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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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明德不以为然:“穆彭彦查不出来,穆焕也未必找得出他当日落马的证据来。当初我派人对那匹马动了手脚,随后就将那人给处理掉了,就算他们知道那马出了问题又如何,无凭无据的又能怪到谁的头上去?皇姐你贵为一朝公主,还怕他穆彭彦敢杀了你不成?”
  “他自然是不敢杀我,却必然会冷落我,若真如此,我杀掉穆焕图的又是什么?自嫁入定北侯府,他从不肯正眼看我,几时把我当成正妻,在他的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个儿子,还有已经死了多年的女人!”
  尹明德抿了口清茶:“这事可怪不得定北侯,说句不好听的,皇姐你有今天还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当初穆彭彦明确表示不愿再娶,你却让陛下以圣旨相要挟,如今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其中苦果还不是皇姐你自己吞下去。”
  少安公主横他一眼:“你少在此跟我说风凉话,我今日来此找你可不是为了听你数落我这个姐姐的。”
  尹明德淡淡一笑:“皇姐想让我做什么,给穆焕彻底来个了断?”他说着用手掌抹了下自己的脖子。
  少安公主叹息道:“我倒是想,但穆彭彦不知何时趁我不注意将穆焕给转移了,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穆焕的事暂且不说,我要你一定想尽办法不要让穆彭彦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来。否则,到时他冒着杀头的罪名也要休掉我,还叫我堂堂公主如何做人?”
  “听皇姐这口气,似乎更在乎自己身为公主的名誉,而非穆彭彦对你的态度。”
  少安公主的脸色黯淡几分,盯着茶盏里飘着的一朵金银花,喃喃道:“曾经我一直希望他能注意我,关心我,不过如今彻底心凉了。穆焕的死纵然没有真凭实据,他也早认定了是我干的,我还能指望他回心转意不成?我现在最担心的,自然是他掌握证据之后休掉我。我贵为公主,这辈子纵然老死在他定北侯府,也绝不会背负上被人休弃的骂名,你可明白?”
  “若如皇姐所说,此事岂不是好办了?”
  少安瞧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了片刻,猛地一惊,倏然站起身来:“你是说……不行,你不准动他!”
  “我也就是给皇姐一个建议,具体怎么做自然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的。”
  少安公主一脸凝重地看着他,眼神里似有纠结:“真的就没别的法子了?”
  “皇姐以为呢?”
  少安公主无力地重新坐下去:“这事太大了,我想想,容我再想想。”她想让自己避免麻烦,但还从没想过要杀他。
  尹明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的确非同小可,毕竟穆彭彦死了皇姐便要守活寡,你是得好好想清楚,那就等皇姐想好了再来找我吧。”
  少安公主默了一会儿,深深望了眼对面的尹明德,径自走了。
  尹明德将茶盏里的茶水一口饮尽,缓缓起身,不经意的转身却见一只雪白的小猫正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凶狠,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来一般。
  ☆、遣送回府
  尹明德微微怔愣一瞬, 不以为然地双手抱环看着它:“上次在鲁国公府看见你便觉得凶猛异常, 今日再见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本王在战场上身经百战,还怕你这么一个小畜生不成?”
  穆焕的毛发瞬时立了起来,嘴里发出一声嘶吼。
  他早就对自己落马一事心生疑窦, 却没想到竟是尹明德和少安公主姐弟二人暗中勾结。只恨他如今力量渺小, 否则定然要手刃这厮,以雪心头之恨!
  苏筠急匆匆跑来,看见绵绵似乎跟尹明德杠上了,她飞奔过去将地上的绵绵抱起来护在怀里, 警戒地瞪着尹明德:“王爷英武不凡,欺负一只小猫算什么?”
  看着跟前的小姑娘,尹明德突然笑了:“是你这只猫太凶, 自不量力想要跟本王一较高下,本王可没惹它。”
  穆焕在苏筠怀里瞪着尹明德,浑身气得发抖,看在苏筠眼里却是害怕, 她心里虽格外厌烦, 如今在人家府上也无可奈何,便没再说什么, 转身要走。
  尹明德跟在她后面:“六姑娘怎么也这般喜欢猫,越发随了你姐姐。”
  苏筠微微一怔,旋即停下来笑望着他:“王爷不是对我姐姐格外恩宠吗,她最不喜欢猫的王爷居然不知道?”
