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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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早年跟白子越比拼,他早就习惯了对一切都装作若无其事,不喜欢让旁人晓得他需要费力,所以才把时间分成了两份,一部分放在科举上, 一部分不漏跟尤妙谈情。
  没想到尤妙突然变了性子, 比他祖父管还严。席慕去了老伯爷那儿就把这事当做笑话说给他听了。
  老伯爷听完道:“这般还算有点能当正室的架势。”
  然后就让人给尤妙传了话, 叫她只管拿戒尺打, 没人敢怪罪。
  这还是老伯爷第一次对她释放好意,之前他拿着拐杖打席慕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尤妙听了这话,愣了半晌, 这次真正开始考虑席慕说娶她这件事。
  这事似乎是真有谱了。
  ……
  京城。
  还未到城门口, 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挑着扁担的农民。摆着摊子的小贩, 俨然有序, 虽是城外,倒像是已经进了城。
  人声鼎沸,京城的繁华是哪儿地方都效仿不来的。
  尤妙掀开了半面天水蓝绸帘,抬着头瞧着远处巍峨肃穆的城门,目光有些痴。
  席慕瞧见了,挑眉发笑:“这是怎么了?被京城的热闹吓到了?”
  尤妙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京城’这两个字格外的好看,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上一世她进京城是被哭哭啼啼的带进来的,自然不会有心去观察城门长什么样子,后面逃跑还有被抓她也不会有那么个闲心。
  所以算起来,她上一世在京城住了快十年,竟这世才晓得京城城门具体的样子。
  “字是太高祖亲笔提的,他的字的确不错,苍劲有力,铁画银钩。”说着,席慕抬手拿笔,在小几上摆的用来给他练八股文的澄心堂纸上写了两个字。
  写的不是“京城”,而是“尤妙”。
  每笔他都下了工夫,力透纸背,明明是柔美的名字,被他写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席慕的字一向走得都是龙飞凤舞的路线,写得好但却有些飘,就像他浪荡懒散的性子,尤妙没想到他还有这功底,眨了眨眼:“考试的时候就用这字吧,阅卷的大人应该会喜欢。”
  “想夸爷写的好直接夸便是,做什么还要这般婉转说话。”席慕笑着去摸尤妙软嫩的脸,可听到车外的声音,手悬在了半空,脸上的笑突然淡了淡。
  尤妙察觉了席慕的变化,掀开了车帘一角,来的马车用了四匹白马拉车,车轮中间的转轴镶嵌了碧玉,马车本身装裹了颜色鲜艳图案繁复的绸缎,车窗落在外头的帘子是洒金银丝的,车顶的翠盖上翘,八宝珠缨在寒风中叮咚作响。
  那么大的排场自然是为了接老伯爷,尤妙瞧见来人是席慕的亲爹——兴安伯,放下帘子就扯了扯席慕的胳膊。
  “爷不下去请安?”
  “城门口那么大的风,妙妙忍心让爷去受那个苦?”
  席慕半眯着眼,往后靠靠不到靠枕,身子一僵,伸伸懒腰又回到了原位。
  这模样明显就是在意,尤妙眉头蹙了蹙,感觉到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就没再说这事,而是道:“到了府里,爷收敛些脾气,别吃亏了。”
  席慕正感动着,就听到尤妙补充道:“吃了亏心情不好,难免会毁了看书的心情,别耽误了考试。”
  “现在在妙妙心里,读书都比爷重要了。”席慕啧啧的道,“爷与你那哥哥,你更想谁考上状元?”
  说到尤锦,尤妙眉头微蹙:“等到了伯府,还求爷让我出府去看看我哥哥,他独自一人在京城,这些天天气变幻无常,就是生病了也没人知道。”
  尤妙不需要正面回答,这态度就说明了一切。
  “若他连生病都没人知道,那就是他这人不会做人,不讨人喜欢,”席慕说到一半,在尤妙委屈的目光下,顿了顿,“过些日子爷陪你去。”
  “爷要看书,怎么会有空。”
  “你想都别想爷会放你单独去见尤锦,那小子的心思你别跟爷装不晓得,他现在平安无事,就是爷顶顶的大方了。”
  话题那么一带歪,虽然席慕面上是生气的,但车中的气氛却松快了许多。
  对于席慕来说,大概没有人比他亲爹更影响他心情的了。
  马车进了城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到了伯府二门才缓缓停下,下人摆了方凳,打着帘子迎主子下车。
  伯爷下了马车往后一望,见席慕下了马车,还伸着手从马车里牵出一个女人。
  这情形让伯爷眉头深深的皱起,身上腾地多了一股勃发的怒气,看架势竟是儿子刚进门就要风风火火的闹一场。
  老伯爷斜眼瞧到他的模样,不等他迈步便开口道:“我有话与你说,跟我去书房。”
  见到自己父亲同样怒气冲冲的表情,席金盛愣了愣:“此刻便去?父亲风尘仆仆要不要先歇息片刻。”
  老伯爷瞪了他一眼:“难不成我还叫不动你了!跟我去书房!”
