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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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写《张氏针灸节要》的张院使的后人也在太医局,不知能不能遇到,是否能替她解解书上的几处疑惑。
  至于其他有关京城的一切,不去想,不去念,就让它随风而散吧。
  第96章
  这一路,日夜兼程,赶路赶得很急。
  平时能走一个月的路程,只走了十几天便到通州,再走最后两驿,就能到京城。
  快到安城驿时,正是八月底,却是乌云密布,天昏地暗,显然马上就要下大雨,天也将黑,一行人将马儿赶得飞快,所幸在雨刚往下落时赶到驿馆。
  陆璘从马背上下来,撑了伞,去马车下接施菀。
  施菀从马车厢内出来,陆璘伸手去扶她,她也没将手伸出去,只自己扶着车板下来了。
  随后枇杷下来,陆璘将伞递给枇杷,朝她们道:“你们先进去,我去牵马。”
  说罢,待枇杷接过伞,他便牵了马去找驿卒了。
  豆大的雨点正往下落,随便站一站就能淋湿,枇杷赶忙道:“师父,我们先进去吧。”
  施菀便与她一起进驿馆去。
  这一路她们都与陆璘一起住的驿馆,有的大一些,有的偏僻之地就小一些,而这里临近京都,果然驿馆也气派一些,从院里进来便是大大的厅堂,堂内有桌椅板凳,堂下挂了牌匾对联,最前面的墙壁还是青砖所砌,抹了白灰,结实防火,分外气派。
  施菀见一面墙上画着画,还没细看,从外面进来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带着个六十左右的老妇,一个差不多三十多年轻一些的妇人,几人都穿着旧布衣,拿着包袱行囊,似乎是一对夫妻和老母亲。
  施菀看那中年妇人大着肚子,似乎已是要临产的样子,但额上满脸的汗,显然刚才赶路走得太急,脸色也不好,不由有些担心。
  好在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驿馆,要不然以她这样的月份在外面淋雨赶路,实在太危险了。
  他们进来,去找柜台那边的驿丞,驿丞道:“驿符呢?”
  “在这里。”中年男人将一张裹好的布帛拿出来。
  那驿丞过去驿符,诘问道:“这怎么全是水,还有泥,印都看不清了。”
  “在路上摔了一跤,把包袱掉泥坑里了,洗了洗,能看清的。”那中年男人连忙说。
  驿符便是官员投宿驿馆所需的凭证,若是没有驿符,驿馆便不能接待,施菀看着那驿丞,希望他高抬贵手,放他们三人入住,要不然那怀着孕的妇人还不知怎么办。
  就在这时,陆璘与石全几人进来了,陆璘和她道:“先坐下歇一歇。”说罢转向身后的驿卒:“劳烦去给我们上一壶茶水来。”
  “诶,好。”驿卒很快就去了。
  陆璘也到了柜台那边,驿丞将手上湿了的驿符放下,问他道:“这位大人,可有驿符?”
  陆璘将一张驿符拿出来。
  驿丞看了驿符,客气道:“大人要几间房?”
  陆璘道:“四间上房。”
  驿丞在房间编号那里划了几道,和陆璘道:“天字五号至天字八号,就给大人了,四间上房都挨在一起,在二楼,晚一点开饭,大人是要送去房里,还是在这大堂内用饭?”
  陆璘看一眼身后坐着的施菀,回道:“在大堂。”
  “好,那稍后饭菜便送到大堂来。”驿丞说完,他后面的驿卒已过来
  说着拿出四把钥匙来交给那驿卒:“带大人去楼上入住吧。”
  石全这时接过了钥匙,拿了行李与驿卒一起上楼去,陆璘转身到了桌旁,问施菀:“下午赶路太急,马车有些有巅吧?”
  话音未落,外面院里又来了人,却是一大片人,好大的排场。
  几人都不由往大门望去,不一会儿,一名婆子进来,再有一个奶娘模样的人牵着个女孩儿,另一丫鬟给女孩儿打着伞,一同急走进来,然后是一男一女,而院里还有十多名下人在安置车马。
  那男人扶着身旁的女人,女人头上正插了只五凤朝阳点翠挂珠大凤钗,两边又各斜插了四只小珠钗,戴了对碧绿宝石的耳环,掐丝珐琅镶珠项链,配着洋红色金线绣梅袄裙,步履姗姗,仪态万方,当真是花容月貌又贵气典雅的贵夫人。
  枇杷看呆了眼,施菀也怔怔看着前方,连陆璘也露出了几分意外。
  那竟是王卿若。
  驿卒将茶放到了陆璘桌上,很快上前道:“大人请,可要上茶来?”
