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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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星环纵然年纪可以当康昭父亲,心性却跟少年似的淳朴张狂,哪里受得住这么深沉的注视。
  土星环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爸说的好,有问题不要留过夜。”
  康昭屈起的双腿稍微调整姿势,以防发麻。
  他坐定着说:“我的确有个疑惑需要你解决。——土星环,你当年为什么要当‘山老鼠’?”
  康昭等着他说年少无知,或者见钱眼开,或者其他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土星环两指搓玩剩下那节短树枝,罕见地轻叹。
  “当年急用钱,就走了邪门歪道。”
  土星环怅然望着火堆发呆,康昭等着他最终坦白,没有心急打断。
  他在桐坪村打听到罗伊芸嫁过来的年份,刚好和土星环入狱同一年。
  两人又是昔日同窗,今日“伴侣”,康昭直觉两件事应当有些关联。
  土星环忽然咧嘴一笑,顶着这么个发型的人,无论怎样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笑竟有莫名的辛酸。
  康昭心脏骤然一缩,知道自己等到了。
  土星环说:“是因为伊芸。当年我想娶她,她也同意,但罗家狮子口大开,要的聘礼很高——啊,对于我这种穷光蛋当然高得要死要死——有什么办法短期筹到那么多钱啊?有人就带我‘入门’了。后来我吃国家饭,罗家就把伊芸嫁给一个老光棍。”
  土星环又骂骂咧咧一大段,吐槽那个老光棍怎样怎样猥琐。
  康昭琢磨着,试探问:“罗姨……嫁过桐坪村之前,就比较特别了吗?”
  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一个女孩家境再怎么不好,只要长得标致,也不至于要和一个老光棍结婚。
  土星环听着康昭拐弯抹角的表达,倏然苍凉地哈哈大笑,笑命运不公,也笑世事无常。
  土星环凑近他,神秘兮兮说:“伊芸其实一点也没疯,一点也不,真的。”
  康昭盯进那双炽热的眼睛,静静吐出一个字:“好。”
  土星环又坐回去,又叹一口气。
  “说了你也不信。”
  康昭说:“我信。”
  土星环兀自摇摇头。
  “后来她恨我,我出来去看她,她直接拿扫帚把我扫地出门。老熊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让我进他家吃饭。”
  土星环迷茫一会儿,像想起什么往事。
  “我突然想起来啦,阿娴小时候也碰到过一次。她跑到伊芸家屋檐躲雨,我刚好又被赶出来,就送她回老熊家,还给她一个桃子。结果老熊这混球把我桃子扔掉,阿娴当场就哭得叽里呱啦。”
  康昭暗自整合信息。
  “罗姨应该还有兄弟姐妹吧?”
  那个年代除非天灾人祸,很少有独生子女。
  自从丈夫过世后,罗伊芸长住桐坪村,没再回过娘家,实属罕见。
  土星环愤愤道:“有跟没有一样。你也不是没经历过,看你们康家奶奶,嘿嘿!”
  “也是。”康昭自嘲笑笑。
  两个人沉默一会。
  土星环眼神频频送过来送过来,似乎有鼓励的意思。
  康昭笑了笑,没再问更多。
  其他人陆续返回,秘密谈话也自然终止。
  -
  康昭这一次在山中逗留不过一两天。
  孔玫和许建怀假期凑到一块,会带着许嘉珩来南鹰镇探访旧友,同时还有无处可去的雒文昕。
  两个年轻人将在长辈家歇上一晚,明天由康昭带队进山露营。
  同行的还有熊逸舟和康曼妮,大志和媛媛抽空准备结婚事宜,暂不加入。
  康昭进山前跟柳芝娴坦露计划,玩味地问她要不要去。
  柳芝娴还没回答,康昭又挑衅地说:“给你两天考虑时间,等我下山再回答。”
  “考虑好了么?”
  康昭下山第一时间来苗圃找她,双手背在身后,跟领导视察一样气派十足。
  柳芝娴还在收尾,抱着硬板夹记数据,康昭贴得很近,气息和热度在她脊背和后颈徘徊,柳芝娴有点心猿意马。
  康曼妮和熊逸舟早拉群讨论把她算进去,柳芝娴无路可逃。
  康昭就想看她坐以待毙。
  柳芝娴合上纸张,别好自动笔,转头找他身后,“你拿着什么?”
