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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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林淼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因此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当他是在“要个解释”,便道,“林忘川……姑且叫她林忘川吧,她几次三番和我说‘她就是我’,再者我怀疑她是我的残魂之一,所以就想试试看,如果我的魂魄受伤的话,会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对了,你师叔有信么?”
  “有,那以后三天,师叔传了封信回来,说自己没事。”谢长寒的表情很复杂,“可你怎么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就这样对待自己呢?”
  实际上,葛清夕给的回信很是不着调,他在信中洋洋洒洒地吹捧了自己大战“忘川河下第一女魔头”时的英姿,可惜全是“假大空”的溢美之词,打斗时的具体细节一概不提,唯独开篇的“我没事”三个字还有点用处。
  谢长寒知道他的套路,越这样写,说明当时的情况越惨烈。
  不过,他还是从葛清夕的废话里看出一些信息来——当时,林忘川她的身上分明是起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葛清夕得以喘口气。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想起林淼的“自戕”行为。
  “不过我似乎是蒙对了?”林淼并不在意,上回在丰南时她也试过一次,两次都能有点效果,说明答案多半就是她想的那个。
  “……重点是对不对吗?”
  “难道不是吗?”
  林淼回望过去的眼神有种病中的柔软,带着困惑不解的迷惘。
  这样的景象极其少见,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沉着冷静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坚韧不摧的气场在,这种气场甚至影响到她身边的人,和她相处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以免亵渎。
  而现在,因为生病的缘故,她整个人气场软化,就连声线也不似往日清冷,反而带上了鼻音。
  如果说平时的她像雪山上亘古不化的积雪,那么此刻就是冬去春来、冰雪消融的春回大地。
  天大的火气也被她一眼看没了。
  谢长寒有些无奈,揉了揉眉心:“林淼,也许你父亲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是,我想说,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亲人,这几天你的弟弟妹妹一有空就跑过来看你,还帮着找了不少救你的法子……所以,还是要好好保重自己,别让……关心你的人难过。”
  “我知道啊。可是,”林淼笑了笑,轻声道,“我才是姐姐啊。既然我是姐姐,就要保护好他们,而不是为了什么‘保重自己’的理由,让他们生活在危险之中,不是么?”
  谢长寒一怔——他好像还真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你想啊,林忘川如果真是我的残魂,那她的目标就是我,从之前的事情也可以看出来,她在对江盈的人下手,而江盈是我林家的地盘,无论是林焱、林垚,或是那些和我不太走动的林家旁支子弟,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而现在,至少我掌握了一种对付她的办法。
  “这是我的底牌。”
  林淼微微笑着,眼底有光。
  大抵,内心坚定之人,都是既伟大又可敬的存在。
  谢长寒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动,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坐不住了,匆忙站起来就往门口跑:“我煮了粥,防着你什么时候起来能喝……我去看看,别煮过头了。”
  那背影看着像是落荒而逃。
  林淼不知为何想笑,生病的时候不愿考虑太多,想笑就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她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林长安的照片仍然挂在同样的位置,林淼昏睡两星期,那照片前早已没有了每日氤氲不断的线香青烟。
  黑白的照片因此线条分明。
  “爸爸……”她无声地喊。
  自他走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厨房传来的粥味了。
  若能够表达悲伤,她几乎想要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正好谈恋爱(
  第58章
  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三叔三婶都很忙,她又坚持独自居住,没多少时间过来看她;而林焱和林垚都比她年纪更小,比起依靠,她更多的是作为姐姐想要照顾他们的心情。
  闭上微微酸胀的双眼,林淼靠在床头,任由眩晕感将自己淹没。
  虽然这么闭上眼头重脚轻的感觉会被放大,但是她却难得很安心。
  不一会儿,谢长寒端了碗白粥加一叠小菜进来,放在她床头,轻声道:“林淼?醒醒,吃点东西。”
  林淼这才睁开眼,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眼角已经出了圈血丝,无声地表达着身体上的疲惫。
  看见她这个样子,谢长寒眼神闪烁了一下,小心地将她扶起来,将粥放在她被子上。
  粥有些烫,粥碗对于现在的林淼而言还非常重,她喝粥的动作十分谨慎,生怕不小心把粥洒了。
  直到病了才能体会到独居的坏处,要不是有谢长寒在,林淼连这么简单的一顿饭都吃不上。
  原本她还能喊灰灰出来帮忙,但现在……
  “你醒了就好,前几天连药汤都灌不下去。”谢长寒笑道,“你先吃着,我帮你去熬。”
  林淼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药汤?”
  “对,”谢长寒略一点头,“这回你魂魄受损,寻常的药无用,我找了神农谷的人讨了张方子来。你先喝,我去熬。”
  他匆匆去了厨房,林淼怔愣片刻,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神农谷是个很神出鬼没的门派,据说他们药到病除,但凡有一口气在也能将人救回来,当然,想要找到他们是很难的,找到之后的诊金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谢长寒说得很轻描淡写,但应该……替她奔波了不少。
  这样一来,身上的某种禁制未去,力量用不出来的事情她都不好意思提了。
  现在的她连和门口养着的那只鬼爪都感觉不到,就好像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凡人,躺在床上不能走出去,就不知道有谁会从门口走进来。
  恐慌吗?
