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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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措闻声笑了:“您打哪儿看出来她心肠软?”
  妇人轻摇头道:“你这性子和牙子他爸一样,心里怎么想嘴上却不说,也不怕憋出病来,真把人家姑娘气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江措低声:“早气跑了。”
  妇人叹息一声,问道:“对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这一问,江措想起他下午趁所有人都上车了,还去检查了一遍,总觉得不像意外。他犹豫了一秒,简单说:“车半道出了点问题。”
  “以后忙着就别过来了,又远又偏的,你的孝顺婶儿知道。”妇人轻声道,“牙子能有你这么个兄弟,不算白活。”
  江措道:“以后这话不许说了。”
  妇人湿了眼眶,笑着嗳了一声。
  “我想起牙子刚入伍那年,你第一次带他出去救火,他后来给我打电话可骄傲了,说自己第一回 做英雄。”妇人笑说,“你不知道婶子害怕的呀,还不能让他听出来。”
  江措跟着笑了:“他那回高兴了好几天。”
  “可不是,这孩子好像不害怕一样。”妇人说,“别人说一句他那工作的不是都不行,以前还真没见过他这样子。”
  乡下的夜晚好像漫长,炉火烧着,有人说着话,屋子里暖和的不得了,屋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衬的这夜又长又静。
  妇人说到兴致处,道:“我想起来了,他高中好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不敢和人家表白,把照片藏到褥子底下,可把我乐的。”
  江措挑眉:“还干过这事儿?”
  “多着呢。”
  “您慢慢说。”江措笑。
  “有一回呀……”妇人就那样坐在炕上,盖着被子,歪着头,想起什么说什么,时不时的看江措一眼,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道,“那女孩叫什么来着?”
  然后一拍被子,说道:“妍妍,好像是左边一个女,右边……”
  江措轻声接上去:“右边是开。”
  “对对,就是这个字。人长得好看,名字也挺秀气。”妇人说到这看了一眼江措,“里屋那姑娘,我刚听你叫她什么来着?”
  江措顿了一下,说:“她也叫妍妍。”
  屋外雨打着窗户,炉火烧得更旺了。
  第17章
  那一天和以前江措来的每一天一样,晚上总会陪着妇人说很久的话,直到深夜,妇人睡去,他再起身,加些煤炭,封上炉子,然后离去。
  睡前他去了一趟里屋,徐鲁睡得踏实。
  她现在睡相还挺好的,不怎么乱折腾。小脸藏在被子下,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头,纤细的手指搭在耳边,呼吸很轻。
  江措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当时已经凌晨了,雨还下着,从屋檐上滚落,掉在地上的水洼里,溅起一片水渍,滴答的声音很响。
  她喜欢这样的天气,尤其在夜里。
  江措站在房檐下抽烟,星火明亮。
  他和程勇请了几天假来看故人,也没有想到会遇见她,一个女孩子单枪匹马往山沟里跑,从前可是看见虫子都会叫,现在真是变了。
  江措把烟抽完,回去睡觉。
  他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目光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想起雨里抱着她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闭上眼。
  半晌,听见外头有声音。
  江措睁开眼,皱了皱眉头,下了床很快走到门口,掀开门帘看了一眼,没有人,脚刚踏出门槛,身后一声轻响。
  他回过头,徐鲁蹲靠着墙看雨。
  她身上穿着乡下女人的粗布衫,淡淡的烟青色,布鞋,头发散落在肩上,几缕凌乱的别在耳后,就那么靠在那儿,静的不像话。
  江措看了她一会儿,说:“进去睡觉。”
  她罕见的没有回嘴杠他,倒是歪了歪头,淡淡道:“再等会儿,明天就看不到了。”
  这一句让人听得莫名忧伤,江措蹙眉。
  “山城雨季很多,以后有的是时间。”他说完顿了一下,“你在江城待得好好的,来这做什么?”
  “工作。”徐鲁的回答很简单。
  江措摸兜掏了根烟:“什么时候干的这行?”
