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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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周末,她在家里睡觉,他一个人去了超市,买了一堆食材上门,给她做了一顿名符其实的黑暗料理。两人正埋头吃着,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她看着瞬间就把世界淹没了的大雨,正嚼着米饭,突然就哭得收不住了。两人当时虽然是在交往,但彼此还比较生疏,甚至都未曾牵过手。他伸手生涩地比划了半天,最后只是用力握住了她的胳膊。她哽咽着问他能不能不回家,他犹豫了下,转头跟家里撒了个谎,留下来了。
  夜里,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隔着她的小熊、小兔子——霍蔚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张思芮也像她那些个扎小辫儿的小跟班儿一样喜欢这些鸡零狗碎——她一直睡不着,他也是。她说她很想爸爸妈妈,要是能打个电话就好了。
  张思芮跟彭靖宇在一起的时候,向来不提自己的爸爸妈妈,彭靖宇有时候主动提起,她三言两语就揭过去了。她是个务实的人,深知不能挽回的事情讲出来也没有意义,她不需要安慰,而他也不能感同身受。却跟霍蔚说了。她那时想,大概是霍蔚实在沉默寡言,她知道他不会冒然出口安慰他,也大概是这位霍家的“小美人”曾经是她家餐桌上的话题之一,她看在她爸爸妈妈生前都喜欢这个安静男生的情面上,愿意再减少些戒备。
  霍蔚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道:“其实你一开始敲门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但我没有给你开门。”
  张思芮问:“是因为我迟到?”
  霍蔚道:“嗯,我不喜欢任何突然的变动,我不喜欢你明明说好什么时间到却没有准时到。”他顿了顿,转头望向她,继续道,“我也想看看我不开门你什么时候走。”
  张思芮默了默,道:“我如果一直敲不开门,就会尝试给你打电话,如果电话打不通,我会尝试联系叶惠,请她帮忙找到你。跟你约好了的,总得听你亲口说不来。”
  霍蔚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嘴角微微牵起来。
  张思芮有个疑惑自打重逢就埋在心里,她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问:“喂,你是不是初二开始喜欢我的?”
  霍蔚疑惑地:“嗯?”
  张思芮挠了挠脸,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你那时候说我化妆好看。”
  霍蔚道:“我一直觉得你好看,化不化妆都好看。”
  张思芮闻言立刻打开了手机的前置镜头重新认识自己。
  两人在房车里吃喝看雨消磨了一个下午,刚回市区就接到韩捷的电话。韩捷问眀了张思芮的位置,很火大地要她立刻去两百米开外的一家花店见面,否则以后吃饭、逛街、编排领导找别人去。张思芮知道那家花店,是局里一位已故同事的女儿开的,大家买花都去那里。
  两百米的路,张思芮再磨蹭,也一眨眼就到了。她下车前在霍蔚不解的目光里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暗戳戳给自己打气。
  “我最多十分钟就回来,你就不要下车了,不安全。”
  “好。”
  张思芮刚刚走进花店就被人拽住了后脖领子,她僵硬地回头,正撞上韩捷大得要吃人的眼睛。她嘴里絮絮叨叨劝着“消消气,消消气”,顺应着韩捷的力道一起来到并没有什么人的干花区。
  韩捷气急败坏地道:“你哪来的前男友!付崇峥也有房车,你是故意跑去借我哥车的,你刺激他干什么?!”
  张思芮舔了舔嘴唇,轻咳了下,直截了当道:“我错了。”
  韩捷一连串精彩纷呈的挖苦词令被这干脆的道歉堵在喉口,面色黑成了锅底,她呲牙瞪着张思芮,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
  张思芮默默移开目光。其实就像韩捷总是在强调的,张思芮只要装傻,以韩数的性格,他是不会主动跟她表白的。但她不愿意装傻。韩数是个天才,但在感情方面却一直懵懵懂懂的,而且有奇怪的羞耻心——上个月只不过想要约她看个电影,都能把自己憋出一场病。她希望韩数能赶快放下她,睁大眼睛,看看周围别的能给他热烈回应的女生。
  张思芮耐心地一直等到韩捷的情绪稳定下来,道:“我很喜欢你哥哥,我以前每次去你家,都希望你哥能从房间里走出来,眯缝着眼笑着说一句,思芮你来了……我觉得他的感情特别珍贵,不应该浪费在我这里。”
  韩捷烦躁地道:“那你就跟他试试啊!”
  张思芮道:“我是独生女,我那是对哥哥的向往,我早跟你解释过的。而且我喜欢的是霍蔚。”
  韩捷简直想打人:“霍蔚!霍蔚!你还有完没完了?!霍蔚知道你个脑残姐姐粉是谁么?!”
