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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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浩荡略带迟疑的说:“我们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龚波所点了点头:“我们的任务是把康方送到这里来,我们已经送来了, 文院长说已经没有问题了。”
  “……那就是完成任务了啊。”仇浩荡慢半拍的呢喃。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 之前的漂泊大雨已经停了, 天空中的乌云慢慢散开,灼亮的天光铺满整个大地。远一点儿还未完全退出视野的乌云, 有光线从它的边缘丝丝缕缕的穿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灵和神圣意味。
  仇浩荡望了会天空, 突然转头认真同龚波所说:“这个精神病院感觉好奇怪啊, 特别是那个戴医生。”
  龚波所瞥了他一眼:“你都知道是精神病院了,有些不对头也是正常的吧?”
  可那个戴医生给他们的感觉也太不对头了吧?
  心里虽然这样想, 却也不知道从和反驳, 仇浩荡、龚波所两人很快相携离开,另一边的甘名已经换回了蓝白条纹的病人服坐在了戴医生的办公室里。
  甘名在笑。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将他的五官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在让人感到可亲的同时又带着点儿距离,令人想要亲近又不会太过逾越。
  这是一个属于甘名自己的笑容。
  这还是晋昕第一次看见甘名扮演自己,并且露出属于自己的笑容。
  同甘名扮演戴医生时相比,虽然是同一张脸, 却不会让人联想到一个人,整体的气质完全不同, 真的非常……厉害。
  “甘名啊……”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戴医生深吸了口气, 摆出和善笑容用极为耐心的语调跟他讲道理, “我们也知道你以前是一个特别厉害的演员, 但是咱们下次控制不住表演欲的时候,能别再把这些外面来的人带到奇怪的地方吗?”
  上一次是把晋昕他们几个带到慕辰那里去受到了惊吓,这一次直接把两位警官和新来的病人带去了一间少有人烟的空房间跟病人聊上了。
  每个病人发病的情况各不相同。
  像是邱飞发病时是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甘名却是意识清醒的,可这种清醒却不代表他能完全控制自己。
  就像是人喝醉以后,醉酒状态时有很多想法跟平常不同。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毕竟性质不同。
  甘名面上露出一丝赧然,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他真诚的歉意,他望着戴医生挂着含蓄的略带歉意的笑容说:“真的很抱歉,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只是这么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一句话,戴医生原本在肚子里来回滚动的话全都飞了出去一点儿不剩,他节奏略快的接口:“哎哎哎没事没事,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情,这不是担心你嘛,我们也知道这些都不是你自愿的,只是病发了而已。”
  甘名笑着,眼中的神情带着些落寞,“我只是……太容易带入剧本中的人设,我也知道这很危险,但是……”
  戴医生跟着叹了口气。
  甘名在演艺方面是一个天才,所有愿意好好拍作品的导演都会喜欢他。
  因为不论是再难以演绎的角色,到了甘名的手中,他总是能够做到把那个用文字堆砌起来的人物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存在,就像是文字里的那个人真正活了过来一般。
  甘名最初崭露头角是在舞台剧上,演绎的也只是一个背景板的路人。
  其他的群演只是负责在主演们站在舞台上念白表演的时候从背后普普通通的走过,可当他走上舞台时却能让在场的所有观众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甘名曾经说过,“就算只是一个背景板,那也是一个有生命有自己意识和人生的人吧?只要是人的话,他都会有自己的故事。就算我们拿着小喽啰的剧本,也该要把这个小喽啰演好啊。”
  他给自己的“路人”角色添加了许多设定,然后将自己代入了进去。
  他就那么疲惫的拖着“残疾”的脚步走上台,垂着那双透着麻木的眼睛一步一步的从主演背后走过去,偶尔脚步会停下,做出拾取的动作。
  虽然他什么道具都没有,但所有的观众都看出来,他扮演了一个拾荒者,一个疲惫的、痛苦的、被生活压迫着、笔直的脊背都被压驼了下去的拾荒者。他看起来活的那么辛苦,却又努力的、麻木的活着,只是活着。
  因为他的存在,台前的主演们都显得可笑了起来,他们那些风花雪月的悲伤同身后那个背景板路人相比简直什么都不是。
  之前还在被主演们的爱情所感动的观众一个个“清醒”过来,他们用不忍的、悲伤的眼神看着主演身后路过的那个人,当那个人下去后他们脑海里的思绪也被那个走下去的路人带着飘飞出去。
  那是甘名同演艺相关的第一份工作。
  所有的观众在表演结束后聊起剧情,说着说着就会提到那么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路人,大家都说,“那个演员演的真好啊。”
  可甘名在那天的表演结束拿到了自己的工资然后就被辞退了。
  因为他一个人的存在,压制了所有的演员,让出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可笑。
  “你演的太好了,却也太用力了,这个舞台不是给一个路人的。也许你应该找到欣赏你的人,演个主角试试。”这是当时的舞台剧负责人在辞退他时跟他说的话。
  一个刚入行的什么名声都没有的新人,哪里能找到主角的工作?