  尹明德蹙了蹙眉头,很快明白苏筠的意思, 笑道:“六姑娘误会本王了,本王说的是……你大姐姐苏筠。”
  苏筠抱着猫继续往前走:“我大姐姐活着的时候不见王爷这般记挂,如今怎的念念不忘起来?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尹明德停下步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看着前方小姑娘越来越远的背影陷入沉思。
  苏筠回到苏筱的卧房,只有方沅一个人在前厅坐着喝茶,并不曾见苏筱的影子。
  方沅看到苏筠笑着将手里的茶盏放下:“阿简跑去哪儿了,这么大一会儿都不见你的人。”
  “绵绵方才跑出去了,我出去寻它回来。怎么只有表姐一个人在此,我姐姐呢?”
  方沅叹息一声,似乎是很忧心的样子:“表姐说她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所以去里面歇着了。”说着,她向外面望了望,有些失望地低声呢喃一句,“王爷怎的还不回来。”
  苏筠勾了勾唇,径自去旁边的玫瑰椅上坐下:“表姐莫不是对王爷一见钟情了?”
  方沅双颊一红,嗔她一眼:“休得胡说,没有的事!”
  苏筠垂首抚着怀里的绵绵,低眉不语。
  不多时尹明德挑开帘子走进来,伟岸的身姿,俊逸倜傥,儒雅风流。
  方沅脸上一红,怯生生站起身来对着尹明德屈膝见礼。
  尹明德看她一眼,转而将目光移向苏筠:“你姐姐呢?”
  苏筠答道:“姐姐说身子不适,在内室休息,王爷可要进去瞧一瞧?”
  尹明德点了点头,对两人道:“你们先去偏厅等着,本王待会儿和筱儿过去。”
  苏筠和方沅应声离开,由嬷嬷带领着去了偏厅。
  两个人围着桌子相对而坐,彼此都没说什么话。苏筠只低头跟自己的小猫玩闹,目光不经意透过桌子的低端看过去,只见方沅手里的帕子已经拧成了麻花状,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方沅默了一会儿,走过来在苏筠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阿简,你这猫可真可爱。”
  苏筠冲她莞尔一笑:“表姐若是喜欢可以自己养一个。”
  方沅笑笑,突然凑在她耳边轻声询问:“阿简,你说王爷更喜欢你大姐还是你二姐?”
  苏筠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须臾,她一双清澈明净的眸子望向方沅:“有什么关系吗,左右都是我的姐姐。”
  “那倒是,我们阿简是个有福的。”她说着抬手抚了抚苏筠头上的发髻。
  苏筠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恰巧见尹明德和苏筱一前一后从外面走进来,她顺势站起身,避开了方沅的手。
  “姐姐身子可好些了?”苏筠一脸关切地问苏筱。
  苏筱瞥了眼一脸娇羞,眼睛时不时往尹明德身上瞄的方沅,再看苏简这个亲妹妹时也有些不大喜欢了,不过碍于尹明德在此,她说话时倒还有几分作为姐姐的亲和:“劳阿简挂心了,姐姐无碍。”
  苏筠将她眼底的那份不耐看在眼里,只默默点了点头随众人一起入座。
  很快便有丫鬟婆子端着热腾腾的膳食摆上桌,因为过年,倒是做的极为丰盛,大大小小加起来足足四十道菜。
  苏筠以前在王府时素来节俭,尹明德在外四年,她独自一人逢年过节不过六道菜已经算多的了,今儿个瞧瞧这阵仗还真让她大开眼界。
  尹明德动了第一箸,其她人这才跟着拿起箸子开吃。
  苏筠平日里在自己的皖云阁不介意绵绵和自己一桌用膳,但如今身在王府,基本的礼节她还是懂得,便让人寻了干净的盘子拿来,她夹了几样素日里绵绵喜欢的菜放在一张圈椅上,把绵绵抱过去吃。
  重新回来坐下时,正听方沅笑说着什么,尹明德听了似乎很感兴趣,问她:“这道菜你可吃出了与别处的有何不同?”他说着指了指其中一人盘。
  方沅笑了笑:“碧玉芙蓉金丝卷,金丝卷外层碧玉通透,应该是用了雨后最鲜嫩的菠菜汁液和成的面皮包裹的,又取夏日的第一波芙蓉花做酱。咬上去甜糯软弹,既有蔬菜的清淡,又有芙蓉花的幽香,似乎……还有桂花蜜的味道。”
  旁边的嬷嬷连连称赞:“姑娘慧眼,这道菜的取材与姑娘所言分毫不差。”
  尹明德朗声大笑几声,夸赞道:“不愧是鲁国公府里教出来的姑娘,懂得倒是不少 ”
  方沅被尹明德夸的脸颊绯红,娇羞着垂首:“王爷谬赞。”
  苏筱看到方沅这模样气的不轻,当着尹明德的面又不好发火,只皮笑肉不笑道:“姑娘家好好修习女红,读读《女则》,顶多再学些琴棋书画也就是了,阿沅怎么也是国公府里嫡出的姑娘,怎么学这些个,莫不是将来想做个厨娘?”
