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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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嫣兀自停留在初次体味高超轻功的兴奋中。想到他可以如此疾飚飞跃,当初自己滚着爬着去救丝蕊的模样,委实可笑。
  她仰头看着翟容的后背,想猜测一下他是如何使力,如何驾驭气流。
  武侯走得近了,火把的松香味道都能闻到。无数微尘带着火星飞舞。
  翟容往后一退,将她挤进了土墙。秦嫣压得胸骨都扁了一圈,皱眉龇牙将他向外推。因巡夜之人就在面前,翟容越发用力将她压进土墙中。
  翟容见巡夜武侯走远了,扯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去爬里坊的黄土墙。秦嫣左手捂着胸口,抱怨:“被你挤成薄饼了!”
  翟容笑答:“本来就薄得跟张纸片似的。”
  他是无意中说了一句,秦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平胸,毕竟是欢场中打过滚的姑娘,懂得的事情,要比寻常小丫头多不少,她立即双手捂住胸口。
  第21章 丝帕
  武侯走后,他们二人飞快地贴着敦煌的西甾道、白幺路、经过依然灯火如潮的桐子街,绕过半个城,回到了翟府。
  他将她送到杏香园,秦嫣自己进门找到火石点了灯。
  翟容则招呼了翟府巡夜的下人,道:“给她准备点洗澡水。”秦嫣倒没那么讲究,觉得半夜洗澡挺奢侈的,跨出门槛道:“打盆水就行了。”
  “脏得跟个泥球一般了,还不洗澡?”翟容表示嫌弃。
  秦嫣看见他的眼神,只得说:“好吧,奴婢去拿替换衣服。”
  秦嫣跨进门槛,翟容又喂的叫住了她。
  “方才将你扔下塔,没生气吧?”翟容记得自己小时候把小纪扔下山崖,强帮他练功时,小纪三天没理他,看见他就绕着走。
  将她甩下塔,是他武痴发作,只想着锤炼对方,尽快提高她的功夫,一时忘了这是个姑娘家。
  好在,这个姑娘的心神比孩童时期的纪倾玦强硬多了,秦嫣道:“练功本来不就该如此吗?”
  翟容深感老心宽慰,顾不得她满头泥汗,高兴地抬手揉她的头发:“说得对!”
  秦嫣说:“二郎主,奴婢若是用功练,是否也能如你一样飞起来?”她对他将自己带出香积寺的那份高妙轻功着实印象深刻,颇有垂涎三尺之意。
  “得看运气。多练总是好的。”翟容知道她年近豆蔻,骨骼初合,要提高到内家高手那般排风驽云的境界,恐怕不太可能。
  “那,二郎主你看,奴婢有没有这个运气呢?”
  “练了才知道。”翟容想起昨日的点子,问她,“带你翻城墙你敢不敢去?”
  秦嫣一颤,想象了一下敦煌城墙的高大,连忙摇头。
  翟容嗤笑一声:“那都不敢上去,你何谈什么飞起来?”
  “你能上去?”秦嫣瞪他。
  “那是自然,”翟容得意道。
  秦嫣说:“翻城墙是死罪!”别以为她年纪小,不怎么懂唐律哦。她看着他:“你不会已经翻过了吧?”
  “被捉住才是死罪,没捉住怎么判死罪?”
  “反正我不去翻城墙!”
  “那你也别想着飞起来!”
  秦嫣看着他:“等到我练到能翻城墙,是不是需要好几年?”
  “看你胆子够不够大。”
  两个人正压低声音说来说去,秦嫣旁边屋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管十一娘子睡眼惺忪走出来,头发都是乱的。她出来夜尿,猛然停了脚步。睡意全消的眼睛,定在了秦嫣的屋子门口。
  烛光温柔中,她眼前看到的简直是一张画儿。
  身材高大、侧脸俊朗笔挺的男孩子正倚门而立,含笑低头。门里娇小的女孩子扶着门框抬着头,身姿纤秀,一双眼睛被屋内的烛火映出秋波点点。
  两人四目相对,说得很是投机。看他们说话的模样,若无人打断,能一直说到天亮!
  不用嗅,管娘子用脚趾头也能闻出来满满都是奸/情。
  管十一娘子浑身打个激灵,冷冷道:“二郎主,这夜半三更的,是不是太不妥当了吧?”
