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12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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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大悲努说道:“鞑靼大军压到金山,其后方必然空虚异常,陛下可否下旨命皇太叔北上,攻伐鞑靼后路?”
  耶律延禧面色阴沉:“皇太叔说出军需要补给,如果北上勤王,大军须得出北安州,经大定府、丰州、仪坤、饶州,然后前往大盐泺断敌后路。”
  耶律张家奴不禁大喜:“那此事可为啊……”
  说到这里见帐中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才惊觉失言:“臣……臣……”
  耶律延禧摆摆手:“帐中都是自己人,统军专注于军事之上,这一点其实很好。”
  耶律张家奴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躬身:“臣对陛下忠诚无二,之前是臣忧心军事,一时失虑了。”
  道理很简单,如果耶律延禧同意皇太叔这么做,就是将上京以南的疆土拱手让与皇太叔。
  这样一来,耶律延禧手上就剩下半个上京道和一个王经南院群臣控制的东京道。
  整个西京道、南京道、中京道、还有半个上京道,都将沦为皇太叔的掌中之物,那到时候就算退了鞑靼,耶律延禧这个辽国皇帝,基本也可以准备禅让了。
  耶律大悲努说道:“好在如今从大宋引种的冬麦、马铃薯已然开始陆续收成,春麦、稻米虽然还要等上几个月,但也算是解了诸州燃眉之急,这一次全靠陛下英明,我大辽才扛了过来。”
  “只要逐走鞑靼,陛下便可南御中京,胁迫皇太叔交出兵权。”
  耶律张家奴连连点头称是。
  见耶律张家奴已然明白过来,耶律延禧也就不为己甚,回到之前的议题:“如今还是要打赢这一仗,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李夔抵达后,鞑靼的军需又再次充盈,而我们的军需还远在辽阳,粮秣还远在长春,我们的时间不够了。”
  “那就寻机决战,必全功于一役。”额特勒说道:“其实最佳决战时机是在冬日,但是还要经历一个秋天,到时候鞑靼人马更加精壮,我们等不了了。”
  “之前吉达徒负勇力,只以我宁州为目标,而宁州之北有兔耳山,西南有永安山,中间有大斧、勒德诸谷可为倚仗。”
  “李夔用兵诡诈,且吉达远征而师老,故李夔也必求速战。”
  “若其出兵,必以弓车为主,分道而进,以图张大声势,逞其奸谋。”
  耶律张家奴看着军图沉思了一阵,说道:“若是如此,破之不难,只需要倚山寨为守,陛下率宁州精兵夹击之,则可败毁其计。”
  “末将却在考虑另一种可能,鞑靼善野战,他们会不会先遣军中道,进据勒德谷,断我宁州到兔耳、永安的粮道,然后诸部合势,夹攻我犄角之一,则胜负未可知也。”
  帐中诸人都露出恐慌之色,耶律延禧轻咳了一声:“设若我是李夔,也必行此计,大家想想,如何可破此策?”
  萧谢佛留说道:“如此一来,我军就不可被动于防守之策了……”
  耶律大悲努说道:“宁州城池坚固,可不可以放弃两山,独守宁州?”
  这就是军事小白的瞎胡闹了,额特勒直接说道:“独守宁州,最为下计。起码也要依托群山,渐次而退,待秋末宁州尚完,那我们此战就赢了。”
  耶律张家奴留对此策略更是不以为然:“李夔千里奔来,之前还在中京道打过一场大战;吉达受阻两月,士气已隳。末将以为我们大可不必被其虚张的声势所吓,之前一直以逸待劳,如今正可寻机决胜!”
  想到自己刚刚失言,现在更是要踊跃挣表现,当即道:“若陛下信任,臣请率军先出兔耳山,诱其尽起大军来攻,之后再做佯败,退往山寨,固守待援。”
  “陛下则可领兵攻其后军,而右都统则可出兵断其粮道,夺其辎重,如此可得大胜!”
  耶律延禧看着几名将领:“你们觉得呢?”
  额特勒点头:“臣以为此计可行,看上去也最符合鞑靼人的企图,他们中计的可能性很大。”
  耶律大悲努说道:“此计的关键,一是左统军诱敌须得成功,二是前出兵力须得保全,不然就是打熊不成反失犬了。”
  耶律张家奴慨然道:“臣敢立军状!”
