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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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往嘴里塞了一片,又艰难地去找水喝。
  床头有杯隔夜的凉白开,以盛霜序现在的体力,挪动身体已经非常艰难,他伸出手臂,水杯在他汗湿的手掌里打滑,盛霜序想要捏紧这只灵活的杯子,可他的身体实在是虚弱,完全把控不住自己的力度,他甚至不知道它下一刻会不会从自己的手中跌落。
  如果将床单打湿,沈承安恐怕又要生气了。
  每次沈承安生气时,都会给予盛霜序痛苦的惩罚,他很害怕,也不想看到沈承安生气的模样。
  盛霜序把那个滑溜溜的水杯运到自己嘴边时,药片已经被口水溶解,化为软软蠕蠕的一团碎末,黏在他喉咙处。
  这样的药很苦,盛霜序的味觉已经麻木,但苦涩还是鲜活而刺激的,他的口腔里就只剩下苦涩的味道。
  盛霜序没有吃早饭,他几乎要被苦得呕出点什么东西来。
  他往嘴里不停地灌水,试图洗刷嘴里的苦味,他大口地吞咽着杯子里的冷水,甚至来不及呼吸——那些来不及流进他嘴里的水沿着他的下巴滑落,濡湿了他身下的床单。
  这时候,囡囡推门走了进来。
  盛霜序的眼镜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他看不清囡囡的脸,光线透过囡囡打开的门板洒了进来,盛霜序眯起眼睛,只能看见一个小个子女孩的模糊的剪影。
  他一定是病得太重了,他竟然出现了幻觉。盛霜序想。
  囡囡是活着、存在着的,她并不是盛霜序的幻想,她快步跑了过来,短短的两截胳膊搭在床沿,去摸床单上的水渍。
  囡囡说:“爸爸,你生病了吗?”
  盛霜序虚弱地将水杯放回原位,轻柔地说:“爸爸有点发烧,很快就会好了的,囡囡怎么过来啦?”
  囡囡轻轻地“哦”了一声,她手指捻紧了床单,时不时回头望一望卧室半开的门。
  囡囡小声说:“爸爸,我很担心你。”
  盛霜序心里发酸,事到如今,前妻恨他,父亲与他断绝关系,连平时的朋友也一个接着一个地躲着他,只有他的女儿还保留着孩子最单纯的爱意,担忧着自己生病的父亲。
  长大后的囡囡如果得知了父亲的传闻,不知该怎么想。
  盛霜序喉咙哽咽,他沙哑着嗓音说:“没关系的,爸爸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囡囡又回头看卧室的门,盛霜序隐约猜出她在看什么,他心中悲伤不已,身为父亲,他只能靠如此肮脏、上不了台面的筹码去交换女儿的正常生活。
  囡囡说:“爸爸,我想回家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盛霜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单纯善良的女儿,他想给囡囡露出一个笑容,却远比哭还难看。
  囡囡见他不说话,小脸上挤满了失望与伤感:“我讨厌这个承安哥哥,爸爸,即使他是你的学生,我也不喜欢他。”
  “我想妈妈了。”
  盛霜序只能硬着头皮,告诉自己女儿套着谎言的谎言:“承安哥哥是……他是个好人,他平时对你也很不错呀。”
  “不,”囡囡一本正经地盯着盛霜序,说,“他对你不好,我能感觉出来。”
  刚说到沈承安,沈承安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过来,他冷冰冰地喊了句:“五分钟到了。”
  不光是囡囡被他吓了一跳,连盛霜序都忍不住一个激灵——他害怕囡囡的话被沈承安听到,他不知道沈承安会不会在意这一点交谈,但他害怕沈承安恼火后的惩罚。
  “我长大了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搬到别处去,再也不要和他住在一起了。”
  囡囡像个小大人,匆匆地说了句,转头就往外跑去。
  “爸爸,我今天回来后还会见你的,你要好好的。”
  盛霜序整个人陷进了被子里,眼角淌落无声的泪。
  药物的作用开始上涌,伴随着胃部的翻江倒海,盛霜序的身体像虾似的蜷缩了起来。
  他的肠胃很不舒服,但下一秒,他就几乎要陷入昏迷。
  睡眠能摆脱痛苦,盛霜序想着,他要接着睡眠甩脱脏污沉重的自己,还有那些不堪的记忆。
  一年,他要忍一年,他有了足够的钱,就一定要带囡囡离开这个地方。
  他绝不能叫如此爱他的女儿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钱,甘愿出卖身体当狗。
  -
  沈承安的工作很忙,自打继承了母亲的公司后,他每天需要处理的事物堆积如山,大小会议从早排到晚——他不热爱日复一日的处理工作,但也并不讨厌,忙碌能将他从回忆的不愉快中摆脱出来。
  他桌上排满了他的日程,大大小小的补充便利贴贴满了记事本的空白处。沈承安随手翻了翻,今天的工作量并没有沈承安平时得多。
  他家里还有个病恹恹的男人,他确实得早点下班,看看盛霜序的状况。
  沈承安不想让自己的注意力过多地停留在盛霜序身上,他猛地抽回自己脑内对病人的安排,按部就班地打开了电脑,他的邮箱里躺着几封秘书小邱写的不同版本的会议主持稿。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沈承安坚信,这些事情远远比盛霜序要重要得多。
  与此同时,小邱轻轻敲了敲门,从门缝里露出半张清秀的脸。
  沈承安抬起头,示意他进来说,小邱推开门侧身走进办公室,说:“沈总,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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