  翟容和秦嫣都双双觉得,果然很不妥当。翟容道:“我走了。”
  “嗯,明儿见!”秦嫣挥手,赶紧定下下次之约。
  翟容瞟她一眼,心道这是什么意思……还要约?
  秦嫣眨巴一下眼睛:就是这个意思!
  翟容笑了起来,点头。不过他还有些事情明日不方便,正想开口……
  “咳咳咳!”管娘子剧烈咳嗽起来——两个人还没完没了了还。
  两人又忙看着管十一娘子,她吹胡子瞪眼地转身进了屋子。暗暗咬牙,要让杨郎主尽快抓紧,否则,二郎主真的要被这瘦骨伶仃的狐狸精给吃干抹净了。耳边还能听到二郎主在跟姑娘解释,明日朋友来府中,他脱不开身找她……
  待翟容走了,热水抬进屋子,秦嫣将身上的脏衣服都脱下来,滚下来一条泥水混合的帕子。
  一看就是方才翟容塞她嘴里的帕子。她拿起来洗了晾在屋外的一根细蔺绳上。自己洗了澡,拧干了头发。已然支持不住,连忙坐到床上。平日里她练功还是需要趺坐结伽的,只不过外出时不方便只能平躺着练心法。在翟家是独自一人居住,自然是打坐练功。
  可能是跟翟容练轻功,让经脉得到了充分梳理,她只觉得内息奔腾汹涌,眼前如大河平川,繁星东来。不知不觉便多练了一个时辰。
  醒来之时,天空微微亮。她打开窗户,透了一会儿气。走到屋外,将昨日的脏衣服洗了,晾在走廊的蔺绳上,看到翟容的帕子挂在绳子上。摸摸干了没有,想着要不要托人送还他。
  管娘子打着哈欠出来做事,迎头就看到秦嫣正仰着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一块帕子。那丝质、颜色、大小,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而且多半是二郎主的。
  管娘子脸绿了:定情物都拿住了……
  成叔悄然出现在管十一娘子身边:“莺儿,做什么呢?”
  管十一娘子吓了一跳:“你走路不带声音的吗?”
  成叔无奈摊开手:“你看得太入神了。”
  秦嫣朝他们这边扫了一眼,看到这一对中老年情侣又在暗送秋波了,回屋子避开些。
  成叔道:“二郎主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管十一娘子道:“说的什么话?”
  成叔道:“他们半夜出去,你以为家主会不知道?”
  ……
  秦嫣躲在屋内的窗户下听着,原来,翟家主居然是默许的……
  翟容莫名其妙盯着她练武,教她轻功,她可没觉得他有多少好心。大泽边他对待那阴山土匪的手段她是见识到的。尽管如今他没有从“幽若云”的身份里看出什么破绽,可是他对她仍然在不断探查。
  秦嫣激起了好胜心:偏不让他们查出她的底细来!
  她梳理了一番自己最近在翟家兄弟两人面前的表现。调整一下自己接下来应该表现出来的行为动作。如同她在黑狐部落里做好一个羸弱的小奴隶,她在幽九州面前扮演好一个倒霉的小驼奴,还有她执行的其他任务中的任何角色,她都很少被勘破。她将继续扮演好金盆洗手女响马的角色。
  想好了下一步,她走出屋子,将翟容的手帕取下来,拿出一支蜡烛将其烧成灰烬。翟容显然不会要回这块被她弄脏,同时又毫无个人特色的丝帕,只有管娘子才会那般斤斤计较她和翟容之间似有似无的所谓“情愫”。
  管娘子走过来叫她吃饭,看到她在烧帕子,问她:“娘子烧郎主的丝帕做什么?”
  “他嫌脏了,不要了。奴婢也不敢留着,毕竟是主人的东西。”
  “极是极是,”管娘子最怕她送回去,一勾一搭……那可就不好了。
  秦嫣烧完帕子拍拍手站起来:“我今日还是在杏香园度一日吗?”
