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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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鱼点燃了熏香,片刻后屋内的香气浓郁到化不开,她端着酒壶,施施然与一位小公子坐在窗户边。
  这位公子才十九岁左右,不胜酒力,只饮了一杯酒,就倒在桌子上,脸颊微红。
  秋鱼在这风月场待了五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的小公子——唇若涂脂,面似堆琼。现在倒在桌子上,手中抓着秋鱼的一缕发丝,微微喘息,口中吐出来的酒气,将滴酒未沾的秋鱼熏得半醉。
  那小公子轻轻唤道:“秋鱼姑娘......”听得秋鱼脸红心跳,连忙将窗户推开,散散酒气。
  窗外竟下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又很快融化了。有一片飞进窗户里,落在小公子绯红的脸颊上,冷得小公子一激灵。
  小公子揉揉眼,看了看窗外的雪,问了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秋鱼如实回答,不舍地出口挽留:“公子不如多留一会儿,现在外面下了小雪,说不定等会就停了。”
  小公子勾唇一笑,被酒液染湿的嘴唇亮晶晶的,眼睛因为蒙了层水光,在夜色下格外撩人。他似乎看透了秋鱼的心思,却不出口点破,只冲她盈盈一笑。秋鱼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羞涩地笑。
  可这雪越下越大,不见有停歇的意思,秋鱼正欲劝小公子留宿,一人过来敲敲门:“二公子,该回去了。”
  小公子无奈地向她告退,他走到门口时,秋鱼忽然起身:她还没有问这位小公子的姓名呢。
  而小公子仿佛心有灵犀般转过身来,向她一笑:“我叫程朝。”
  小公子消失在门口,秋鱼回想起他的话,又觉得脸红心跳,忙走到窗边往下看。
  小公子正在一辆青顶马车边,对马车夫说着什么,颜色嫣红的唇一张一合。
  秋鱼看得入神,头上的玉珠不小心掉了下去,在积雪上面滚了两圈,滚到小公子的云纹锦靴边,被他捡起来,细细端详。
  然后,小公子抬起头,与楼上的秋鱼对视。
  秋鱼羞得要关上窗户,窗户关上的前一刻,她看到小公子对她说了些什么,可惜距离太远,声音隐匿在了风雪里。不过看口型,似乎是“明天见”。
  是了,秋鱼没有想到,这个一杯倒的小公子以后会变得千杯不醉,也没有想到,这句“明天见”成了自己一生的执念。
  ——
  程朝回到烨王府,身上的衣服被风雪浸湿大半,不出意料地发了烧,喝了一碗姜汤还不见好。
  程时闻讯赶来,逼着程朝喝完苦涩的药汤。
  程朝裹着被子,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就像在撒娇:“哥哥,我没事。”
  程时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责怪道:“还说没事?快点睡。”
  程朝虽然擅长蹬鼻子上脸,但对这个便宜哥哥从来不敢有过分举止——毕竟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未来的日子还得仰仗程时,不得不对他服软。
  “嗯。”程朝软软应道,不久就睡着了。
  程时最近为了朝中之事奔波了一整天,疲倦不堪,但是医师嘱咐,必须整夜看着二公子,以免风寒恶化。
  程时着实不放心那些外人,自己亲自坐在床前看着程朝。
  被窝里的程朝忽然动了动,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程时知道他又梦魇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耳朵凑近程朝的嘴,听到一个模糊名字。
  从程朝小时候,每次做噩梦都会喊这个名字。程时每隔一月就会派人去寻找这个名字的主人,往往都一无所获。
  突然,程朝的手从被窝里探出来,握住程时的手。
  程时觉得,为什么程朝手在被窝里焐了那么久,还那么凉、那么冰、那么....软。
  理智使他抽回了手,拨了拨暖炉里的炭火,坐到了桌边,保持一个姿势,坐到了天蒙蒙亮。
  身后有人喊他,一声又一声,模糊又深远。程时以为是程朝,低低地喊了一声:“朝朝,不要闹了。”
  梦境戛然而止。
  太监听了程时的话,冷汗直流,跪伏在地上:“程大人,天不早了,马上要上早朝了。”
  程时一动不动。就当太监以为他睡着了,斗胆抬起头来看他时,听到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张太医这香配得好。”
  张太医最近应程时的要求,配制出一款能让人梦回过往的香,但闻久了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损伤心神。程时不顾众人的阻拦,日日在殿中焚着。
  程时刚点这柱香时,还算有用,他总是梦到程朝在时的光景。可是用得越多,梦境也就越荒唐。
  就比如刚才那个梦,他少时就去了边疆,不存在陪在程朝身边的情况,更何况还能容许他去青楼,这个梦纯粹是虚构的。
  但是这个梦境实在太真实了——
  仿佛他真的曾经等在风月场所门口无数次,沉默而执拗地放下尊严,只为再看那个人一眼。
  程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太监答道:“明日就是中秋节了。”
  程朝算了算时间,距离程朝的死亡,已经过去一年零三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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