  老伯爷声音没有收敛,尤妙他们这边都能清楚的听到,尤妙有所感知的去瞧席慕,见他的神色冷冷,面色阴沉。
  席金盛跟老伯爷去了书房,其他席家人便都留在了原地。
  席慕的大哥席华见状,走到席慕面前,面色严肃:“回来了就先去跟娘请安,等到下午无事,我们兄弟俩说说话。”
  席华是席慕的嫡亲大哥,虽然两人同父同母,但因为席华是嫡长子,性子跟席慕的性子可谓是天差地别。
  两人的五官有几分相似,但丹凤眼落在席慕脸上就是似笑非笑,看人带了丝调侃,而落在席华面上。就是严肃刻板,难以亲近。
  比起席慕,席华更像席金盛。
  “大哥是不是漏了二弟,三弟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也有满肚子的关怀想说给他听。”席文听到席华的话,笑嘻嘻的上前,上下打量席慕,“这一年三弟看起来过得不错,这脸都圆了不少。”
  席文的生母是南方女子,长得小巧玲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个子不高。
  跟席慕站在一起,矮了半个头有余。
  席慕从上往下斜睨着打量他:“你过得也不差,脸虽然没长肉,肚子却鼓了一圈。”
  “三弟说话还是一如往常的心直口快,”席文的目光扫到一旁的尤妙,眉毛挑了挑,“这就是三弟那爱妾……”
  “围在门口说话像是什么样子!”不等席文说完,席华眉头一蹙,“二弟若闲,就与三弟一同去给母亲请安。”
  虽然是开口为席慕解围,但席华却警告地看了席慕,对他行事颇有微词,只是不好当众训斥。
  尤妙在一旁虽然低着头,但却感觉到了许多东西,从来一世,还是那么个熟悉的地方,但是感触完全就不一样了。
  原来席慕跟他大哥的关系,竟然也有隔阂。
  几兄弟去伯夫人的荣锦院请安,席慕嘱咐了徐妈妈把尤妙送回院子,面上虽然带着笑,但尤妙看的出他眼中的冷意。
  看来这回府没多久,就让他心情低沉了几个度。
  ……
  跟兴安伯府比起来,越县的席宅就只是个茅舍。
  徐妈妈在尤妙身边,每走一步便仔细的给尤妙介绍周围的景致。
  垂花门过后就是嶙峋石壁充当屏障挡住外面的光景,路道两侧摆列看不到边的花石小景,因为气候冷,连抄手游廊都挂上了彩幔来遮风。
  这帐幔的用的布料,是寻常百姓做衣服都不舍的,但是在伯府里只能拿来了走道上遮风,连屋都入不得。
  游廊时不时有绑着双髻的丫头走过,见尤妙打扮贵气,有徐妈妈陪着,但却是陌生面孔,行了礼不知道叫什么就犹犹豫豫的都称她为夫人。
  见徐妈妈不阻拦,尤妙也就含笑,没点头没反驳。
  等着尤妙走过,丫头们还不住回头瞧她。
  “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她身上的珠宝戴的不多,但样样都不是普通货色,我在二少夫人那儿伺候都没见过那么好的。”
  “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只是没听说今天会来什么客人,难不成是大少夫人娘家的亲戚?”
