桑坐下后,叶淮容倒还是闲闲的问道,仿佛是在说着天气如何之类无关伤痛的招呼。
  “恩。你既然带来了就给我看下吧,要不然就浪费了你的一片好心,不是吗?”桑桑怔怔的应道,不过说到末了,语气里分明也是上来一丝反讽之意。
  见着桑桑心下也是看得通透,叶淮容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桑桑所说的,这的确是他的一番“心意”。
  他离开锦大,什么有关商业机密和商业价值的资料都没有带出来,唯独到多年前的资料夹里翻寻出了这份资料,并且不著痕迹的将这份资料带了出来。
  眼下叶淮容坐着的桌子前面就放着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他便慢悠悠的将那信封打开,其实拿出来的也只有两张a4纸张而已,不过看着纸质泛黄而且还有点褶皱不平的,显然是已经有些年头的了。
  桑桑木然的看着叶淮容将那两张纸递了过来,第一张上面居中的字体稍微偏粗,分明是地皮使用权转让书,她也还是机械的接过来,才看了没几秒,她随即就问道,“这上面都没有我爸的签字?”
  果然,在下面的第二张页面上,只有锦大那方法人的签字,而另一边相应的转让出售方的那边却是还空着的。
  “要是那个时候就签了的话,就你们那么个小工厂能存活这么久?早就夷为平地建成大厦了。这片区域同时期和你们厂差不多规模的起码也得有个十来个吧,那时和各个工厂的负责人商谈后,不管一开始是不是愿意的,到最后锦大软硬兼施的,还不是全都同意转让地皮,才会有现在这片工业区的规模。”叶淮容倒是见怪不怪的应道。
  桑桑还是沉默着,不过还是将那份泛黄的地皮转让书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良久过后,她这才抬头反驳起来,“那和斯南也没有必然的联系,而且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会不会是你记忆中的事情有出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不过可惜的是,我那个时候刚进锦大不久,斯南那个时候也还只是个刚上任的部门经理而已,我正好被分到了他的下面。那时的我们虽然年少轻狂,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斗志,虽然还是个刚入门道的新手,对着那样艰巨的任务,整天就低声下气的跑东跑西的,居然也教我们给办妥了,斯南也是借此才步入高层的。要不然即便靳时培是锦大前身的创业元老,不过他自己那时刚好身体出了问题不得不去国外长期治疗,这个时候他的死对头吴鹏发正好上去,正是春风得意笼络人心的时候,没有把刚从国外回来这方面毫无工作经验的斯南踢出局已经是够对得起靳时培那张老脸了。”叶淮容说着,神色倒是忽的沉寂下去,仿佛也是回忆起了曾经年少轻狂的时光。
  不过随即见着池桑桑还是分明无动于衷的,他这才意识过来,靳时培和吴鹏发的那点恩怨和桑桑倒是没有丁点关系的,桑桑自然是听得糊里糊涂的,他这倒是改口说道,“不过在那时期的工作对象里,我记得你爸是最固执也是最难说得通的,所以我对他印象也特别深刻,到现在都忘不了。我没记错的话,你爸叫池彭昌,是吧?”
  叶淮容说完后也是灼灼的盯着池桑桑的反应。
  果然,桑桑沉默再三,还是微微点了下脑袋,不过她随即又继续问道,“即便如此,那斯南和我爸的事情也没必然的联系。”
  “哦,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我也只不过是让你知情了解下当年的过往而已。你还记得你爸出事那天的地点吗?”叶淮容继续不以为意的问道。
  见着桑桑也是微点了下脑袋,他这才继续开口说道,“你现在总该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会出现在你爸车祸的现场了吧?”