  耶律延禧终于下定决心:“李夔若求速战,必将前来,那便如此定计!”
  “待到鞑靼大军集于兔耳山,谢佛留即出兵取大盐泺,我和招讨夹击鞑虏于寨前,克竟全功!”
  耶律大悲努说道:“如此臣负责调运军需,稳守宁州,以待吾王凯旋。”
  “对了,那十门铜炮,还请陛下带上,此等神器,必助我大军之威。”
  耶律延禧用手拍着座椅的扶手:“一门铜炮两千斤,十门就是两万斤,合十六万贯舶来钱,朕如今却是恨不得它们都还在锦州,也可以换得不少军粮……”
  帐内诸将都慌了,赶紧下跪请罪。
  耶律大悲努目中含泪:“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此皆群臣之罪,有累陛下清宁。”
  “然陛下亦不可颓丧,我今尚有十万大军在手,后路诸州虽一时混乱,也是萧托辉、阿苏群小所致。”
  “现在奸臣已然伏诛,叛逆转瞬可灭,待道路重开,诸道援军、物资即可抵达。陛下无需因一时筹措不及,便过于担忧。”
  “现我军中资粮尚足一战,此皆陛下预有设备,超卓之远见也。”
  “上有弘毅之明君,下有奋发之将士,跳梁小丑虽得意一时,终将束手待诛,不足平也。”
  “臣等必效死力,为王前驱,诛灭丑类,重清四海!”
  几名重将亦慷慨齐声:“臣等必效死力,为王前驱,诛灭丑类,重清四海!”
  “好!”耶律延禧站起身来:“有尔等勠力争先,事便可为。待功成之日,朕必将以王爵酬之!”
  这道鸡血顿时让群臣兴奋度满点:“臣等谢陛下厚恩!”
  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 大战的脚步
  夏,五月,甲午,荧惑犯太微垣左执法。
  《晋书·天文志》:“东曰左执法,廷尉之象也;西曰右执法,御史大夫之象也。执法,所以举刺凶奸者也。”
  荧惑犯左右执法,星占认为这是朝廷官员举刺凶奸不力,在控制犯罪、谋反方面有大疏漏,故而天象示警。
  是日,左皮室统军耶律张家奴出兔耳山西征。
  两万大军沿着浑河西进,三日之后,于歇驴谷遭遇鞑靼大军。
  耶律张家奴命选锋五将登歇驴岭,候骑言前方鞑靼囤岭下者甚众,且有车阵勾连,估计是李夔的解活军。
  张家奴遣先前被俘获的阻卜百夫长阿丁零下岭,与李夔说明厉害,声言宋辽两国乃兄弟之邦,如今李夔离宋千里,亲率大军与辽国作战,这违背了宋辽间的友好协议。
  如李夔坚持挡路,他必将回去告诉辽皇,遣使告发于宋廷。
  李夔似乎真的被唬住了,于是解开车阵,套马上辕,准备让出山谷。
  大军准备行动之际,必然就会有些混乱,张家奴此时却突然翻脸,率领所部骑军向岭下混乱的车营发起冲锋。
  一时间解活军内惊呼四起,军士们纷纷抛弃车辆朝山谷后遁逃。
  就在张家奴以为得计,眼看将要冲入已经解散得四分五裂的车阵时,座下骏马突然一个趔趄,紧跟着摔倒在地,发出阵阵悲嘶,却无论如何都也爬不起来。
  张家奴摔了个七荤八素,待到爬起身来,却发现自家无数的选锋骑军也和他一样,而且只要是摔倒过的战马,全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嘶鸣。
  而那些有幸能够冲进车阵空隙当中的军士,却也被从车中射出的弩箭一一放倒。
  原来看似混乱的厢车里边,还藏着弩手!
