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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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叫林战,父辈也是跟随了赵天南和寒素一起打江山的,在大武朝建立之后,也论功行赏封了个武官。
  比起只效忠于赵天南一人的安国公萧立,林战的父亲历来是追随在寒素身后的,是以寒素那时还见过跟在父亲身后的林战。
  只是没想到,二十几年后,当初的少年已经成了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而且还拐着弯与凤止歌扯上了那么一丝丝联系。
  若不是当年那杯酒,只怕也不会有如今的宁妃与林战。
  听含月公主说,自从宁妃察觉到赵载存容貌与林战有几分相似之后,为了不与赵载存形成对比引起有心人的关注,林战便离开了皇宫,后来进了中军都督府做了个五品官。
  后来过了几年,在家人的操持下,林战还娶了房温柔娴静的媳妇。
  不过,林战的妻子自幼身子骨便有些弱,根本不可能孕有子嗣。
  但叫京城许多人敬佩的是,林战不仅没嫌弃妻子不能为他留下血脉,还拒绝了妻子主动提出的替他纳妾延续香火的请求,更甚至,为了更好的照在体弱的妻子,林战还主动将在中军都督府的差事换成了个没有实权的闲差。
  若说林战待妻子不离不弃的举动叫人佩服,那他主动要了个闲差的行为就叫人替他觉得惋惜了。
  林战毕竟是在宫里做过御前侍卫的,家中父辈又是开国功臣,与皇上多少也有几分情分,据说当初本有意予他一个实差的,却叫他自己主动换了个闲差。
  也不是没有人劝他,只不过林战就似是铁了心一般,任谁来劝都只沉默着一语不发。
  长此以往的,旁人便不再劝,惋惜之余,又觉得他果然不愧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
  尤其是京城那些已嫁作人妇的女子,在婆家受过不少委屈之后,再回头看,才知道能有林战这样一个体贴细致的夫君是多少幸福的事。
  到得如今,因为林战十几年如一日对妻子的照顾,他的名字更是成了京城爱妻的典范。
  凤止歌是知道林战及其响当当的名声的,却没想到,多年前的他,还曾在宫里与宁妃有过那样一段往事。
  最近两年,林战的妻子身体终于眼见着有了起色,所以二月初二,也就是龙抬头那天,林战打算为妻子操办一场生辰宴,也借此机会向这些年来始终支持着他们夫妻俩的亲朋致谢。
  含月公主便是想让凤止歌领着她去参加这场生辰宴,她想见了林战的面,再亲口问一问他,这些年过着夫妻和睦的日子时,可有想起宫里还有一个为了他牵肠挂肚的女人?
  凤止歌其实并不赞同含月公主所为,无论怎么说,除非赵氏江山易主,否则赵载存兄妹与林战的关系都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既然这样,含月公主非得揪着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知道了答案,她与赵载存便能光明正大的称林战一声“爹”?
  倒不如,将这件事就此彻底掩埋,再也不提起,这才是她应当做的。
  毕竟,混淆皇室血脉,这是多大的罪不用人说也该知道,真到了消息泄露的那一天,别说赵载存还能不能做太子,含月公主还能不能是赵天南的掌上明珠,只怕他们兄妹以及宁妃娘家及林家,都得为宁妃和林战当初的一时冲动而陪葬。
  不过,凤止歌也并未劝阻含月公主。
  她毕竟只是个局外人,不理解身在局中的含月公主对此事有何想法,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能帮得上忙,帮上一把也没什么。
  含月公主之所以请凤止歌帮忙,只因慕轻晚与林战的妻子孙氏多年前有过几分交情,上次凤鸣祥成亲时,慕轻晚便给林家发了请帖,孙氏也曾亲自上门道贺。
  想来,这次林战为孙氏操办生辰宴,也一定会向威远侯府发请柬。
  就如含月公主所想的那般,离孙氏生辰还有好几天,那大红色烫金的请柬便送到了威远侯府里。
  在与慕轻晚一起用午膳时,凤止歌便特意与慕轻晚说了,待生辰宴那日,她要跟着慕轻晚一起去林家。
  慕轻晚虽然有些诧异凤止歌为何会突然提起这茬儿,不过她从来都是个宠女无度的,既然凤止歌要求了,她自然不会反对。
  说起来,这时距凤止歌的婚期也就只有一月有余了,在别家,像凤止歌这种订下亲事就等着出嫁的女儿,都该关在闺房里绣嫁衣的,又岂能如凤止歌一般还想着往外跑。
  至于凤止歌的嫁衣……
  凤止歌的女红绝对不算差,只看她能给寒老爷子亲手做一身的衣裳鞋袜便能看出来,只不过对这种细致活,即使尚算拿手,凤止歌也没想过要真的自己做,在慕轻晚提出要求是更是耍赖般的拒绝了,慕轻晚没办法之下,只得请了最上等的绣娘给凤止歌绣嫁衣,只想着待收尾时让凤止歌象征性的扎上几针罢了。
  事实上,这也是那些不擅女红的大家千金们历来的做法,所以慕轻晚虽然有些遗憾女儿的嫁衣并非亲手所绣,对此事倒也没有介怀。
  很快就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二月初二也被称作是龙头节或青龙节,历来各朝各代在这一天都会举行各式祭祀活动以祈求春雨,大武朝更有熏虫、炒豆等活动。