  大概是觉着桑桑还是有点狐疑的望着自己,叶淮容便继续自言自语下去,“因为那个时候就你爸的这个小厂谈不下,本来按照最原始的工业区规划图纸,靠近在外边路口上的大楼是当做第一期项目先筹建的,可是你们厂谈不下来,位置虽然不大,可是在那个关键的地方,就这么一块地皮卡着,筹备了几年之久的规划都要推翻搁浅,斯南是这个项目的主负责人,你觉得依着斯南的性格他会怎么做呢?”叶淮容说到这时,语速反倒是愈发的缓慢起来。
  果然,他才说到一半,桑桑的一张小脸不知何时已经惨白的毫无血色起来,不过饶是如此,她的神色还是紧绷着,一时间叶淮容也不太瞧得出来她此时的想法。
  “当然了,违法的事情斯南肯定是不会做的。你父亲这么难说动,我们也不过就是多请他吃了几顿饭喝了几杯酒而已。我还记得那天他在饭桌上借着酒意提到宝贝女儿还有一学期就要高考了,斯南还给他建议了国外的几所名校,说有兴趣的话他还可以帮忙着联络下。那天你父亲态度难得松动了点,临走时还说你放学了要去接你,我本来还以为就坐等你父亲第二天过来签了这协议书的,没想到半途中就出了意外——”叶淮容说着也似乎有惋惜的意味,只是有没有出于真心的惋惜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那个时候你的车子就是跟在我爸的车子后面的,我爸出车祸后,你才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车祸现场——”一直沉默不语着的池桑桑这才忽然开口问道,声音不知何时也是跟着颤抖了起来。
  “准确说的话应该是我们,那时车上除了我,还有这场谈判的主负责人斯南。那时候酒驾还没现在查的那么严,你爸这么醉醺醺的开了出去。虽然说横向突然撞过来的车子是负主要责任,不过你爸在关键时刻,竟然一点都没有及时躲闪开,有些事也就没有办法的了。”虽然说着那样惨烈的车祸,叶淮容倒还是是淡然无动于衷的语气。
  八年前的那个冬日的傍晚,寒风割脸。
  池彭昌在去学校接桑桑的路上,意外出车祸。
  当场殒命。
  对方车速过快,池彭昌的车身也被硬生生的撞瘪进去了,连着车头都已经是面无全非的了。
  对方虽然是全责方,也是伤的不轻,不过还有明显的生命体征,救护车赶来时,便把肇事车的车主也及时送去了医院。
  因为池彭昌在的那辆车身严重受损,即便知道已经当场殒命了,就连尸体都很难从瘪掉的车身里面挪出来,最后还不得不动用了消防员的器械过来切割了车窗,才将池彭昌的尸体从车上挪了出来。
  早已是血肉模糊的难以辨认的了。
  消防员在切割着那辆严重受损的车窗时,闻讯赶来的池桑桑和孙玉芬就亲眼在边上看着。孙玉芬是没有看一会就昏厥了过去。
  到最后就只有池桑桑一个人,其实她还背着沉甸甸的书包,里面有各个学科的复习资料,正是备考的关键时刻。
  平常她是不会让爸爸过来接她回去的,那天正好是星期五,每当这天回来的公交都会特别的挤,她这才让爸爸傍晚接她回家的。
  未料到就等来了那样的噩耗。
  明明是那样痛彻心扉刻骨铭心难以泯灭的记忆,可是事后池桑桑竟然连那天过多的细节都想不起来了。
  只觉得冷,寒风一直在怒号着,那样的冷彻心头。
  她这一辈子,是再也忘不了那天的阴霾的。
  大概她也是有哭过的,哭着哭着仿佛也是觉着站都站不稳了,前方有几个穿着醒目外套的工作人员还在轰隆隆的切割着车子,几乎将她的视线都挡住了。
  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早上出门时还见着爸,和爸抱怨着月考的烦恼,却不曾料想,才一天的光阴,等来的却是眼前这幅残酷的场景。
  她是怪自己,怪自己好端端的怎么要爸爸来接自己回去,要不是如此,爸也不会好端端的遇上这祸端。
  她也不知道,没有了爸爸的世界又会是怎样?
  池桑桑都不知道自己是几时蹲下去的,她只知道,她的世界里的半边天都塌掉了。
  可是,不管如何,她是只要她的爸爸活过来的啊!
  她都答应爸要认真复习考个好点的大学,她以后还要赚大钱让爸享福的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仓促的离开了她呢?
  她甚至都还来不及和爸说一声告别的话,告诉她有多爱着她的爸爸?
  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像她的爸爸这样疼她的啊!
  现场太过于混乱,有做笔录的有在现场拍照留证据的,竟然没有人留意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学生。
  还要亲见着工作人员推着器械轰隆隆的切割着车身,从一堆的废铁中把爸爸给挪出来。
  不管如何,都是过于残忍的场面。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她的爸爸才会回来。
  不管她哭得再如何大声再怎样的撕心裂肺,再也没有人帮她擦干眼泪,告诉她人生总是要面对磨难的总是要面对各色各样的意外的。
  可是她的爸爸却是从来没有教她要如何面对分离的啊!