  “花蕊小娘子,”一名小丫头走过来,说,“琴娘让你今晚在屋中,她有事找你。”
  琴娘?秦嫣记得她对自己颇为冷淡,甚至很不屑,居然要到她屋中找她。她屈身应了一声。又有家主派人来,说二郎主的贵客来了,让杏香园准备点曲子,午间去给宴席添彩。
  音律教头斟酌了几首曲子,选了十几个姑娘,让她们梳妆打扮,很早吃了点心,让她们拿着乐器去“归岚亭”做准备。
  秦嫣自然是轮不上出去的,看着稀稀拉拉的杏香园,尤其是擅长琵琶跟她聊得较多的姑娘都出去了,只得自己回屋子自己练习一下琵琶。想来翟家主和翟容既然有了客人,今日恐怕也无人找她有事了。
  归岚亭里,女乐手中的乐器叮咚。
  归岚亭外的大柳树下,铺着一张宽大的秀金泥障,上面放着一张宽厚沉重的黑油案桌,桌面阔广。顶上柳树细叶滴翠,泥障上随意散座着六名男子,可谓翠拂行人首。
  东侧幞头簪花、衣着亮丽的是杨召杨表哥;眉目深黑冷峻,皮肤微黑的是年龄最长的聂司河;另外一个名叫崔澜生,一个名叫崔瑾之,是一对兄弟,崔氏家族的旁支。旁边身着春纱的婢奴来往不停,在桌案上摆满了各种菜肴和美酒。
  这四个人都是圣上玄甲军的勇士,曾经参加过剿灭刘黑闼的战斗。
  圣上自少年从军起,最喜欢的作战方式就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冲踏敌阵,查验敌情。这几个年轻人在河北之战中也曾经跟着圣上数度冲阵,多次面临绝境之地。
  自玄武门事件过后登基,因身为帝王不再能奔突于前线,圣上就将玄甲军拆了。因西域道上的事情,圣上从北海召回翟容和纪倾玦两个师兄弟,与杨召几个合并成队,命名为“白鹘卫”。
  今日一早,“白鹘卫”首次聚首在翟府,翟羽开了宴席请几位年轻客人。
  翟羽见自己在场,年轻人都颇多拘束,喝了两巡酒之后便推说商道上有人找他,去了花园外。
  第22章 波浪
  秦嫣自觉今日非常无聊,在自己屋中消磨了一把,也不敢走出杏香园,只走到园子门口,张望一下对面的湖。跟着此处的主人到处乱逛,那是因为有依仗;没有主人陪伴,还到处乱逛那是有智障。
  大漠里庭院池塘难得一见,池水湛波,池边新绿,看着好不清爽。
  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正耷拉着圆乎乎的脑袋,颇为无聊地坐着。
  原来是轶儿,他穿着一件浅蓝色春袍,身边放着一只乌竹编的鸟笼子。满脸无聊地坐在池塘的另一边。秦嫣脚步一顿,左右一看发现这孩子居然是独自一个人在池塘边。这事情应该是翟家这种人家不该有的吧?怎么也得婆子乳娘跟着一大堆。
  她待缩回去,轶儿看见了她,跌跌撞撞朝她奔过来。
  秦嫣的屋子离园子门口非常近,怕他追到屋子里爬床、翻东西太烦,就不退反而迎了上去。轶儿气喘吁吁跑向她身边:“阿姐,阿姐。”
  “做什么?你家仆人呢?”秦嫣远远问道。
  “我不让他们跟着!”轶儿大声道,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秦嫣道:“阿姐,你是不是坏人?”
  秦嫣转念想到,他们翟家虽然表面看着此处没人。不过,以翟家主的性子,一定会有暗扈卫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那轶儿踟蹰的模样,大约他父亲也警告过他,莫要与她这种陌生人靠拢。于是,秦嫣顺水推舟阻止他,将双手拢在口边,大声道:“我是一个坏人——”
  “啊!你真的是坏人?!”轶儿天真地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秦嫣重重点头,挥手道:“你不要靠近我——”她知道,如果轶儿靠自己太近,说不定会有像翟云那般的扈卫来将他们分开。轶儿既然一个人在这里逛,又心情不好的样子,如果此时出现藏着的暗卫限制他的行动,一定会让这小儿郎子不痛快的。
  秦嫣又加重了语气:“姐姐是陌生人——不要靠近我——”
  轶儿果然跟她远远保持了距离,两人隔着池塘的一片水面,相距有一丈多远。水中小鱼接喋,激起粼粼水波。秦嫣注视着那些小小的游鱼。
  轶儿忽然又大声道:“阿——姐。我们这般远远说话,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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