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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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文:“……我觉得开了空调以后不太冷了。”
  陆司语道:“没事,被子够大,一人一半吧,我只是和你说下。”
  宋文想了想说:“我睡觉的时候,按理说是不打呼噜的,但是睡着了这事……谁也说不准,如果我有声音吵到你,你就把我叫醒。” 第一次共处一室,两个人都还有点拘谨。说完话他就爬上了床。
  陆司语嗯了一声,随着宋文上来,他感到旁边的床垫一沉,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这时候还有点紧张。他也躺了下去,然后侧转了身,背对了宋文。
  床头处有面玻璃装饰,宋文侧头一看,就发现陆司语的一双眼睛还是睁着的。
  宋文望着他的背影拉了拉被子,然后关了灯只留了个夜灯,合上眼睛。
  昨天毕竟是奔波了一个晚上,窗外又有隐约的雨声,宋文躺了一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陆司语这时候才偷偷回身看了看他,宋文睡觉起来很安静,双目闭着,显得鼻梁越发高挺。宋文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睡觉的时候很老实,呼吸的时候没什么声音,手脚也安安稳稳地放在一旁。
  借着夜灯那微弱的光,陆司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帮他撩了一下几根在眉眼旁的头发,这么看上去,眼前的男人真是挺帅的,也怪不得警局里有小姑娘一直有意无意找他,只不过宋文一心扑在事业上,对这些全部隔绝。
  陆司语看了一会,这才转身闭上双眼,也睡了。
  山村里的夜晚安静极了,开始还偶尔有那么一两声的虫鸣,后来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仿佛只剩了这么一间屋子,一张床。
  到了半夜,陆司语进入了一种假眠的状态,好像是身体骗自己已经睡着了。他昏昏沉沉地在睡着,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睡着,其中好像还有梦,可是梦到了什么全然不知,他想醒来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拼命挣扎。
  宋文这一觉不知道过了多久,到后来,他觉得身体有点冷。那感觉,仿佛周身泡在了冰冷的雨水之中。到了后半夜,他被冻醒了,睁开眼睛一看,是陆司语裹了被子蜷着身子背着他躺着,随着他的翻身,那被子全都被拉走了。
  山间的温度本来就比较低,这几天接连的几场雨,更是降温,空调好像怎么也吹不热,什么都不盖确实有点冷。
  宋文坐起来沉默了半分钟,看了看一旁蜷着的陆司语,所有的被子都卷到了他那边,把自己裹得像是一只蜗牛。
  宋文觉得又可气又可笑,是谁之前说好的一人一半呢?他和睡梦中的陆司语抢过来了半条被子,把被子拉开一点被角钻了进去。
  这一觉刚迷迷糊糊地要睡着,宋文又觉得身上的被子滑动着被陆司语卷走了。宋文一时抓了被角忍不住小声道:“小祖宗!别拽了!”
  陆司语喃喃叫了一声:“小狼……”
  宋文开始觉得陆司语是在叫他,然后他想起来,这人应该是在叫自家的狗。这一次宋文觉出来有点不对,往他身旁凑了凑,陆司语身子蜷着,身上都是冷汗,还在微微发抖。宋文忽地一激灵醒了过来,伸手往陆司语的额头上摸去,只觉得温度高得吓人。
  宋文急忙去叫陆司语:“别睡了,醒一醒。你都快烧成暖气片了。”
  陆司语昏昏沉沉地,那种被压着的感觉终于离开了身体,他努力睁开一双眼,看眼前的宋文有点着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就觉得,浑身酸疼得厉害,胃里像是刀割一样地疼着,嗓子里一时也像是堵了东西,火辣辣的,他忍不住唔了一声,咬住了下唇,闭着眼睛把身子蜷得更紧。
  “走,起床,去医院。”宋文说着话,当机立断起来穿衣服,“你发烧了没觉出来吗?”
  陆司语刚从那种被压制的假眠状态中出来,挣扎了一下,觉得有点起不来,哑着嗓子问:“几点了,明天去可以吗?”
