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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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寡妇脸色一白,身子一晃,咬了咬嘴唇,说道,“是我杀的,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第二五六章 另有其人
  那张寡妇说着,眼眶一红,“我太恨了,虽然人人都叫我张寡妇,可是我夫君张军,却压根儿好好的活着。他在边关抱着那个狐狸精吃香的喝辣的,为了前程,抛弃了我们母子。”
  “我太恨了,恨所有跟那个狐狸精一样,长了泪痣的女人。我同张军成亲多年,刚生下儿子张石不久,他便参军,去了边关。”
  “可怜我一个人在家中,上要服侍公婆,下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孩子,你是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都说那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
  “我又何尝不是?我送走了公婆,不说让他们大富大贵,至少也将两位老人的身后事,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十里八乡的人,都可以为我做个见证。”
  张寡妇说着,越发的悲戚起来。周围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也纷纷的点起头来。
  这张寡妇是个苦命人,家中没有一个壮丁,她也没有办法下地干活,全靠养兔子烧兔子的手艺,支撑着门户,上养公婆,下养小儿,穷的时候,那是直接啃树皮吃。
  “夫君张军一直杳无音讯,大家都以为他战死沙场,人人都管我叫张寡妇。可就在我公婆去世后的一年,我收到了边关寄来的一封信,张军要我带着儿子去边关。”
  “我以为我苦尽甘来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畜生叫我们过去,不过是逼着我写一封断绝书。他本想休妻,可是我替他父母守了孝,他不能休我。”
  “那个狐狸精,眼睛下面生了一颗泪痣,是他上峰的女儿。那个女人,人前唤我姐姐,待我同石头极好,还说就算我同张军不做夫妻,那也能做兄妹。”
  “可是一转头,便拿石头的性命要挟我,叫我写下断绝书,我背着孩子,身份一份盘缠也没有,沿路乞讨,方才回了北康。”
  张寡妇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我的公婆忠厚老实,待我如同亲女,我不忍心,他们的名声坏了,便一直没有说,只说军中通知我去拿张军的遗物还有抚恤银。”
  “可是回来的路上,叫山匪给抢走了,所以才乞讨回来!”
  周围的人显然从来都没有听过故事的后半段,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
  张寡妇擦了擦眼泪,“我也不想杀人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一看到眼角有泪痣的女人,便控制不住自己!那把匕首,是他去参军的头一年托人捎带回来的。”
  “我想着……扎死她,扎死她!就像是张军扎死了那个妖精一样!”
  张寡妇说着,抬起手在空中挥舞起来,那模样癫狂得吓人,“扎死她!扎死她!”
  池时抱着双臂,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扎了许久,方才说道,“演完了?累不累?虽然你的故事很值得令人同情,但是你不必掩饰了,你根本就不是凶手。”
  “凶手是你的儿子张石。母亲为孩子顶罪的很多,你是我见过的演得比较好的那一个。你早就知晓了吧,张石就是杀人凶手,你刚刚演的,不过是张石对你说的他的感受而已。”
  “真正的见了有泪痣的女人,便控制不住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儿子张石。”
  张寡妇还没有说话,周围的邻里便为张石打报不平了起来。
  “不可能啊!小石头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怎么可能会杀人!”
  “他这孩子,心地好着呢,时常会去喂那些流浪的猫猫狗狗的,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是坏人!”
  “就是就是,这孩子太不容易,对母亲又孝顺。小小年纪,便赶着车到处跑,给人送兔子肉。有时候路上摘了果子,还会送果子呢!”
  “就是就是!按照张寡妇说的,他们去边关的时候,小石头才多大,哪里记得什么有泪痣的女人啊!”
  池时挑了挑眉,对着周围的人拱了拱手,“张石应该感谢你们,感谢你们一锤定音,再次证明了他就是凶手。孩子为何不能杀人?只要我想,我在他这个年纪,便能够轻松的扭断在场所有人的脖子。”
  池时说着,走到了张石的面前,“我去到义庄的时候,他刚拿到你送过来的红烧兔肉,现在天气冷,肉凉得快,他还是坐在院子里用饭的。”
  “可那盆红烧兔肉,热气腾腾的。我仔细瞧过了,他那里没有生火。你倒是淡定,杀完了陈娇兰,还能够去给人送兔肉。”
  “看你阿娘一天夜里要杀这么多兔子,可见她的生意极好。那会儿正是饭点,你阿娘是不是在家烧兔子肉,左邻右舍的人,都能用鼻子闻得到。”
  “她一直在厨房里忙着,根本就没有时间出去。所以,她有不在场的证明,但是驾车出去送肉的你,却是没有。”
  “你之所以能够发现,城门口,城南,城北三处不同地方的姑娘,脸上都有泪痣。是因为她们都从你阿娘开的张寡妇兔肉馆,订过兔子肉对吗?”
