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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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沉了几分:“嗯。”
  江琇莹:“世子现在可以给我和离书,放我走了吧。”
  “你以为你父亲找我是说了什么?”他一路穿过院子,从她收拾好的那堆行李边走了过去,“他说,你家里把你宠坏了,让我多担待些。”
  江琇莹不信。
  她在信里说地明明白白,她跟钟允过不下去了,她跟他在一起是个错误。她被软禁在王府跟坐牢没有区别,倘若钟允一直不放她,或者只肯给她休书,她宁愿一死。
  父亲不可能不顾她的性命,非要逼她留在钟允身边。
  钟允停在长廊边,站在一棵紫藤下,看着她:“这个世道和朝堂混乱不堪,人心自私,你只有待在黎王府,才能过得好。”
  他上次跟她说过,她若跟他和离,江景越会把她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权臣当小妾,她不信。
  “你就当我霸道,不讲道理,强行要把你留在王府里,你就当我是个坏人,恶人。”钟允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对一旁的人说,“送几床被子到书房。”
  他不想再睡那间冷冰冰的客房了。
  江琇莹无法理解也不愿意相信钟允的话,她现在一心想离开他,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信。
  想让钟允给她写和离书是不可能的,她能要到的只有休书。
  她不能连累她的亲人们,她是宁死也不能被休的。
  江琇莹想了许久,她是不是可以假死离开。听说有那种吃了之后,三个时辰内看不出呼吸的药。
  她从前认识一个医术极高的江湖郎中,那郎中不光会看病救人,还对各种稀奇古怪的药颇有研究,她曾听他说过这种药。
  江琇莹让悦瑾连夜出了王府,去找那位会制奇药的郎中。
  夜半时分悦瑾才回来,果真就把那药讨来了,拇指大小的黑瓷瓶里装着一粒胭脂色药丸。
  江琇莹决定,先在平京买一处隐秘的院子,把打包好的这些行李分批运出去安置好。选个好日子吞下假死药,让钟允以为她死了,发丧。
  等事情平息下去了,最好等钟允娶了新的世子妃,或者纳了妾室,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她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等时机再成熟些,再联系母亲、兄长,还有父亲。
  江琇莹躺在床上思考计划,这时,她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是钟允的。
  他的步子迈得大而稳,跟别人的都不一样。
  他到卧房这边来干什么,江琇莹从床上坐起来,扯过床头的衣裳穿上,又从首饰盒子里拿了根发簪馆在头上。
  脚步声在门前停了下来,他没有敲门,也没说话,站在她门前。
  江琇莹站在门边,看着映在门上的身影。
  这影子高高大大,像某种大型野兽,可当他一动不动时,映着外头寒冷的夜色,竟让人看出了几分苍凉感。
  钟允走后,江琇莹打开门,只看见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衣角。
  第二天她才知道,昨天夜里,平京城里烧了很大一场火。
  着火的地方是被废弃了两年多的前护国将军府,起火的原因是前几日是顾将军家的忌日,半夜有人偷偷跑去祭奠,纸钱被风刮走,点燃了府门上的牌匾,火势蔓延开,整个将军府被烧得只剩一片焦土。
  江琇莹听人说完,想起昨天夜里,将军府火势最大的时候,钟允来了她的房前。
  第29章 和离书。
  和离书。
  早饭时, 江琇莹去了饭厅,钟允没来,伺候吃饭的婆子说, 让人去给世子送饭了, 世子不吃,连一口水都不肯喝,任何人跟他说话,他都好像没听见一样。
  婆子说:“世子胃不好,不吃早饭很容易胃疼。”
  江琇莹从来不知道, 钟允竟然有胃病, 他一个锦衣玉食还十分注意饮食健康的世子, 也会得胃病。
  婆子又让厨房的人熬了养胃的小米粥,送去世子房里, 世子依旧没吃。
  婆子犹豫了一下:“世子妃去送,说不定世子会吃。”
  江琇莹没去, 她已经决定要和钟允分开,就不应该作出一幅关心他的样子,平白引他误会。以他的性格, 他自己不愿意吃,别人再怎么强迫他也不会吃的,她去了也白去。
  婆子只好让人把粥热一热, 重新送去书房, 希望世子多少能吃下去一点。
  不多时,书桌上的小米粥已经凉透了,钟允吃不下,进了嘴的东西毫无味道,像嚼着软绵无味的蜡一般令人难受。
  他胃里一阵疼, 不得已,拿起勺子,吞了几口冷粥,吃完冷的更疼了,让人倒了热茶,喝了几口,才算好一点。
  这时,一个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心腹从窗户飞了进来,躬身在钟允面前禀报道:“今日下午,我们的人在城郊王扬庄发现孙元磊的行踪。”
  孙元磊是皇帝的心腹,一些见不得人的不能放在明面上处理的事,都由他代皇帝执行。他心狠手辣,靠着各种阴毒的手段,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就爬上了太监总管之位,常伴皇帝身侧。
  钟允忍着胃痛,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盯紧他。”
  心腹得了令,退下。
  赵安走上前,面露担忧:“没想到孙元磊能查到王杨庄。”
  皇帝还是皇子时,派重兵暗中刺杀当时的太子与太子妃,太子舍命为太子妃杀出了一条生路,太子妃身负重伤,逃至王杨庄养过伤,在那儿停留过七八日。
  刺杀的人见太子妃受了重伤活不成了,又怕因为办事不利被皇帝处决,弄了具假的尸体当成太子妃交差了,说太子和太子妃双双殒命。
  那时没人知道,太子妃已经怀有身孕。