  宋文按了下手机看了时间,“这才四点多,明天你得烧到40°去。”说了话他直接按开了灯,现在没有温度计,他只能凭借手感知道陆司语烧得不轻,“也许现在都有40°也说不定。”
  “宋队……我胃疼。”陆司语这次再没瞒着,可怜兮兮地说,他被那灯光刺了眼睛,伸出一只手遮了光,另一只手紧紧攥了被子按在腹部上,他的额角都是冷汗,清俊的脸上苍白一片,眼角发着红,看上去越发可怜。
  现在回想起来,他昨天下午的时候就有了征兆,那时候歇了一会还庆幸着没什么大事,到了晚上折腾了半夜又淋了雨,如今这半夜里来得变本加厉。陆司语试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胃部痉挛抽搐,身体里疼得有把刀在绞动一般,稍微适应了灯光,他把身体折了起来,两只手打横死死按住喧嚣的胃部,呼吸都不敢用力。
  “胃疼更得去医院,本来昨晚上不让你跟着,你非要逞强。”宋文摸出手机,“要不我打120叫救护车过来。”他一边说着手上急忙收拾着东西,把衣服穿戴齐了,站在陆司语的床边,把人拉过来,抵了抵额头,只觉得他烫的厉害。然后他想明白道:“在这边120过来估计都得费点时间。”
  陆司语疼得浑身都在颤,却又死要面子,眨了眨眼睛道:“别……让我歇两分钟,我换衣服起来。”
  宋文先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端着让他喝了,然后把他的衣服拿过来。陆司语等着身体里面的疼稍微缓了,才坐起身来。衣服刚换好,就又呃了一声捂着胃部低伏下身去,那种感觉喝下去的不是水,而是吞下去一把刀片,在身体里不停割着。
  宋文一边揽着他一边帮他系扣子一边哄着:“再忍一下,等下到医院就没事了。”
  陆司语脸色苍白着,有点虚弱地看着他,话都说不出来,也就任由他摆布。宋文只觉得怀里的人不正常地发热,看他低垂着头,尖尖的下巴垂得快到颈窝上,一双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颤得厉害,根本没有力气起身。
  宋文打了个急救电话问了情况,镇上的医院要派车过来,一来一回要一个小时,还没有他开车过去快。而且陆司语现在状态不明,先去村子里的卫生院看看拿点药也图个心安。
  宋文拿了他的鞋过来,那双鞋子昨天淋了雨,在空调下吹了一晚,现在基本干了。宋文单膝跪在地上,帮他把鞋穿上。看陆司语疼成这样,宋文已经不指望他能走了,拉着陆司语的道:“来,你趴我背上,我背你出去。”
  陆司语嗯了一声,乖乖把手支在宋文肩上:“宋队,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么见外干什么,谁没有个生病的时候?”宋文说着话他背了起来,陆司语看起来瘦,其实并不轻,宋文掂了掂他道:“你不是实心的吧,看不出来竟然有这么沉。”
  “我还是有肌肉的……”陆司语没力气和他开玩笑,忍不住拉紧了宋文的脖颈,侧了脸换了另外一个方向,趴在他背上哼了一声:“疼……”
  宋文也不敢耽搁了,隔着衣服就觉得身上的人透着热,宋文一路上背着陆司语出来放到车里。然后搜了一下最近的卫生院就往过开去。
  在这边每个乡镇都有一家小型的卫生院,里面医生不多,能够看点小病,也能处理紧急的事务。
  此时夜深人静,正是黎明之前最黑的那段时间,宋文开了七八分钟,到了导航指示的位置,村子里的卫生院是几间平房,蓝色的屋顶,刷了白漆,挂了个蚊头村卫生院的匾,门口简陋的院墙上,贴得都是各种的注意卫生防治疾病的宣传画。
  宋文开到外面停了车,看到卫生院关着门,十分安静,里面却亮着白色的灯。他把车子停在了院子外,对陆司语道:“你等我,我去看看。”
  陆司语抬了抬眼睛,有些虚弱地嗯了一声。
  宋文这才下了车,走过去,推了推卫生院的门,那门是从里面锁着的。“有人吗?”宋文在外面拍着门,连叫了几声。里面过了一会才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值班小护士打开了门旁边一个小窗口,望向宋文目光有点复杂:“大哥,什么事。”
  “来看病,急症。”宋文心想,大晚上来这里的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晚上村子里医生没在,我就是值班的,看不了病,你们快去县里吧,县医院就离这里四十分钟。”那小护士作势就要关那小窗。
  “别……”宋文好不容易敲开了门,一把拦住,“那我买点药总是可以吧?”