  张家奴惊得心胆皆散,他不知道李夔用了什么法子,能让自己的战马折断前蹄,地面上却几乎看不出有什么陷阱的痕迹。
  然而马儿只要闯到阵前,几乎都难逃折足的命运,此等近乎妖术的遭遇,让本就迷信非常的辽军惊乱交加。
  看似散乱的车阵之后,李夔很快就重新集结了部队,手持车军特有的长矛,组成矛阵,翻身朝张家奴摔得极度混乱的前锋压了过来。
  “中计了——撤!快撤!”耶律张家奴拔出长刀,疯狂指挥自己的骑军后撤。
  不过山坡上的骑军还在不断地冲下来,根本刹不住势头。
  顺坡冲锋一时爽,要逆着坡逃回去,可就难了。
  李夔从大宋定制的车用长矛,长度达到了一丈六尺。
  矛头是三棱长刃,又细又尖,长达两尺,其实就是神机铳刺刀的翻版。
  后面是用苏油在泾渭黄河沿岸广植的枣树、白蜡树做成的长柄。
  柄后还有一个用于配重的铁锤,如此长矛的重心就非常靠后,持握起来没有坠头之感,方便刺击。
  如林的枪阵掠过车阵后平倒下来,紧跟着队阵中响起有节奏的金属哨声,队伍渐渐变得密集而整齐,朝着前方人仰马翻的辽军杀去。
  无数被马匹压在身下,或者逃跑速度稍慢的辽军,根本没法与矛阵相抗,腰刀徒劳地挥舞两下,就被长长的三棱矛刃捅入身体,轻骑的皮甲抵挡不住凶猛的三刃矛,人如同被扎破的水袋一般鲜血狂涌。
  山上辽军见势不妙,纷纷冲下来接应。
  就在此时,李夔的车阵中又响起三声号炮,接着半空之上,爆出了三团红云。
  后方山谷当中鼓声大振,两支鞑靼骑军呼喊着杀了出来,他们似乎也非常害怕车阵,离得远远地饶了两个半圆,向溃逃的辽军冲了过来。
  只能说这一仗耶律张家奴将诈败之计演绎得非常完美,好在双方接触时间比较短暂,辽人只折损了因马匹受伤而无法奔逃的上千前锋,剩下的全都朝着来路逃了回去。
  李夔遣斥候远远地吊着他们,而主力开始打扫战场。
  乌古部头领于羽厥和敌烈部头领拔里古纵马来到枪阵之前,下马拜倒:“军师神威,带着俺们又打了个大胜仗!”
  李夔摇头:“这就是一场小接触而已,不算什么大胜。将那些伤马杀了,别让它们多受痛苦。”
  羽厥还有些不明白辽人的战马为何奔到车营之前便会纷纷折足,待到李夔将他领至一匹伤马边上,拨开地上的青草,羽厥这才发现草间有一个粗如拳头,深如小臂的小坑。
  再拨开几处草地,原来整个车营面山的一侧,全是这样的小坑,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羽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难怪太尉要求进攻时骑军需远离车阵一弩之地,这尼玛也太歹毒了……
  这样的陷阱区是专门对付骑兵的死地,马儿在奔跑的过程中,一旦蹄子踩进这样的小坑里,巨大的动能瞬间就会将马足折断。
  李夔能够在一夜之间变出这么多陷马洞,却是靠了一件工具——螺旋钻。
  因为要修理维护,所以大宋每架厢车上,都有一套配套工具。
  而车队停歇的时候,车长也会取出工具箱里的螺旋钻,在地上钻出小洞,再撑上支架固定厢车,将车连接成牢不可破的车寨。
  之后在寨子中搭帐篷支支架,也要用到这样的工具,非常的快速高效。
  这些都是沈括动的脑筋。
  李夔也是非常灵活的人,一日见到军士们用螺旋钻钻洞,便动了心思,命他们每天驻扎,在车阵外头也顺便钻出一些洞来,防备敌人以骑军偷袭。
  不过这项规矩立了很久,到今天才第一次开张,真有倒霉的猎物撞到陷阱里边来。
  ……
  三日之后,逃到兔耳山的张家奴没有等来李夔,却等来了耶律延禧的使臣。
  原来李夔并没有如张家奴预期的那般落入圈套,鞑靼车军经过勒德山后,没有进围北面的兔耳山,而是选择了另一个犄角,南面的永安山!
  不是张家奴的表演不到位,但是决定成败的,在细节。
  虽然他败退的那个镜头表演得很真实,但是却忽略了太多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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