  伯府大少夫人的娘家是诗书世家,是伯府女人当中出身最为清贵最为好的,她本身又爱待客,所以府中有什么瞧着不一样的客人,大约是她娘家那边的。
  “看她走得方向倒是不像,而且大少夫人的客人,怎么会有徐妈妈作陪。”
  丫头们这边讨论的兴起,对尤妙的身份疑惑没多久,因为席慕的鸿珐院太过热闹,就得到了答案。
  第107章 吵架
  “他要考春闱?!这万万不成, 以前他是有些运气, 这些年他是什么样,父亲你并不是没瞧见,他去考春闱不就是丢我们席家的脸,让我们席家成为京城的笑话。”
  本以为老伯爷让他来书房是要说些什么,听了老伯爷说席慕的打算,席金盛反应剧烈, 干脆从紫檀太师椅站了起来, 焦躁地渡步,用行动表示了他强烈的不赞同。
  老伯爷斜眼瞧自己的大儿子:“一口他他他,难不成慕儿不是席家的子孙,不是你席金盛的亲儿子!?游方道士的话你当做金科玉律,那要是有天道士说我妨了你,你是不是要把我这个老头子整死。”
  “父亲你这话说出来不是伤儿子的心……”席金盛急切地说道, 虽然不在乎席慕这个儿子, 但他对老伯爷却是十足的孝顺。
  “你哪里晓得伤心, 你要是知道伤心就不会这些年那么对慕儿, 他是做错了什么,就因为道士的几句话你就把他当做仇人瞧。”
  也到不全是道士的话,该说席慕本来就没投席金盛的眼缘,然后道士说的话又应验了几次, 所以他就越看席慕越不顺眼。
  “父亲多想了, 儿子对席慕那小子只是恨铁不成钢, 再说春闱的事本就不能拿来玩笑, 他这些年什么都没学,去参加考试不就是去出洋相?白白浪费了卷子笔墨。”
  这话说出口也就席金盛觉得自己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别的人家都是鼓励小辈去参加春闱感受氛围试试手,席慕要是去参加就是出洋相。
  “你放心我孙子没你想的那么笨。”
  刚开始席慕说要参加春闱,老伯爷虽然反应没有席金盛那么剧烈,但也是劝他在温习三年再考,但他考了他几回,现在他便有信心,他孙子前三甲不说,但进士却是考的上的。
  见老伯爷信心满满,完全听不进劝告的模样,席金盛痛心地道:“父亲你这是溺爱,他这段时间做出的事,丢足了咱们家的脸,儿子已经想好了等他回来便送他去山上静思,春闱他不能去。”
  想到他刻意为难白子越,让外人看笑话,而且插手别人的家事,席金盛就一肚子的气,刚刚若不是老伯爷叫他来书房,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席慕麻烦。
  什么考春闱,这种天马行空的事情,也就那个嫌弃自己脸丢的不够的席慕才想的出来。
  “有我在看谁敢让慕儿去什么静思!”听到席金盛打算把席慕往山上送,老伯爷瞪圆了眼,拍着桌子站起,“你糟践你亲儿子,却拦不住我护我的亲孙子,什么都听别人胡咧咧,你的脑子呢,宁愿相信外头的谣言,也不愿意问问慕儿,看看他是怎么说。”
  老伯爷说完,看席金盛的神情就知道他没听进去,父子俩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老伯爷也没指望今天就能说通席金盛了。
  “比起这些,有件事我要问你!你是不是给慕儿的食物下了避子药?”
  说着,老伯爷仔细观察席金盛的神情,见他眉梢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心里就大概有谱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是他,但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席金盛这跟拿亲儿子的心往地下踩有什么区别。
  虎毒尚且不食子,席金盛根本就把席慕当做儿子看待,若是他现在还中立着,趁着还活着多帮帮自己的孙子,怕是以后他百年归去,席慕就要被席金盛折腾毁了。
  到那时候他们席家才真正的是全京城的笑话,让他百年归去也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你怎么那么糊涂,阻拦慕儿的前程不说,这些年他都随你的意了,你竟然还想这种昏招来对付他。”老伯爷气的直抚胸口,“要是慕儿是个没出息的,你的儿子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他是嫡子嫡孙,又天生聪慧,你把他当仇人有什么好处。”
  “我哪儿阻止过他的前程,是他自己窝囊不争气,明明与端王府说着亲,他却想着歪门邪道,惹怒了郡主生气,他自己没出息倒是跟父亲告状,把一切都怪罪在我头上了,连他没有子嗣都能扯到我头上来,这个逆子,我这就叫人把他给叫过来!”
  席金盛越说越生气,神情没有心虚,而是被怒火充斥。
  看他这样子,老伯爷的怒气没比他少多少,真想什么都不管,毫无顾忌地教训他一顿。
  席金盛年近五十,头上虽然还是乌黑,但在屋里光线不算清晰的八角雕花灯下,隐约能看到几缕银丝泛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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