  或许有点吧。
  她一口一口将粥喝完,把空碗放在床头,困倦感袭来,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或许真的是身体上的不适容易让精神疲劳吧,总之这一刻,对自己饲养的阴物无法感应,力量用不出来,林忘川那边有没有新的动作……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先睡了再说。
  ……
  中途林淼醒过一次,是谢长寒喊她起来喝药。那药汤不仅仅苦涩,而是一股草汁和什么其他东西混合在一起的恶心味道,林淼光是闻一下就想吐。好不容易喝完,半边身子都没了力气,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屋里的灯不知何时熄了,窗外沉沉的,大约是已经天黑。从客厅依稀传来说话的声音,隔着墙听不分明,似乎是谢长寒的声音:“……就先别告诉她……身体要紧……”
  “长寒?”她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你在和谁说话?”
  匆匆的脚步声。
  谢长寒走了进来,怕头顶日光灯刺她眼,只开了盏昏暗的床头小灯:“你醒了?林垚来了,你感觉好点没?”
  林淼点了点头。
  小女孩跟在他身后,轻声喊:“三姐姐。”
  “垚垚?”林淼睡了一觉,浑身是汗,倒是比白天的时候精神了不少,她撑着坐起来,拍拍床边,“坐吧。现在几点了,怎么这个点过来?”
  “十点了。”林垚蹭到她床边坐下,“我今天能睡这里吗?谢哥哥今天晚上要回去的,他都三天没回去了。”
  “三天?这……”林淼仰头看他。
  谢长寒忙解释道:“你这里需要人守夜,林焱和林垚两人毕竟还小,总不能老让他们守在这儿。我平时就守在客厅坐着,不会进你房间的。”
  他急忙辩解的样子看得林淼想笑,于是她便真的笑了出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在想什么?”
  谢长寒无言以对,感觉自己耳根子都要红了——好在这会儿没开顶灯,房间里灯光昏暗,又是橙色,看不清楚。
  “我是说,”林淼还在笑,“我没想到这么麻烦你,客厅没地方休息,你光坐着守夜吗?那岂不是有三天没睡了?”
  “我不需要睡觉,其实……”他想了想,低头看了林垚一眼,斟酌了一下措辞,“在阴间的时候,我师叔不是说了么?我……不需要睡觉,住的地方有个浴缸,想休息的时候我会泡在里面。”
  “哇!有浴缸!”林垚张大嘴,扭头跟林淼说,“姐,我也想泡,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泡个温泉吧?”
  “……好。”林淼冲她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心底却是在想些别的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位前辈说的是,“因为他是个藕”。
  藕?
  联系到谢长寒说过自己有一段记忆缺失,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复杂的东西。
  华夏神话传说中,三太子为百姓自刎,太乙真人借莲花与莲藕为其身躯使其托生。对于像她这样半只脚踩在玄门里的人来说,神话当然不能单纯当个故事听,十中有七多半是真事——谢长寒若是个藕,莫非他也曾死过一回?
  可莲藕塑身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而近一百年中,玄门中有记载的、成功飞升的前辈一个都没有……所以帮谢长寒重塑身体的究竟是谁?他本人……又该有多大了?
  别怪林淼想得多,玄门没落,许久没人成功飞升是放在眼面前的事实,大多数至今仍在修炼的人最多就是会点小术法,用来骗骗凡人,另外还了解些玄门历史,也可以当自己是个“玄门中人”。别说脚踏虚空、剑指凌霄了,就遇见个能通过修炼活过一百五十岁的老人家都能当成小神仙。
  “神仙”谢长寒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天色已晚,林垚也到了,便打算起身告辞。
  “我明天早上再来,”他说,“你睡了一天,哪怕晚上有点睡不着也不要太晚睡。如果饿了就吃点东西,我留了绿豆粥在冰箱。”
  林淼点点头。
  “若是觉得身上不太舒服……”他看了看她贴在额上的汗湿的发,道,“……洗澡的时候务必用热一点的水。”
  林淼再点头。
  “还有就是……”
  “好啦!”林垚快被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假正经肉麻死了,站起来把谢长寒往外推,“我还在这里呢,能照顾好三姐姐的!谢哥哥你就快回去吧,三天不睡还做不做人了啦,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爱絮叨的人!”
  “我没事……”
  “没事也得休息啊,你以为你照顾姐姐把自己累垮了我姐姐就会高兴吗?!”林垚把人赶出门,“快回去快回去,这么依依不舍的,还不如明天早点过来呢!”
  后来他俩还争了点什么,林淼没能听清,因为她已经忍不住笑到头晕了。
  第59章
  由于家中有个叫人操心的老顽童,谢长寒身经百战,在照顾人这件事上很有经验。
  所谓照顾人,就是要急他人之所急,想他人之所想——先前隔壁奶奶给的那把406的钥匙已经还了回去,在林淼的同意下,他短时间地拥有了另一把钥匙,会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出门,给林淼买一些适合病中吃的、容易消化的食物带过来。
  多半是买回材料来煮粥,不过生病的人胃口不好,他会想着法子给林淼换换口味,等人吃饱喝足,再煎上一盅由神农谷出品的、光凭气味就足以杀人的难喝汤药,看着她喝下去。
  他知道那个药不好喝,于是在吃食上就更尽心尽力,好在葛清夕口味挑,他这些年也算练了点厨艺,这会儿不至于束手无策。
  这天他买了一条鱼,细细剁成鱼茸,混一把切碎的新鲜的菠菜,洒在煮到半熟的粥里,用小火慢慢炖着。眼看着粥差不多好了,天光早已大亮,能从厨房的窗口听见楼下遥远处传来的尘世喧嚣,他想了想,走过去敲门。
  叩叩叩。
  门是轻声敲的,敲三下,无人理便等一分钟,再敲三下,然后就规规矩矩地立在卧室门边上等,正对着林淼家那个狭小的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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