  他问这话时,王卿若也看见了他们,不由停了步,一动不动看向这边。
  许久她轻声道:“子微?”
  她身边的男子也望向这边,陆璘从桌边起身,上前道:“卿若。”随后看向她身旁男子道:“这位是你夫君?”
  王卿若点点头,回道:“是我苏南三舅家的六子,也是我表兄,姓徐,取字平湖,此次是随我去京城探望母亲,待了半个月,要回苏南去。”
  说完,朝身边男子道:“这位是我父亲的学生,陆尚书的公子,昔年榜眼陆子微。”
  徐平湖眼里露出惊叹之色,很快道:“原来是子微兄,早听闻子微兄的才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那潘安再世,幸会,幸会。”
  陆璘道:“平湖兄谬赞了,只听闻卿若嫁去苏南,却还没见过平湖兄,没想到会在这儿相见,平湖兄品貌不俗,温文和气,恩师知道卿若得此归宿,必然能安心了。”
  徐平湖笑道:“以夫人这才貌,是我高攀了。”
  他们说着话,王卿若的目光不由就移到了后面的施菀身上。
  她看着施菀,施菀也看着她。
  她目光中透着疑惑与意外,显然她早知施菀已与陆璘和离,却不知他们怎么又在一起,而施菀则看了她一会儿,又移开目光喝茶去了,似乎刚才那一瞥只是碰巧看到,并没有要与她“叙旧”的意思。
  王卿若便也不再看她。
  他们那里说着话,
  驿丞这里正与徐家下人说话,除家下人拿了驿符朝驿丞道:“只剩十二间房?那我们都要了,有多少马料,我们也都要,驿符一张不够,再加两张便是,我们有的是。”
  按规制,官员去外地公办,动身前便去衙门领驿符,按理是有官身才有驿符,但经年累月,驿符已成为一种礼品,所以有关系有身份的人能拿到许多驿符,到了驿馆也能得到更多方便。
  那驿丞将钥匙给他了,也让驿卒领他去房间。
  这时旁边一直等着的那中年男人道:“那我们的房间……”
  驿丞将他那驿符拿在手里翻了几下,回道:“字确实看不清,照理我这儿不能收,但外面这雨也下下来了,要不然留一间房给你们,你们住不下就在大堂里凑和一晚,你看前边这么多人,这儿空房也就剩十多间,实在住不下了。”
  “这……”
  哪里算“前边这么多人”,分明是他们先来的。只是陆璘和徐平湖一看便是高官世家,而这中年男人一看就是贫困小官。
  施菀之前便担心怀孕的女人,所以也关注着这边,此时见是这样的情形,不由上前道朝驿丞道:“我是刚才那四间上房里的人,我们就拿一间出来给他吧,他们又是老人家,又是孕妇,不能没房。”
  驿丞看了看不远处的陆璘,想了想,朝中年男人道:“要不然,还有一间柴房,垫个垫子,也能睡人,行吗?”
  驿丞并不想陆璘这一行人在这里受了委屈,从而对驿馆心生怨怼。
  这时陆璘见了这边的动静,也走了过来,问施菀:“怎么了?”