  韩捷正说得激烈,就看到前方自打进门一直在无聊看花的男人,突然转头望过来,韩捷以为自己声音太大了,给了他一个抱歉地眼神,他眉眼向下弯了弯,毫无征兆地轻轻扯掉了口罩。
  韩捷差点当场去世。
  第12章
  第十二章
  张思芮把霍蔚送回家就去了分局跟付崇峥交班。韩捷半个小时后颠颠儿地也来了,她假惺惺地借口“反正许言午今天也值班……”不由分说地赶周小年回家造孩子。周小年收拾东西走了以后,韩捷在一片诡异的沉默里幽幽道:“三儿啊,你看,你翻完这叠资料,我们就着瓜子花生米聊聊这个不真实的世界好吗?”
  张思芮有些“直男”毛病,经不住美女撒娇纠缠,花生米刚刚下去一半,她就把自己跟霍蔚的事情抖了个底儿掉。韩捷津津有味地听着,偶尔插句话,要张思芮细致地描述一下霍蔚在不同时期的颜值,奈何张思芮语言储备有限,只能十分费劲地形容“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小孩儿”、“从小到大都有人搭讪他”。
  “三儿啊,你是真敢开口啊,一个彭靖宇交换一个霍蔚,你是不是当场就破涕为笑了。”
  “我没有。”
  “我不信。”
  “……”
  “三儿啊,我实在不能接受霍蔚跟你牵手亲吻的画面,太戳我肺管子了。”
  “其实也没亲几次。”
  “真谢谢你,你一解释,我心里就好过多了。”
  “……”
  “三儿啊,所以你前一天泼人一胳膊热汤,第二天就拍屁股走人了。”
  “中间隔好几天!你不要这样掐头去尾瞎总结!”
  “踩你尾巴了?跳脚干什么?”
  “……”
  “三儿啊,我以为霍蔚的眼光最起码也得在赵凝那个水准,再不济,也是侯肖肖,结果就落你手里了?!”
  “……”
  “三儿啊,你得庆幸我不是霍蔚的真爱粉,不然就冲你办的这些事儿,我绝不能轻饶了你……”
  “……”
  “三儿啊,我都不知道以后应该用什么姿势跟你一起工作了。我以后也不能叫你‘三儿’了吧,传来传去,再真把你传成个三儿。”
  “……”
  ……
  张思芮忍耐着回答韩捷层出不穷的问题,最后不忘叮嘱一句:“千万不要告诉赵局、付崇峥他们。”
  韩捷呆呆地看着屏幕里自己临时拉起来的正在疯狂刷屏的微信群,悄悄咽了口唾沫,眯眼笑道:“你放心。”
  在生理最困的三点半,即便是霍蔚这个名字也不能激起两人的肾上腺激素了,两人在浓郁的夜色里端着咖啡碰了个杯,一起祈祷最好不要有什么突发案子,外面好像降温了,虽然门窗紧闭,却还是不禁一阵阵地发冷。
  “三儿,前天那个绑架案,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我没跟赵局说,但那天在审讯室,我总感觉那个女人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给我看看记录。”
  北城看雨回来的当夜就降温了,再过几天,就下了初雪。大都过去四五年的初雪都在十二月份,去年更是在十二月二十四,圣诞前夕,所以十一月中旬的早上,张思芮叼着包子一开窗,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跟霍蔚约好要趁着休息日一起回趟晋市——他回家去取一些旧物,她去看望一个给过她颇多照料的老邻居。
  “霍蔚,起床了没?”
  “起了。”
  “裹厚点,太冷了,我大约二十分钟到你家,你去小区门口等我。”
  “好。”
  霍蔚听到“嘟嘟”的盲音,盯着屏幕上张思芮的背影愣愣看了片刻,缓缓笑了,半响,翻过身,去扒拉床头的毛衣牛仔裤。以前也是这样,他其实没起床,但她每次发信息过来,他都说起了,她家到他家两条街,她抓着油条包子啪嗒啪嗒走过来,他刚好等在门口。
  大都到晋城一路高速正常情况约要两个小时,但天气不好,两人生生耗了将近三个小时。霍蔚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由于张思芮就在身边,他睡得非常踏实。张思芮眼看他的手机就要滑落,赶紧伸手抽走,结果屏幕倏地一亮,她就看到了自己十七岁和二十五岁的两个背影。嗯,很明显能看出来胖了十公斤不止。
  老邻居是个刚过五十的阿姨。姚若沫去世的时候,她帮着张罗后事,安慰张思芮;张思芮的舅妈牵着孩子来闹,嫌婆婆只顾外孙女不顾亲孙子,阿姨不由分说直接将她赶出去,顺便还用标志性的大嗓门儿好好给她上了堂课;张思芮刚上高三,有一段时间持续低烧,阿姨叫不动她,干脆就搬来陪她睡了两夜。
  阿姨给张思芮掰着橘子,哭笑不得地解释自己拄拐的原因:“……那谁家倒的水,天寒地冻的,在地上结了冰,我就看那小孩儿收不住势,直往楼梯口出溜,点儿大的小孩儿,磕着脑子怎么办,不能不管哪,你看这可好,最后没有拽住人家孩子,自己还跌一大跤。”
  张思芮道:“姨,你看看你这腿脚,结了冰的地面,小孩儿都收不住势,你不是更难?”