  甘名只能在不同的表演团队转来转去求一两个小配角演一演,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因为压过了主角们的光彩被辞退。
  最后他成为了一个“名人”,一个知名度很高的可以压倒主演们光彩的配角演员。
  那一段时间他生活的很辛苦,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后来的甘名青云直上。
  要说甘名的事迹那是一天两天都说不完。
  他以一种天才般的演技迅速获得了旁人不敢想象的成功,很多导演和制片人们都说,这是属于甘名的时代。
  可惜的是……
  甘名太沉迷于表演了,表演对他而言已经变的如同呼吸般的存在,如果让他离开表演等于是让他选择死亡。
  在这样的情况下,甘名随着自己演技的日益精进,终于发展到了完全同角色融为一体且难以脱离角色的地步。
  很多著名的演员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他们给自己请心理医生,给自己做一些心理调适,好让自己能够从角色中脱离出来。有些情况严重的演员,最后选择了死亡。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无法脱离,那些极度悲伤和痛苦的角色,让他们对那个角色的一切感同身受,最后选择死亡来解脱这种痛苦。
  甘名在进入仁爱精神病院之前就差点自杀成功,在医院中醒来后的甘名同自己的签约公司解除了合约,完全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当中,再出现时就在仁爱精神病院了。
  那些曾经喜爱甘名的粉丝们至今都不知道甘名去了哪里,甘名的名字也在娱乐圈一波又一波的小鲜肉冒出来后逐渐消弭,到现在已经很少很少再有媒体提到他。
  甘名是如何来到这家医院的事情戴医生并没有跟晋昕说过,但那些同甘名相关的丰功伟绩戴医生却跟晋昕提过不少。
  每当说起这些东西,戴医生的脸上和眼中都像是会发光一般。
  晋昕想,戴医生以前一定是甘名的粉丝,还是非常非常喜欢甘名的那种粉丝。
  戴医生很多次跟晋昕说过:“你们这一代的小年轻都不知道,甘名当年可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演员,跟现在这些年轻只知道耍帅卖萌的偶像明星完全不一样。”
  之前的晋昕每次听戴医生说甘名的这些事情,也就是听一听,可今天站在距离甘名这么近的地方,只是这么一小会而已。
  晋昕虽然还有很多方面不能确定——毕竟她跟甘名真的不熟——但有一点她却已经能够确定下来,那就是甘名的演技真的很厉害,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能够调动出他所表达的一切,就算你只是看着他的手,都可以从他的手上看出他所想要表达的情感。
  真的……很厉害啊。
  戴医生跟甘名在办公室里聊了好半天,谈话并不仅仅局限在甘名的病情和这一次的事件上。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相处不错的朋友,聊着可以让人开心的话,其中自然少不了谈及晋昕,甘名可把晋昕狠狠夸了一通。
  等他们看时间差不多了,戴医生就对晋昕点了点头,“接下来就麻烦你把甘名送回病房吧。”
  晋昕颔首,就这么带着甘名走了。
  甘名就像是一个和善的长者,往回走的路上还问了点晋昕的信息。
  像是你念的什么专业啊?今年毕业了吗?有男朋友了吗?喜欢什么东西啊?