  “你去送的时候,发现了她们眼角下有泪痣,于是控制不住自己,趁着他们落单的时候,将她们杀害了。不用狡辩,一问便知。”
  “张石,你母亲为了你已经苦了一辈子了,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想要她替你顶罪么?你若是不承认,那我就继续说了。活人会撒谎,但是尸体不会,她们已经明明白白的控诉了,你就是凶手。”
  张寡妇听着,忙凑了上来,“大人,大人不是的,不是小石杀的,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我杀兔子杀惯了,我刀法好,都是我杀的。”
  那张石却是抓住了她的手臂,“阿娘,你不用说了,没有用的。”
  他说着,看向了池时,“就不能是我在家中烧兔子,我阿娘去杀人了么?”
  池时摇了摇头,“如何没有人看见,当然有。你无缘无故,不会去城门口,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去了那里的药铺,给药铺的老板送兔子,无意之间,瞧见了站在酒楼门口喂马的陈娇兰。”
  “你瞧出她喜欢小动物,所以故意说你家是养兔子的,回家拿兔子给她看,就在药店门口见。这就是为何,陈娇兰死活都要出门,还直奔药店去的缘故。她同人约好了。”
  “你站在北康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别人只会以为,你是去那里送兔子的;但是相反,若是换了你阿娘送兔子,那种突兀,便会立马放大了千倍百倍,只要见过的人,都会问上一句,张婶子,今天怎么是你来送兔子,小石生病了么?”
  “那件事已经发生了很多年了,若是你阿娘当真瞧见生了泪痣的女人控制不住自己,她早就开始杀人了。之所以北康到现在才有命案发生,是因为杀人狂魔,之前一直没有长大罢了。”
  第二五七章 变态与俗子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能够胸口碎大石的池时,亦或者是可以徒手捶死老虎的周羡。
  大部分的人,都普普通通的。从一个手无缚鸡的之力的小童,慢慢地长成了一个寻常的壮丁。
  张石年幼的时候,就算想杀人,那也是有心无力。
  “没错,都是我杀的”,张石淡定地说道,比起激动的张寡妇,他平淡得仿佛在说,那只鸡是我的杀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去边关的时候,我虽然小,但却已经记事了。那个女人穿着狐裘,戴着金步摇,身上有很重的桂花油的味道,她抹了很多胭脂,可是都盖不住她脸上的泪痣。”
  “我亲耳听到的,父亲对她说,说她的泪痣真好看,可以把人的魂勾走。那时候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大家都说,我阿娘刚嫁给父亲的时候,也很好看。”
  “她没有亲爹亲娘,这种孤女,一般的人家不乐意娶。可是我父亲非要求娶我阿娘,因为她那时候,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
  张寡妇听着儿子寡淡地描述着她的过去,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石他也不想的,都怪我,我天天在他的面前,絮絮叨叨的。说他阿爹为了狐狸精抛弃了我们,是他们害了我们一生。我受的苦,都是他们造成的。”
  “我就是这么一说,可是没有想到,小石他全都记在了心里,他恨啊……”
  张石拿出一张帕子,递给了张寡妇,“阿娘你擦擦眼泪,不然就不好看了。”
  他说完,又看向了池石,那目光沉静得不像是一个孩子,更不像是一个连环杀人魔。
  “我从第一次帮阿娘杀兔子开始,就知道我同旁人是不一样的。别人杀生,会觉得血腥,或者是难受。可是我没有,相反,我兴奋得很。看到血从身体里涌出来,看到它们别开膛破肚,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妙的事情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便悄悄地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我要去杀了我阿爹还有那个狐狸精。”
  池时皱了皱眉头,“在那之后,你一直控制不住心中的暴虐与嗜血,所以假借着喂养,虐杀了很多小动物,让那些野狗来分食尸体,以免被人发现。这也就是为何,北康县并没有知道,有人虐猫虐狗。”
  “因为被毁尸灭迹了。就算有人经过,看到血淋淋的现场,也只会以为是野狗啃咬的。你没有去杀你阿爹同那个女人,是因为他们出事了对吗?”