  那小护士有点无奈,又问:“什么症状?”
  “发烧,感冒,还胃疼。”宋文也不知道陆司语是什么病,“疼得还挺厉害的。”
  “没对这个症状的。”小护士说着话眼睛动了动,眼神里闪过点奇怪的东西,欲言又止。
  “给我点退烧药总可以吧?”宋文做了最后的让步,“退烧贴也可以,如果你们这边有的话,唉,最好再来个温度计。”
  “那你等会。”小护士说着话进去了,过一会,从那小窗口塞出去一盒药还有一根温度计,又催促道,“大哥,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宋文拿了那盒药,只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唉药钱……”,不等他说完,那小护士就啪地一声把那小铁窗关了。
  宋文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又怕拖太久,陆司语等不及,他走回到车里,陆司语疼得脸色煞白满头是汗,却忽地抬起了头道:“我想明白了……”
  “怎么?”宋文有点疑惑,递给他温度计道,“你先夹着,测下体温。我马上带你去县里医院。”
  陆司语接了那温度计咬着牙道:“我想明白了,那时候薛景明……可能是掉下山了……他身上中了一枪,如果还活着,可能会……”他话说了一半又咬了下唇低下头去。
  鬼怪神仙是不存在的,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刚才山上那个位置不远处有个小陡坡,就是他差点滑下去,被张大海拉住的那一个,因为太陡峭,植被又多,村子里的人了解地形,所以并没有仔细搜查,现在想,也许薛景明正好掉落下去,所以他们才没有搜索到。
  陆司语虽然现在发着烧又胃疼得厉害,可是脑子却是格外的清醒,灵光一现,想到了一种可能。
  宋文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药盒,上面潦草地用笔写了个“sos”。
  第44章
  蚊头村, 凌晨四点五十三分。
  天空依然是漆黑的,没有月亮, 空中不知何时遍布了乌云, 夜色像是浓墨,一颗星星也找不到。
  夜晚的小村庄,安静地像是沉睡了一般, 只能听到各种虫鸣,还有轻微的风声。晨光还没有到,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的那段时间。
  小护士张颖战战兢兢地把小窗锁好,从外面的药房走回了靠里的那间屋子里。里面亮着一盏简易的无影灯,地面上, 散落了一地的绷带和沾着血的纱布,到处都是血腥气和消毒水的味道。
  在里屋的病床上, 坐着一个满身是血, 面色阴冷的男人,他的一只手残缺不全,缺了小指,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把刀, 挟持着身前的人质。看了这人一眼,张颖就匆匆低下了头, 有些害怕地拉了一下衣服。
  张颖希望外面的人看到了她留在药盒上的字, 时间紧迫,她就仿照着看到过的电视剧,写了几个简单的英文字母。
  .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 满身是血的薛景明忽然闯入了这间乡卫生院。
  这个亡命之徒从山里跌落后,侥幸地被挂在一棵树上,等到那些搜查的人撤了,才从山里出来。他受了伤,求生的欲望让他铤而走险,来到了村子里的卫生院。晚上的时候村子里经常会有人因急症来看病。有位女医生好心来开门,却被薛景明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晚上这里一共三个值班人员,李医生和段医生是一对夫妻,他们是县医院的医生,来这里算是公派,已经干了三年的时间,马上就能够回去。
  这间卫生院不大,白天他们接待病人,晚上就住在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个小护士,名叫张颖。张颖今年刚二十出头,也是这村子里的人,卫校毕业,日常帮他们接待病人,打理事务。
  薛景明一进门就胁迫了李医生,在她的腿上刺了一刀,又逼着其他的两个人帮他包扎伤口,取出肩膀上的子弹。
  这些人薛景明都认识,平时在村子里,大家也经常见到,可是这时候,他的眼睛里只有杀戮。
  薛景明不喜欢这座卫生院,在这里竟是些不好的记忆,第一次他在这里,是看到了父亲的尸体,第二次,他被电锯伤到了手指,工友把他送到了这边,他疼得浑身都在抖。第三次,母亲死在了这里。
  薛景明低下头,看了看左手上的伤口,他的左手小指连根断了,现在伤口早就不痛了,狰狞的伤口却还在提醒着他,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残废。
  薛景明也淋到了雨,身上的湿衣服穿了半晚,现在被捂干了,宋文射出的那枚子弹被树丛遮挡,打伤了他,可是入肉不深,也没伤到骨头,不会危及生命。
  这边才刚做完简单的手术,外面就忽然来了敲门声。
  薛景明仍是用手里的刀架在了李医生的脖子上,这才让张颖去开窗应对。
  整个过程中,张颖的腿都是软的,可又顾及着李医生和段医生的生命,不敢求救,这时候她应付走了宋文,锁了门,才又过来战战兢兢地说:“大叔,我都按照你说的做的,把那人打发走了……”
  “外面的是不是警察?”薛景明的伤口处虽然上了麻药,但还是有些火辣辣的疼,他不仅中了一枪,身上还多处擦伤,这样让他看起来更加狰狞,“刚才你写了什么?”