  阿姨笑道:“这不跌断了腿我才回过味儿。”她转头望向正背对着她们看小孩儿画画儿的霍蔚,压低声音问,“你跟霍蔚这是在谈恋爱?”
  张思芮感觉两人的关系不太好定义,略带犹豫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没有回答阿姨的疑惑。
  霍蔚微抿了抿唇,眼神黯淡下来。
  霍家只有罗汝明和保姆在家,刚好赶上午饭时间,两人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张思芮单是闻到的就有糖醋味儿的、红烧味儿的和高汤鲜味儿的……结果这顿饭却吃得并不舒坦。罗汝明一直在偷眼看她,试探地、紧张地、小心翼翼地,霍蔚都察觉到了,两次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午饭后,罗汝明趁着霍蔚回房间的功夫有些犹豫地看向张思芮。
  张思芮明白她的意思,她也不等她期期艾艾措辞,直接道:“阿姨,其实当时我有没有留信息给他区别不大,也就是个通知,并不是商量,他就算知道了,也并不会好过些,你没必要纠结这个……上次电话里有点不礼貌,对不住。”
  罗汝明愣了愣,眼眶倏地红了。
  张思芮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四下望望,借口口渴,一溜烟儿跑了。她不太会跟罗汝明这样动不动就用眼泪表达情绪的人相处,总显得她在欺负人。
  晋市的雪比大都晚了十来个小时,两人离开霍家时,也赶上了晋市的初雪。晋市不同于大都,是个很漂亮的老城,有大片大片的灰墙红瓦建筑,一下雪,整个城市就像掉进了时间缝隙回到了一千年以前。
  霍蔚载着张思芮来到她家楼下,她跟他道别,利落下车,结果刚要踏进楼道,就听到了车门“砰”地关上的声音,她惊讶地转身,跟他撞了个满怀。
  霍蔚抓着张思芮的胳膊肘,有些话到了嘴边,险险就要露出头了,却又“噗”地消失不见。他轻咳了咳,看见她鞋带开了,刚要用这个借口圆过去,张思芮就反手挣出了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她微微踮起了脚,在他唇角轻轻一碰,问:“你怎么了?”
  霍蔚顿了顿,道:“你家很久没住人了,要打扫很久……你要不要去跟我住?”
  张思芮闻言神情略有些犹豫。
  ——她有将近两年没回晋市了,家里确实干净不到哪里去,但她邋遢惯了,原本是准备回去只铺上新的床上用品将就睡一晚的。
  霍蔚等了十秒,耐心就耗光了:“你不愿意去也行,余琼就在晋市,她请两个人,一顿饭时间就能把你家收拾出来。”
  张思芮望着他,缓缓露出笑容:“我愿意。”
  霍蔚住在大疆附近一栋据说能俯瞰整个城市的超高层公寓楼里,但俯瞰整个城市不重要,重要的是,跟徐回是上下层的邻居。
  结果并没有成功偶遇徐回。
  霍蔚的公寓收拾得非常干净,但没什么人气儿,没有任何别出心裁的设计。有个跟霍家差不多高的书架,张思芮放眼望去,半数以上是影视相关资料。
  总有人说酸溜溜地说,霍蔚是个非常幸运的家伙,有一张天生的高级脸,有一个大疆小顾总表哥,有圈内几乎所有名导匪夷所思的趋之若鹜,就好像如果自己是霍蔚,自己也能轻易得到霍蔚得到的。
  他们实在是想太多。霍蔚上学的时候喜欢数学,年年是省级数学竞赛的第一;霍蔚有段时间喜欢玩某款手游,废寝忘食,夜以继日,最后是中国区的前十;霍蔚考了b影当了演员,他确实有张天生的电影脸、有小顾总表哥,但真正让他站稳的,是面前罗列在大书架上的这数百本专业书籍和自这头到那头满满四十六列的影碟。
  张思芮洗完澡出来,长时间流连在书架前,就连落地窗外某主题公园美轮美奂的夜景都不能分去她的注意力。约七八分钟后,她意外翻出了以前跟霍蔚一起看过的那部意大利电影《失落庄园》。她正要去问问霍蔚要不要一起重温这部电影,就看到影碟夹层里有一句笔锋十分锐利的备注:最讨厌的电影,没有之一,剪辑、声音、画面、节奏都不好,张思芮没有审美,以后再见到她,赠给她。
  张思芮摩挲着影碟,嘴里讪讪念叨着:“其实挺好的电影的。”
  霍蔚正往厨房走,闻声回头问:“你说什么?”
  张思芮反应很快,食指指腹不动声色轻轻一顶一压,影碟就落回原处,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有,我就是好奇问问,这里的书和影碟你全部都看过?”
  霍蔚道:“百分之七八十。最近一年挤不出时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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