  她那时的整个脑海里,空白的只有一个念头,她的爸爸是回不来的了。
  那泪水哗啦啦的就像不是自个儿身上冒出来的,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害怕。
  也没有人能教她要怎么办才好。
  直到觉着面前有个人的声音在自己的面前响起,其实她这样顾着自己的悲痛欲绝,大概是面前的人都已经讲好几遍了的,她还是根本没有理会的他。一直等到面前之人伸出手来要将她扶了起来,蹲的这么久了,她脑海里根本连自己是站着还是蹲着的都根本没有了念头。
  这个回忆太过于惨烈,惨烈的让她竟然没有留下多少清晰的回忆。
  只记得在医院里妈妈的病房里,她才第一次正式认识的叶淮容。
  那个时候,只以为他是个古道热肠的过路人而已。
  只是凑巧在现场看到了车祸,所以要配合警方呆在现场帮着做笔录。
  事后又得知他的工作单位也在边上,便一厢情愿的都以为是巧合罢了,即便受他的照顾恩惠竟然也没有起疑。
  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有了苗头的。
  “既然你们是和我爸刚吃了饭一起开出来的,按道理是要避嫌的,那你那个时候怎么还会出现在我面前?”池桑桑忽然又开口,怔怔的问道。
  她此时的神色竟然也还是平静的可以,而且都还理智冷静的去思考这其间的细节,这点叶淮容倒是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小瞧了池桑桑的能耐。
  “你的想法和我差不多,更何况是这样惨烈的现场,除了交警要求的笔录没办法,我是懒得下车掺和的。是斯南吩咐我下车的,我猜想那个时候救援人员来来往往的,他怕会踩到你吧。这点来说,斯南这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是比我心热很多的。”叶淮容说到末了,语气里不知为何又有点舒缓了回去,而且竟然还说起了靳斯南的好话,只是这当会听起来,却是莫名的诡异而已。
  “我也说得差不多了。桑桑,其实你大学毕业后回到厂里上班时,我就想不好到底要不要追你,你知道吗,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障碍不是我比你大那么些岁数,而是这其间的过往。你那次和我闹别扭后,我出差去越南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的,我是要正式的向你求婚,顺便把当年的过往也和你提及下,我难得这么做了决定所以一下飞机就兴匆匆的直奔花店买了玫瑰花,可是过来竟然听到你和靳斯南的真实关系,你说可笑不可笑?”他自己说着说着,脸上不知何时又泛起了冷笑,瞧着怪渗人的。
  “不过看起来斯南的心思就是比我大,你们结婚都快一年了吧,看你的样子似乎他也没有和你提过这事。哦,他向来都日理万机的,这事说不准抛到脑后去了也是正常的。不过看起来你们婚后过得也挺顺心的,你也将就着了解下,过后就忘了吧,要不然被斯南知道是我说出去的,我怕斯南会对我有看法。你不是也不希望看到我和斯南闹僵的。对吧,桑桑?”叶淮容末了还殷切的望着桑桑,仿佛这样便能从她目光里望出点什么东西似的。
  然而,池桑桑还是依旧安静的没有多大变化。
  这倒是让叶淮容觉得有点无趣起来。
  毕竟,这花了大心思才走到这一出,而桑桑的反应似乎和他预期中的偏差颇大。
  桑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叶淮容告别再回到家里的,不过她是才一回到家里,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方姨见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倒是关切的过来询问了下。桑桑眼下见着任何人都觉着烦,推脱自己有点累了想要早点休息,便把方姨也早早的支走了。
  靳斯南这一天上班,莫名的就心神不宁起来。
  其实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心头惴惴然的,仿佛觉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是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又及时的联想到桑桑昨晚的反常,总归是不太放心起来,靳斯南这天倒是准时下班回家的了。
  等他开车到家的时候,其实外面都已经是黑漆漆的了。
  说也奇怪,家里竟然也都没有开着灯。
  靳斯南心头无端咯噔了下,才进去就挨着把客厅里的灯给开了起来,可是他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桑桑的身影,便又继续朝楼上走去,想着桑桑大概是哄安安睡觉去了。
  到了卧室的时候,里面也还是黑漆漆的,靳斯南推开房门,便又顺手开了下卧室的灯。
  桑桑果然就坐在床尾那头,怀里还抱着安安。
  “桑桑,怎么不开灯?”靳斯南方才都已经狂跳起来的心头这才无端镇静了回去,说时已经走到了桑桑的面前。
  然而,桑桑却是恍若未闻的一动不动的。
  靳斯南没几步就走到了桑桑的面前,她怀里的安安早已睡熟了,而她就这样机械的抱着安安,不悲不喜的,可是那眼泪却是顾自往下滑去,有几滴便正好滴到了怀里安安的脸上,小家伙大概是有点察觉到,微微挪动了下身子,不过还是熟睡着并未醒来。
  而桑桑却像是对这一切都毫无知觉似的,脸上也惨白的毫无血色,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清冷的可以,靳斯南不知为何就看得惊心动魄起来。
  ☆、第73章
  “桑桑,你没事吧?”靳斯南说时已经在桑桑面前半蹲下来,关切的问道。
  可是桑桑却连目光都没有微抬下,还是木然的看着怀里的宝宝,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面前的靳斯南似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好了。”靳斯南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说时右手还轻轻放在桑桑的手背上,不过才一碰到桑桑的手背,他才察觉到桑桑的手背都是冰凉的可以,其实还是酷暑的时候,外面还是高温的三伏天,房间里甚至连空调都没有开,自然是闷热的可以,而桑桑却还是在微不可微的发抖着。
  好一会后,靳斯南也察觉到桑桑似乎并不打算搭理自己,她这样不说一句,饶是靳斯南也是不得门路,他这才有些挫败的继续劝道,“桑桑,安安睡着了,你一直抱着手也会酸的,我把安安抱到床上去睡吧?”
  桑桑果然还是毫无反应的,靳斯南说完后便稍微起身,俯身过来伸手往桑桑怀里将安安给抱了出来。
  可是,他才碰到安安,正准备将安安从桑桑怀里抱出来时,未料到桑桑这才忽然抬起头来分明陌生的朝他望了一眼,那样清冷霜寒的目光,饶是靳斯南心头也是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下,而且桑桑手上却还是紧紧的抓着安安的衣物,靳斯南虽然是将安安给抱高了一点,却是始终没有把安安完全从桑桑的手上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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