  “就是个服用剂量,你也来这边拿过药的,不写那个,对方会起疑。”刚才张颖在外面对答的时候,薛景明一直都在盯着,也正因为此,张颖不敢多做。
  薛景明回忆了一下,那么短的时间,张颖也就拿笔划拉了两下,应该只是简单的数字之类,他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依然阴鸠地盯着张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颖怕他还在怀疑,颤声解释道:“刚才的应该不是警察,那人不是来搜查的,是来买药的,也许是城里的游客,我,我不认识那个人,挺面生的,他没发现你,真的。”
  张颖看着薛景明,这个村子太小了,薛景明杀人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做了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此时,眼前的男人早已没了一丝的理智,就像是疯了一般。
  “他们已经走了,你的伤我们也治了,我妻子她现在失血过多,你再不让我给她包扎,等下会出人命的。”段医生看了看情形,开了口。
  在刚才的一个小时中,他一直尝试着分散薛景明的注意力,也曾想着怎么把李医生救下来,可是薛景明手里的刀一直比在李医生的脖子旁,就连给他缝针的时候都是如此。段医生平日里都是救死扶伤,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求你,求求你,看在我们刚救了你的份儿上……,我家里有孩子还有老人……”李医生也颤声道,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腿上流出来的血已经染湿了床单,眼角也满是泪水。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善心却是放入了一只恶狼,现在满心后悔不已。
  薛景明哼了一声,看了看李医生,又看了看段医生,犹豫了一瞬,这才站起身。段医生急忙把自己的妻子扶起来,给她包扎腿上的伤口。
  看着这一对夫妻,薛景明拿着刀往后撤了几步,拉开了距离,他的牙关咬着,似乎在下着什么决断,随后他想清楚了一般,抬头看向了一旁的张颖,对她道:“你去给我拿点消炎药。”
  张颖嗯了一声,来到了外间的药房,在架子上取了药,她一回头,就看到薛景明也跟着她无声无息地走到了这边。
  张颖被吓了一跳,看着薛景明眼中凶光毕露,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干什么……刚才我们救了你的……”
  薛景明咬着牙往前一步道:“我感谢你们救了我,不过,也许刚才就是警察在探路,留着你们在,说不定就会暴露我的行踪。”
  刚才薛景明就在犹豫,是不是要一刀杀了李医生,可是段医生毕竟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如果他杀了李医生,她的丈夫一定会和他搏命。现在他重伤,不一定拼得过段医生加张颖两个人。
  于是薛景明让段医生去给妻子包扎,假装放过了他们,可其实等他杀了张颖以后,那两个医生也就好解决了。李医生的腿受了伤,段医生顾及妻子,也跑不了,两个人会相互牵制。那时候,他就更好控制人质了。
  所以薛景明才故意把张颖单独引到了这间存放药剂的小房间,想要杀她灭口。
  看了他狰狞的表情,张颖一边后退一边颤声道:“叔,你放我们走吧,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仇化不开呢?我们不会告诉其他人,今晚见过你的。”
  这是明显自欺欺人的谎话,卫生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早晚会查到薛景明头上,张颖的话本是求情,却是又激起了薛景明心里的恨意,他忽地发了狠道:“我现在身上已经有几条人命了,再多几条也不怕了!”
  话说到这里,他向着张颖挥刀而去,手中的锋刃向前砍去。他现在已经穷途末路,要想安然逃走,眼前的人也非杀不可。
  “救命!”张颖尖叫一声,急忙矮身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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