  康昭岿然不动,柳芝娴去掰他手,掰出一只绿叶三角粽。
  她嫣然拆开固定用的枝梗,里面依然住着几颗小山莓。
  柳芝娴说:“这个好吃,下次预订多一点。”
  “不摘。要吃自己来。”
  “……”
  柳芝娴默默倒出山莓,兜进工作服口袋,重新插回枝梗,复原三角粽。
  她忽然踮脚抬手,把绿油油的三角粽搁到康昭发顶,皱皱鼻子,娇嗔道:
  “我当然要去。”
  第49章
  孔玫和许建怀的旧友是南鹰镇原镇长,现已退休。
  老镇长是康树洋生前战友,后从公安调至政府。
  老镇长夫人便是康昭的启蒙美术老师,当年对康昭放弃一事尤为惋惜,听闻他这些年断断续续绘画消遣,总算还有点安慰。
  上一回,康昭扑救桐坪村山头火,孔玫来探访的就是这两位旧友。
  虽然搬离南鹰镇多年,孔玫一直跟旧友保持密切联络,直到再婚,许建怀交际圈有一部分与老镇长的重合,两家人将这奇妙的缘分维系下来。
  每逢康树洋忌日,两家人也会相约去拜祭。
  客人围着茶几而坐。
  夫人亲自端上茶点,朝柳芝娴递一眼。
  “小昭说你喜欢吃这个,我特意跟他家阿姨偷师, 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夫人推来一杯百香果奶酪。
  柳芝娴哪受过这般优待,尝一口夸三口,彩虹屁吹得一流而诚挚。
  夫人说,自从孩子到外地上学工作,她很少费心捣鼓点心,老两口的三餐只是简之又简的粗茶淡饭。
  孔玫接上:“等过两年孙儿出来,有得机会让你费心。”
  夫人收起托盘笑,“说的什么玩笑话,女朋友都没谈有。倒是小昭快了吧,今年三十,也差不多了。”
  孔玫笑笑,让话语权回到主角身上。
  柳芝娴坐黄花梨木单人沙发,康昭抄一把同款鼓凳坐她旁边,有意无意握住她搭在扶手上的手。
  康昭莞尔,“嗯,快了,就等她点头。”
  长辈面前,柳芝娴哪受得住这样的打趣和讨好,嗔笑轻打他一下。
  隔着一张茶几,雒文昕从茶杯上抬头,幽幽扫来一眼。
  柳芝娴羞赧至极,没留意对面。
  康昭不动声色接上他眼神,漂亮的桃花眼微眯,镇定又挑衅。
  许嘉珩也发现端倪,握拳低头抵在唇边,掩饰性轻咳。
  长辈对孙儿问题总是异常痴迷,夫人又催他俩快点,他们等着吃喜糖,许建怀和孔玫等着抱孙儿。
  许建怀和孔玫倒没过多掺和,说一切看小两口的意思,但只要他们一句话,一定会隆重操持婚礼。
  不得不说康昭父母深谙话术之道,既尊重小年轻的自由,又表达对这桩婚事期待。
  雒文昕在对岸默默听着,这些人的交际圈从父辈开始便紧密虬结,靠姻亲,靠共同利益,靠昔日友情,形成一个牢固的链圈。
  他这个外人被封锁在外。
  而柳芝娴本也属外人,因为和康昭强有力的链结,也变成链圈的一环。
  这些人似乎都期待她的加入。
  雒文昕一边认同柳芝娴的眼光,起码她挑选的男人还不赖。
  一边止不住往外冒酸汁。
  原本属于她的女人,如今坐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言笑晏晏。
  换成谁也接受不了。
  康昭似乎有透视心灵的能力,倏然眼刀扫过。
  神情如视俘虏。
  康昭唇角浅勾,揶揄一笑,与柳芝娴十指相扣,极其自然玩起她手指。
  雒文昕手中那杯茶还原出原有的苦涩。
  谈完老大的人生大事,焦点自然流转到老二身上。
  许嘉珩被拉到话题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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