  倘若被孙元磊查出来太子妃当时没有死,还怀有身孕,皇帝多疑,结合世子的年龄,很难不怀疑世子就是前朝太子遗孤,正统的真龙天子继承人。
  钟允对赵安吩咐道:“把孙元磊去过王杨庄的消息放给当年负责暗杀的人。”
  赵安便明白了,世子是想让这帮人狗咬狗。
  要说谁最不想被人知道太子妃根本没在暗杀中死掉,便是那位负责暗杀行动的人了。
  那人用一句假尸体谎报消息,倘若被皇帝知道,便是杀头的大罪。
  赵安:“可,当年暗杀的人身份隐藏得极好,不知是谁。”倘若被黎王或者世子查出来是谁,那人现在必然已经死了。
  钟允:“那便把这个消息放给朝中所有人,那人隐藏其中,听到了,自然会有所行动。”
  赵安:“是。”
  他领了命,没有立刻走,犹豫了一下说道:“昨天夜里,顾少爷知道将军府失了火,又哭又喊,说要出去杀了那狗皇帝。”
  将军府那场火烧得蹊跷,既是憧憬顾将军的人,不会如此不当心,把整个将军府都给点了。。
  前几天,顾家忌日,很多人趁着天黑,带着花束纸钱去将军府祭拜。天一亮,禁军去搜查,将围在将军府外头的花束扫走,那些白色黄色的花,堆集起来像一片花海。
  这刺激到了皇帝,便一把火烧了将军府,让那些追随顾将军,相信顾将军冤屈的人无处祭拜。
  不光如此,前几日,皇帝还杀了一个小官,只因为这个小官的名字里有个瑛字,跟顾瑛的瑛,是一个字。
  皇帝对前朝太子妃的母家忌惮至此,草菅人命杀人放火。倘若被他知道,太子太子妃在这世上还有遗孤,结果可想而知。
  钟允迟早要把皇帝杀了,但杀一个皇帝,尤其是杀一个多疑怕死的皇帝,不是这么容易的。
  他一直在部署,丰满自己的力量,等待一个最成熟的时机,取了皇帝狗头,献祭在太子太子妃和顾家坟前。
  孙元磊能查到王杨庄,这在他的预料之外。
  也让他意识他,黎王府已经不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钟允去了一趟凝风轩,顾瑛一看见他,跑过来,让他把他放出去,他要去将军府门前看看。
  那儿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他记得后院的那口井,每到夏天,奶奶会将水果放在竹篮里,放在井水里冰着,他们玩累了回家,能吃到最新鲜好吃的水果。
  还有院子里那棵长了上千年的大树,假山后面小洞里跑出来的黄鼠狼,河里游来游去的小虾,哪怕是石缝里长出来的一棵小草,都是郁郁葱葱,最鲜活的。
  钟允把顾瑛摁在椅子上绑了起来,面色沉冷:“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被烧焦的将军府外头埋伏了许多皇帝的亲兵,等着顾瑛自投罗网。
  钟允被顾瑛吵得头疼,很少见地凶了他一句:“现在给你一把刀,你敢去杀了皇帝吗,敢吗?!”
  顾瑛早已经被两年前那场屠杀吓破了胆,他现在连杀一只鸡都不敢。
  过了许久,顾瑛终于安静了下来,钟允给他松了绑,疲惫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盯着院子里的一丛梅花出神。
  顾瑛看着钟允,问道:“表嫂要跟你和离?”
  钟允没说话,斜靠着椅背,浑身好像脱了力一般,既没力气说话,也不想说。
  顾瑛见钟允的情绪比他还差,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停在钟允面前:“你可千万不能放表嫂走,你还没带表嫂去咱们家长辈坟前祭拜过。”
  “倘若姑姑、姑父知道你娶了个这么好的妻子,一定会很开心。”
  “还有爷爷奶奶,以前奶奶问你,长大了娶几个媳妇,你说不娶,一个都不娶,要跟自己过,把奶奶气得要打你头,你把表嫂带过去,奶奶肯定很高兴。”
  顾瑛说了一大堆,钟允一直没说话,从凝风轩出来,直接去了书房。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很久。
  江琇莹在库房里看着自己这几大箱行李,思考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运出王府,听见院子外面有声音。
  悦瑾去看了回来说:“小姐,是三辆马车,估计是王府其他人用来拉东西用的。”
  江琇莹走到院子门口看了看,打量了一下赶马的人,倘若这些是外面的人,多花些钱就能收买,把她的行李混进王府的货物里拉出去。
  很可惜,赶马的人腰上有黎王府的标牌,这些人是无法收买的,她前脚刚一说,后脚钟允就能知道她要假死逃跑。
  这时,钟允身边的一个随从走了过来:“世子妃,世子请您去书房说话。”
  江琇莹心里诧异,往常这个时间,钟允应该在刑部。
  她一边往书房去,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假死计划被他觉察了,边走边将假死药往袖子里藏了藏。
  要是被他发现,她就走不了了。
  他一气之下说不定会连她身边替她跑腿办事的人一同软禁了,她以后就更难跑了。
  到了书房门口,江琇莹敲了下门,听见里面传出来一句沙哑的声音:“进来。”
  她从来没听过他的声音沙哑成这般,像行走在荒漠,许久寻不到水喝。她也从来没见过他憔悴成这般过,他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眼神透着疲倦,看着她时,不似前两日的锋利和霸道。
  江琇莹停在书桌前,怕被他看出来她的假死计划,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世子找我来,是为何事?”
  钟允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她穿着一件水蓝色衣裳,裙摆绣着白色的水仙花,锦带勒得细腰盈盈一握,垂眸又抬眸间,仿若黑暗夜空亮起的星光,照亮了这一屋子的暗淡。
  他喜欢她的模样,不喜欢她看着他时,眼里的疏离和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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