  徐鲁看着雨,轻道:“你什么时候抽的烟?”
  江措舔了下唇,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漫不经心道:“很多年了,和你分后就开始抽了。”
  徐鲁“哦”了一声:“我也是。”
  她说罢,江措低头点烟。
  “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徐鲁问。
  江措抬眼:“没有。”
  “不想见我就是讨厌。”徐鲁说。
  江措没吭声。
  徐鲁想,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不喜欢一个人就真的不喜欢了,说走就走,像点烟的时候会低头,一样自然。
  “来这做什么?”江措问。
  “找人。”
  江措皱眉。
  “说说看,或许我能帮到你。”他说。
  能帮到吗?你都不来医院看我。
  徐鲁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江措没再说话,吸了口烟。
  “在这待多久?”过了会儿,他问。
  雨噼里啪啦的砸着地,咣当响。凉风吹过来,徐鲁缩了缩脖子,抬手去接雨,掌心冰凉湿透。
  她看着手里的雨水慢慢滑落,道:“不知道,可能过几天,可能几个月。”
  江措:“嗯。”
  徐鲁低着头,慢慢收回手,交叠在膝盖上,将下巴搭在上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和张记者,在谈恋爱吗?”
  江措垂眸,盯着烟头,停顿了两秒:“嗯。”
  徐鲁问:“会结婚吗?”
  江措:“嗯。”
  “你还怪我吗?”她忽然问。
  这句话没头没尾,他却明白。
  江措掸了掸烟灰,低声道:“没有。”
  “不许骗我。”她这话声音很小。
  “没骗你。”江措道,“都过去了,妍妍。”
  徐鲁鼻子募得酸了,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掉。他叫她妍妍的时候,声音特别低,特别轻,像告别似的。
  她紧紧咬住唇,掩住哭腔。
  至今都记得后来方瑜给她打电话,说他爸拒捕,被当场击毙。新闻里有现场的记者播报说,死者生前做了一大桌菜,是要给儿子准备过一次生日的。可他生日不是那天,她知道。
  那天之后她就大病了一场,怎么都好不了,吃了很久的抗抑郁药,退了学。只听说他离开了江城,这一走就是八年。
  如今再听他叫她妍妍,恍如隔世。
  徐鲁低着头,轻轻说道:“想起个事儿,我觉得张记者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你和她解释一下。”
  江措:“嗯。”
  徐鲁从地上站起来,搓了搓手,看向他,笑了笑道:“我睡觉了。”
  她说完也不等他开口,就转身进了屋。
  该问的都问清了,这些年难得有这个机会,徐鲁想。可她还是很难过,一想到从此以后再没关系就难过。
  十五六岁的时候迷恋他的浪荡不羁什么都不往眼里放,总是会想,像他这样的男人后来都会娶了谁呢?十八岁他追她,她想给他生孩子。可是后来,他走了。
  那晚直到后半夜,徐鲁才睡着。
  人一直迷糊着,睡得也不踏实。醒来是个凌晨四点半,她起身出了门,雨已经停了,门口的小屋灯亮着。
  徐鲁走近,掀开门帘,妇人正在缝衣服。
  妇人看见她,笑道:“醒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徐鲁“嗳”了一声,坐去炉火边。
  “怎么不多睡会儿,天还早着呢。”妇人的声音和她迷糊时听到的一样,温柔慈祥,“还难受吗?”
  徐鲁摇了摇头。
  “昨晚小江跑了半个镇子买的退烧药,能不好的快嘛。”妇人笑,“这地方雨水多,不注意就着凉。”
  徐鲁接上后半句,道:“我喜欢雨。”
  “那你可来对地方了。”妇人道,“干脆在这多住几天,小江每次都会待两三天,帮我干干农活啥的。对了,今晚有雷雨,不怕打雷吧?”
  徐鲁笑:“不怕。”
  “怕也没事,不然要男人干啥。”
  徐鲁闷声不响,过了会儿道:“您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还沾点亲的,论辈分,我得叫他小叔。”
  妇人明显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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