  对于百姓们来说,这一天是个热闹的日子。
  而对林家来说,却是孙氏生辰宴请宾客的日子。
  这天一早,凤止歌便收拾妥当去了荣禧堂。
  却别人家作客,去迟了可是极为不无礼的事,凤止歌到荣禧堂时,慕轻晚也已经等在了正堂里,只等着凤止歌到了便一起出门。
  与她们一起同行的,还有作为新妇的于氏。
  于氏嫁进威远侯府已经有几个月了,但真要说起来,今天才是她第一次作为凤家新妇在外露面。
  任于氏再是怎样沉稳有余,今天也难免有几分紧张,一路上不只一次的问了慕轻晚与凤止歌她的衣着打扮有没有不妥之处,还是慕轻晚和凤止歌再三保证,她才算是放下了心里的担心。
  马车很快就到了林家。
  林家子嗣并不兴旺,到了林战这一辈,上面除了一个姐姐,男丁更是只有他一个,也因为这样,当初知道孙氏并不能诞下子嗣之后,林家宗族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向林战施压,逼着他纳一房妾室将香火传下去。
  不过,林战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没有纳妾,只允诺将来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
  当然了,林战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坚决,只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含月公主并未跟凤止歌一起从威远侯府出发,而是等在了必经之路上的一个茶楼里,中途凤止歌要求在那茶楼里稍作歇息之后,两人才上演了一出偶遇的戏码,然后才约好一起去林家。
  也亏得于氏这些年很少外出,没见过含月公主,否则这出戏只怕还唱不下去。
  威远侯府的马车在林家门口停下。
  虽然时辰尚早,但林家门口已经有了不少马车。
  林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并不显,自寒素死后,赵天南便似忘了林家一般,林战的父亲也只不过得了个闲差,到得后来林战成为御前侍卫,经常有了在赵天南面前露脸的机会,林家的景况才算是好了些。
  不过好景不长,林战后来离开皇宫,又婉拒了赵天南给他安排的实差,非得要了一个闲差,林家的景况倒比之前还要更差了几分。
  正因为这样,如今与林家有往来的,也大多不是什么家世显贵的,所以威远侯府的马车停在林家大门口时,倒是惹来了不少注目,待得知孙氏当年与如今已是威远侯府太夫人的慕轻晚有交情时,那些带着疑惑的眼里才算是释然。
  办生辰宴是喜事,慕轻晚手里又有请柬,再加上威远侯府如今与寒家扯上了关系,地位非一般人家可比,林家人自然不可能细细盘问跟着慕轻晚一起来的人都是什么身份,所以哪怕有些疑惑于威远侯府来的人有些多,含月公主仍就这样跟着进了林家。
  待进了林家,含月公主跟凤止歌打了声招呼,便与她们分开了。
  凤止歌知道,含月公主必定是去找林战了。
  而慕轻晚凤止歌以及于氏,则在林家一位衣着体面的嬷嬷引领之下,去了林家待客的花厅喝茶。
  又过了一会儿,身为女主人的孙氏便来了花厅。
  孙氏与慕轻晚当年便有交情,这时见了面自然又是一番叙话,而凤止歌,除了开始时与孙氏打了招呼见了礼,便一直在旁静静的打量孙氏。
  就如外界对孙氏的传言那般,孙氏的身体确实看着很是单薄,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她的面色更是苍白如纸,不过看着精神倒还好,出来待客这么长时间,面上也并不见疲惫之色。
  一番笑谈之后,接下来便是吃宴席了。
  一直到宴席被撤下去,凤止歌都没能看到含月公主的身影,慕轻晚和于氏对此倒还疑惑了一阵,都被凤止歌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
  吃罢宴席,孙氏便邀请慕轻晚及其他女客去看戏,听说那戏班子还是京城最近最火的班子。
  不过凤止歌对看那些咿咿呀呀的戏不感兴趣,在戏好场之后不久,便借着要如厕的理由离开了戏楼。
  她原本只是想着四处走动走动,等时间到了便与慕轻晚和于氏一起回侯府。
  凤止歌今天之所以会来林家,本就是出于帮含月公主忙的原因,她根本就没想过参合到皇室那团乱麻里去。
  不过,并不是她不想参合,便真的能置身事外的。
  凤止歌没想到,她只是去了一趟恭房,出来时却会听到含月公主与另一名男子的对话。
  偷听旁人谈话当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含月公主与那男子正好站在凤止歌要出去的必经之路上,她这时自然也不好贸然走出去打断两人的谈话,便也只能立于原地,被迫听着两人的对话。
  那男子看着四十左右的样子,身材高大健壮,看着十分孔武有力,一见便知必然身负功夫。
  男子面上带着几分英气,再加上岁月酿就的成熟,倒也颇为吸引人,从他的面上,凤止歌依稀可以看出当年那个沉默少年的影子。
  这就是林战了。
  今天是林战为妻子办生辰宴的日子,作为主人,林战原本应该在前院陪着客人的,但他这时却被含月公主拦在了路上。
  “含月……公主?”