  苏筱的话句句带刺,方沅却仿若未觉,只笑着回应:“姐姐这就错了,对于我们女子来说最要紧的莫过于,闺阁时好生侍奉父母长辈,至于嫁了人以夫为天,自然要侍奉夫君。沅沅觉得,学些拿手的点心,于父母来说是尽了自己的孝道,于,于夫而言又未尝不是一颗真心?”
  看方沅说这话时竟偷偷往尹明德身上撇了一眼,苏筱顿时气的咬牙切齿,淡淡道:“表妹还未出嫁,快莫说这样的话了,传出去凭白叫人笑话。”
  苏筠默默吃着自己碗里的菜,只装作不懂两人话里机锋,只心中暗道:论起矫揉造作、楚楚动人,方沅比之苏筱当年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兴许就是报应了吧?
  国公府二姑娘方沅,早到了出嫁之龄,却迟迟未曾婚配,苏筠之前听樱桃说是因为仰慕魏王英姿,不肯屈嫁她人。原本以前对这些话苏筠只是随便听听,如今瞧方沅这样子便知所言非虚。
  方沅此人一看便是抓到机会死不松手的性子,苏筱这回可算是遇上对手了。
  膳食过后,尹明德去了书房,只余下她们三个。
  自打尹明德离开,苏筱的脸便彻底垮了下来,连最初的客气也消失不见,只冷冷望着方沅:“有些人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夺东西,总该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可别忘了,我现在还是魏王的侧妃!”
  方沅无辜地看着她:“表妹不知表姐这话何意,阿简,你可听明白了?”
  无辜被方沅拉进二人战场的苏筠微微一怔,抱起小猫道:“我带绵绵出去走走,以免它胃里积食。”
  从苏筱的院子里出来,苏筠看着自己住了四年的地方,丝毫没有观赏的兴致,索性将小猫放下由着它跑,自己就在后面跟着。
  正走着,忽听得不远处一阵吵嚷声:
  “你这个疯子,不是交代以后不准随便出来吓唬人吗?那些看着你的人做什么吃的,连你私自跑出来了都不曾晓得,看王妃知道了不处罚他们。”
  “给我!给我!”
  “哎呦,你敢拽我头发!疯子,滚开!”
  “我的发簪!我的发簪!”
  “什么你的发簪,这可是筱侧妃赐给我的,去去去,别挡我的道儿!”
  “我的发簪!我的!”
  “敢咬我,我看你是找死!”
  苏筠寻声走过去,只见一个衣着光鲜的丫鬟正将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按在地上,狠狠地挥着那疯女人的耳光。
  疯女人疼得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儿,脸上脏兮兮的,看模样似是在哭。
  只一眼苏筠便认出了她来,是蒹葭,从八岁开始便在她身边伺候的蒹葭!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她都已经死了,苏筱居然还这般找人折磨她身边的丫头?
  苏筠一时间怒从心来,走上前使尽全身力气将那丫鬟拽了起来,直接便给了狠狠的一个耳光。
  加上上一世,她也算活了二十多年,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出手打人耳光,手掌疼痛的近乎麻木,那丫鬟脸上的五指印子也清晰可见,却仍消不掉她此刻的愤恨。
  那丫鬟蓦然被人给打了,恼羞成怒地想反抗,待看清对方的脸时霎那间没了底气,慌乱地跪了下去:“六姑娘!”
  苏筠认得她,正是当初诱骗她去慈云庵上香,结果被人诬陷私奔的那个丫头,寻梅。
  苏筠强忍住上前将蒹葭扶起来的冲动,白了眼跪在地上的寻梅:“你是何人,怎会认识我?”
  寻梅低眉顺眼地回话:“回六姑娘,奴婢是筱侧妃身边的贴身婢女寻梅,今儿个六姑娘过来奴婢远远的便瞧见了。”
  “贴身婢女……”苏筠用耐人寻味的语气重复了两遍,“我怎么只见过清英没注意过你呢?”
  听苏筠问起这个,寻梅颇有几分得意:“侧妃说了,奴婢对于她的意义是不同的,不必近身伺候。等时候到了,奴婢再过去。”
  苏筠微微惊诧了一瞬,再细细打量寻梅的衣着,虽然的确是丫鬟的装扮,却未免太花枝招展了些。莫非,苏筱当初收买寻梅的条件是把她献给尹明德?
  不过依着她对苏筱的了解,这等口头上的承诺她必然是不会兑现的。如今赏赐寻梅各种光鲜亮丽的服饰,却不让她近身侍奉,分明就是一边哄着她又一边防着她。
  不过看寻梅这模样,只怕还活在成为魏王侍妾的幻想里。还真是个蠢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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