  “是的”,张石看向池时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我迫不及待要杀掉他们,可惜他们却早就死了。那段时间,我十分的烦躁不安。”
  “那天青楼里有人要吃兔子肉,我给送过去了。恰好看到了那个琴师,在那一瞬间,我便决定要杀掉她。杀了人之后,我的内心十分的平静,像是被人超度了一般。”
  张石说着,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狞笑起来,“可是,管不了多久,便会变本加厉了。”
  “于是我又杀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那些有泪痣的狐狸精,统统都该杀,别看她们现在装得好,以后都是要抢走别人的夫君,夺走别人的父亲的……”
  “我这么做,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像这样的人,是不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池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嗯,像你这样的人,的确是不配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你娘就应该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便把你扔到墙上去,掼死。”
  “你算什么东西,训了几条狗,真把自己当疯狗了么?还愣着做什么,将他抓起来罢。像他这样的,你便是请来十尊大佛在他耳边念经,他也不会修炼成人的。”
  一旁的北康县令,被池时这么一呵斥,顿时回过神来。
  现场雅雀无声,好些人低头一看,都发现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们没有看到张石杀人,可是这孩子的表情,还有话语,都在告诉大家,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人在他的眼中,同猪狗兔鼠没有任何的区别。
  都是想杀掉,就能够随便杀掉的猎物。
  不等县令发号施令,那些从惊骇中回神的衙役们,已经冲上前来,一举将张石拿了下来。
  池时长叹了一口气,同周羡一道儿,走出了张寡妇的家,那条被她带来的野狗,追着她小跑了一会儿,摇了摇尾巴,一溜烟扭头就走了。
  先前跑出来吃兔子内脏的野狗们,跟在它的身后,像是将军的士兵。
  “出来吧,你腿短,跑又跑不动。这喘气喘得,十里地都能听见。”池时说着,同周羡一道儿停下了脚步,朝后看去。
  一个气喘吁吁的人,从一旁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满是泪水,嘴唇发白,轻轻的颤抖着,“为什么?我们不过是在这里路过而已,我阿妹虽然刁蛮任性,但是她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简直太好笑了,就因为一颗泪痣,所以被杀掉了。你知道吗?在我们老家,有泪痣的人会被认为不吉祥。我妹妹娇兰之所以养成了这性子,就是因为在老家的时候,大家都躲着她。”
  “说她一辈子都会命苦。后来父亲去京城做买卖,把她接了过来,发现她已经养成了这么一副爆仗的性子,改不了了。她曾经想要把那颗痣烧掉,火炭都到了脸边,被我拦了下来。”
  “我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当年,她把那颗痣烧掉了,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池时一直没有插话,直到陈娇兰的哥哥陈西说完,方才说道,“每一个后悔的人,都会说,早直到……但是命运是很神奇,你没有办法重来,也没有办法预料。”
  “陈娇兰烧掉了那颗痣,她也有可能因为烫伤的烫伤出现问题,早在那一年就死了……谁又知道呢?”
  “咱们都只是凡夫俗子,我这么聪明都不敢说去操控命运,蠢笨如你,还是少想七想八的了,你没那么大的本事!回去之后,同你阿娘可以吵一架,争辩一下,看看是谁害死了陈娇兰……”
  “毕竟你们两脸都很大,都觉得是自己。但主凶只有一个不是么?回去决战吧。”
  第二五八章 池时师门
  陈西呆愣在了原地,连眼泪都忘记擦了,他傻傻地看着池时同周羡上了马车,渐渐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那句“捎带我一程”被他忘了个干干净净。
  周羡拿起一块肉干,递给了池时,自己也吃了起来。忙碌了一夜,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用晚食。
  “一开始陈娇兰的母亲怪你没有拉住她,你都不争辩。怎么到了陈西这里,反倒又毒回去了,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池时哼了一声,“这叫以毒攻毒,两人回去大吵一架,发泄发泄,陈娇兰自然就白死了。陈西有一句话没有说错,陈家人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
  她都已经死了,她的父亲母亲,还能够在客栈房间里歇着,只使着陈西一个人出来跑东跑西。他们去义庄,陈西追不上,便不追了,在酒楼的桌子上趴着等。
  凶手找到了,他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再悔恨两下。
  “若换作我出了事,我母亲同哥哥,那是必定疯了似的,将害我之人,碎尸万段。”
  周羡闻言笑了出声,“池九爷这么厉害,哪个能害你?这在话本里,就是那种任由旁人欺负原配妻子,听之任之等到人死了,便开始嗷嗷哭,后悔不已,悔恨不了三日,转头另结新欢之人。”
  池时差点儿没有被肉干呛住,她惊讶的看向了周羡,“你执掌清白印的王爷,早上要上朝,中午要断案,晚上要管着你那些没影儿的兄弟,竟然还看这种话本子?”
  周羡一愣,随即激动起来,“不是我买的,都是常康的,他有一屋子。这不是坐马车太无聊,你在那里玩儿骨头人,我便只能看话本子了!”
  “我告诉你,我绝对没有什么小姑娘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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