  猛然看到含月公主,林战显然非常惊愕,一个称呼都被分成了两半。
  几个字说完,林战眼中便多了几分复杂与悔痛。
  “您,怎么会来这里?”他道。
  含月公主听着林战的那个“您”字,却觉得异常的刺耳。
  她冷笑一声,税利的视线直视林战,“怎么,林大人看到本宫很奇怪?”
  林战眼中原本还有些激动的,但在听到含月公主那“本宫”的自称,心底深处的那点喜悦便再次被他压抑起来。
  是了,她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含月公主,与自己这个如今落魄的小小武官,不可能也不应该有半点牵扯才是。
  林战念及此,便低下头沉默一阵,然后才道:“公主身份尊贵,能驾临寒舍,自然是小人的荣幸,只不过,公主还是应当尽早回宫才是,若是公主在寒舍出了什么意外,小人恐怕担当不起。”
  含月公主一听这话,心里本就对林战存着的怨气更是瞬间放大了好几分,她猛然上前一步,几乎是贴在林战耳边,道:“林大人这些年坐拥娇妻,过的更是夫唱妇随的美满日子,着实让人羡慕,就是不知道,林大人午夜梦回时,可曾想起,我母妃,还在那深宫里独自孤寂清冷的一天天熬着?”
  林战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含月公主话中的意思,但随即便陡然一惊。
  他与宁妃当年的事,自从他离开皇宫之后,便一直被他压在心底,这件事毕竟太过重大,一旦被外人知道了,只怕便会给两家带来灭族之祸。
  所以这些年来,林战不仅不敢向旁人吐露一个字,为了不让自己有酒后吐真言的可能,更是一滴酒都不敢沾。
  他原本以为除了他与宁妃,这件事应该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的,可如今,含月公主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林战一双眼蓦地瞠大。
  不过,他到底也走过了近四十年的风雨,心理素质较含月公主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无疑又要好出不知道多少,只一瞬,他便极力压下狂跳的心,保持着镇定道:“小人不懂公主此言何意。”
  见林战否认,含月公主面上便现出失望与不屑来。
  这个时候既然不敢承认,当初又怎么敢与母妃做下那等事来,那时候,他又有没有想过,将来这一切暴露出来时,母妃与他们兄妹俩,会有怎样的下场?
  别看她如今有个金枝玉叶的身份,更被父皇捧在手里宠着,她如今越是受宠,若是将来父皇知道了真相,只怕她的下场便会越凄惨。
  而这一切,眼前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当初又有没有想过呢?
  每每想到这些,含月公主便恨不得生生掐死眼前这个男人。
  她不屑的又是一声冷笑,“林大人若真是贵人多忘事,本宫也不介意提醒林大人一下,当初在宫里,林大人与母妃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举,如今难道便想一如这些年一般继续置身事外?林大人就没有想过,一旦这件事为父皇所知,本宫与皇兄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吗?”
  被含月公主这样挑明,林战就算再想故作不知也不能了。
  他看着含月公主那与宁妃酷似的面容,眼中闪过沉痛与深沉的悔意。
  这些年来,他虽然从来没敢与人提起宁妃及太子含月公主,但在他的心里,却从来没敢忘记过。
  宁妃本就是他少年时一心以为要共度一生的女子,若不是当初宁妃娘家执意要将她送进宫里,只怕他们如今早就已经互相扶持着走过二十几载岁月了,也许还会有如今的太子与含月公主这样的儿女。
  只不过,再怎么想,林战也从来不敢往外说一个字。
  他也只能将一直牵挂着的三个人深沉藏在心底,只偶尔午夜梦回,才能在梦里见到阔别已久的宁妃与他们的一双儿女。
  这时,看着近在咫尺的含月公主,林战其实很想叫一声“孩子”再将之拥入怀中的,只不过,对方那公主的身份,却让他不得不将自己的奢望收敛起来。
  她只能是皇室身份尊贵的公主,不可能是他的女儿!
  每每想到这些,林战心里总是会为当初的一时冲动而后悔。
  他并不是后悔因这件事可能会让他置于危险之中,而是后悔他做下这等冲动之事,最后的苦果却要留给宁妃与他们的一双儿女来承担。
  赵载存不得皇上欢心,即使被立了太子,这些年来也始终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这些林战都知道。
  而含月公主,虽然受尽皇上宠爱,可是就从她知道了他与宁妃当年之事,又岂能真的如外人眼中那般过得张扬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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