  施菀对这驿丞的势利眼有些不高兴,朝陆璘道:“我今晚和枇杷睡一起,不用给我们两间房,让一间出来给这位大人吧。”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几分惭愧与尴尬来,驿丞很快道:“大人不用在意,我们再安排,房间确实不够,但也不关大人的事,大人去休息便好。”
  陆璘回道:“既然房间不够,那我们只要两间房,其余两间都给他们,就这么办吧,我们这一行都是青壮,挤一挤也无妨,你稍候多给我们拿些被褥来打地铺。”
  驿丞脸上露着歉疚:“这……”
  陆璘看向中年男人:“晚辈陆璘,年初才从安陆县调往京城,敢问大人是……”
  中年男人惊了一下,立刻道:“原来是陆子微大人,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实在幸会!鄙人周知远,是辛未年太原府的举人,之后再未及第,便到密州府桂西县做了县丞,做了七年,如今要去夔州茂县做县令,这才拖家带口,往任上去。”
  陆璘躬身道:“倒比我早一届,密州临海,常有高丽军侵扰,治理着实不易,大人这些年辛苦了。”
  周知远立刻道:“职责所在,勉强不负百姓,不负朝廷而已。陆大人才是当世俊杰,太光新政便曾听闻陆大人才名,随后又以一己之力救下王相公,犯颜直谏太后、办下徐氏兼并田亩之案、力挽狂澜驱除年末大疫……陆大人虽不识我,我却熟知陆大人。”
  陆璘笑道:“惭愧,也不过是职责所在,周大人抬举了。”
  之前到楼上去的随从已经下来,陆璘吩咐道:“带这位大人去楼上吧,将我们两间房让出来给他们。”
  周知远连忙开口:“多谢陆大人,多谢陆大人!”
  随从带他们上去,他身后那位老妇人路过施菀时也低头道:“多谢这位娘子。”
  此时徐平湖与王卿若过来,得知陆璘要与随从挤一间房,连忙要让出两间房来,好说歹说,最后陆璘收了他们一间房,此事才算了结。
  徐平湖他们也选择了在楼下吃饭,徐平湖还道要与陆璘共饮几杯。
  施菀要与枇杷一同去楼上,陆璘叫住她道:“饭菜马上就上了,用过饭再上去吧。”
  说话间,饭菜果然是上来了。
  陆璘让施菀去桌旁坐下,施菀却往旁边桌上而去,说道:“我与石全他们坐一起就行了。”
  最后施菀、枇杷,以及另两个随从坐一起,陆璘在她背后隔壁桌的凳子上坐下,徐平湖与王卿若也坐这一桌。
  王卿若主动问起道:“子微与……”
  她不知怎么称呼施菀,目光却是看着她。
  陆璘回道:“她是大夫,我母亲病重,我去云梦泽请她去给母亲医治。你们从京城过来,不知可有我母亲的消息?”
  王卿若说道:“的确听闻伯母在病中,我有心去探望,但母亲说因陆夫人要休息,陆家谢绝亲友探望,所以我只得放弃了,临走也没见到伯母一面,也不知到底怎样了。”
  陆璘知道母亲仍然病重,但好在只是病重,没有更大的噩耗传来,又不由心安了一些。
  王卿若有许多疑问,比如施菀怎么会成了大夫,陆璘与她怎么是这样奇怪的关系,以及陆夫人到底是什么病,不能找京城的名医,却要专程去外地找施菀……但显然此时不好问出口。
  徐平湖倒是当陆璘是大舅哥一样,十分亲昵客气。
  后来几人说起驿馆墙上那幅画,驿卒说是当今大才子乌霜居士所画的《暮村图》,徐平湖便笑道:“这哪是什么才子,这画的鸟像鹰似的,牛也不对,还比不过我们家年画,年画上的年年有余、喜鹊登梅,比这可像多了。”
  他说这话后,一片寂静,许久王卿若才道:“这是写意画,不求形似而求生韵,没有笔法,也不以像不像来评判,乌霜居士是此中大家。他要画的,大概是张舜民的诗,‘夕阳牛背无人卧,带得寒鸦两两归。’”
  说完,她看向陆璘:“子微也擅写意画,当年乌霜居士的老师还想收他为徒,被我父亲拒绝了,说他要专心科举走仕途,学不了那么多。”
  陆璘笑道:“如今确实钻营仕途经济去了,早不会画了。”
  听他们这样说,徐平湖却也不觉尴尬,只说道:“还是夫人和子微兄懂得多,能品诗,还能品画,我就只能看个年画,像不像、喜不喜庆。”
  “你就少说几句,平时让你多读些书,你也不愿意。”王卿若说。
  徐平湖笑道:“我都有了恩荫,还读那些做什么,再说让我读我也读不来啊,你当都似你似的,我一读书就犯困。”
  王卿若再未说话了。
  随后陆璘回头问施菀:“我这里的鸡蛋羹还有许多,要给你舀些过去么?”
  施菀愣了一下,回道:“多谢陆大人,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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