  诸如此类。
  完全就是一个普通大叔的谈话范围,如果不是晋昕见过他之前病发时的样子,可能还以为是自己家的邻居大叔了。
  虽然问的问题很琐碎晋昕却很耐心的回答,这回答直至转角遇见了苗明。
  苗明跟甘名两人笑呵呵的打了声招呼。
  苗明说:“我给你提供的木仓用着怎么样啊?”
  甘名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手木仓递了过去,略微有些可惜的说:“新来的病人太配合了,没用上。”
  苗明接过木仓看了看,惋惜的叹了口气,“哎呀,最近病院里都没有什么刺头了。”
  “是啊是啊。”甘名附和同苗明并肩走在一起,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往前走了去。
  被留在原地的晋昕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第24章
  现在是病人们的活动时间。
  晋昕坐在庭院里一处长椅上, 左边是低着头犯困的孙雯雯, 右边草地上是一个满头少年白专心致志玩着魔方的病人。
  晋昕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视线没有焦点,就这样盯了整整十五分钟晋昕抬起手来曲指抵着下巴说:“大家的病情真的很复杂啊。”
  本来病院里的病人们各自病情就已经足够复杂, 再把他们放在一起相互影响,似乎变得更加让人难以捉摸了。
  犯困的孙雯雯伸了个懒腰,把手别到背后捶了捶自己的背接话道:“那~可是相当复杂。”她一脸无奈的说, “就新来的病人康方, 态度是非常的不配合, 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医生护士放在眼里, 对谁都是爱答不理——这也算是病人的常态之一没什么好抱怨的——可他跟我们说的最多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在晋昕转头看去后,孙雯雯一脸幽怨的说:“我要找戴医生。”
  “我要找戴医生、戴医生、戴医生!”孙雯雯压着声音做呐喊状, 喊完又无力的垂下胳膊,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别提多无奈了, “戴医生来看他了, 他又说戴医生是假冒的, 我……我们难道要把甘名找来跟他继续谈吗?”
  “也许可以尝试一下?”晋昕提议,如果戴医生他们觉得没有问题,甘名的情况也良好的话。
  甘名还没有来见康方,康方已经跟另外一个病人聊上了。
  准确来说, 是康方单方面的纠缠那位名叫天兰的女性病人, 翻来覆去的问她, “你笑什么?”
  可惜天兰并没有跟他交谈的心思, 被逼问的紧了,便会又对他扬起那种带着嘲讽的仿佛在看傻子的笑容。笑过之后她会抬起满是腱子肉的胳膊,将康方这个比她大了整整两圈的大男人挥到一边去,然后开始自己的锻炼。
  天兰在整个病院里都算是一个极为特别的病人。
  因为其他病人在非病发的时候,活动大多趋向于静默,对旁人爱答不理。
  天兰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人事物也是不愿搭理,但她绝对是静不下来的那个,因为她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基本都在锻炼自己。
  有条件的时候锻炼自己,没有条件的时候创造条件也要锻炼自己,就算是睡觉也不能阻止她在睡梦中锻炼自己。
  能够在精神病院里锻炼出一身腱子肉,也是世所罕见了。
  那真的是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别人一巴掌拍过去天兰还没感觉多疼,拍的人手都会疼麻了那种。
  康方作为一个手下有十八条人命的人,基本都是别人怕他,都不需要他说什么,一个眼神过去,旁人见了也会心中发寒。
  手上有人命的人终究跟普通人不一样。
  可天兰不一样,根本当他不存在,该干什么干什么。康方只是在旁边一遍又一遍的问还好,如果康方敢耍横阻止天兰锻炼……事实上在晋昕再次见到康方前,他已经阻止过一次,并且付出了接下来三天躺在病床上下不来的代价。
  晋昕再一次见到康方是跟在戴医生身后,她在病院专门为病人提供的二号活动房间见到了他。
  跟上次看见康方相比,今天的光线要更好晋昕也把他看得更加清楚,所以晋昕看到了康方脸上浓重的黑眼圈、微微下垂的眼尾,那双直勾勾盯着运动中天兰的眼睛让人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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