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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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中偷闲地瞅一眼闺女,坐在门口收银台的罗宇生自我安慰着。
  虽然这位同盟还小,没有发言权……
  今天清早,罗记饭馆门口的风景一如既往。
  一枚秀气的小姑娘端着小板凳坐在门边,她身穿牛仔吊带童装裤,一件短袖小衫,脸蛋圆圆的。头上高高梳着两条小辫子,额前散落细软的刘海,微乱。
  发质太柔细,每天起床都是一头毛茸茸的,有些奶凶炸毛的感觉。瞧着顺眼,手感忒好,常有顾客不由自主地伸爪给她一个摸头杀。
  “唷,青青起得好早,”刚刚晨跑完的王叔王姨又来了,老太太笑眯眯地揉揉她的头顶,“不去帮爸爸做早餐?”
  罗青羽正在啃老爸给她买的白米糕,隔壁买的,闻言一阵心累。仍然要面带微笑地仰起小脸,奶声奶气道:“我太小,做不了。”
  能不能别每天早上骚扰她?这些老太太老大爷真的是……手欠。
  “噢对,你还小,”老太太一脸恍悟的表情,“那你哥呢?”
  “在家睡觉。”
  罗青羽说完不再理她,继续专注啃自己的米糕。渴了,伸爪握起凳上的一杯温开水喝了一口,然后继续啃。
  看得王家二老稀罕不已,满眼的笑意,心里还有一点小嫉妒。
  虽然过分安静,比起自家那个坐不到半秒钟的调皮猴,这样的孩子简直不要太舒心。
  娃儿好生,好养,是父母难得的福分。
  当了近三年的奶娃娃,罗青羽对街坊的挑逗完全麻木。尤其是眼前这对老人,每天一逗,她开始还能保持礼貌的态度,年复一年,她已经笑不出来了。
  小小年纪就要应酬人,忒累。
  还好,清晨的凉爽与寂静无人时的街道有安抚人心的功效,令她心情平静。
  很多人都认为童年可贵,唯独儿童不晓得,长大了再追悔莫及。人生就是如此微妙,不重活一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童年是怎样的。
  她安静地坐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路人。
  三年了,每看到一位熟人,每看到一幕熟悉的场景,心情莫名小激动。犹记得她前世五、六岁的时候也是这样坐在门口,一边吃饭,一边看人来人往。
  门前的马路边种了许多高高的柏树,夏天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树梢枝条发出沙沙的声响,令人心旷神怡。
  可惜后来城市改造,把柏树砍了,改种矮矮的紫荆花树。
  由于相关部门养护不力,路边每十棵树只活一两棵。花儿漂亮,但树身矮,挡不了灰尘,路两旁的房屋被白日的太阳晒得像一口蒸锅,居民们叫苦不迭。
  绿化效果差,时日一长,路两边的房屋表面均被铺上一层厚灰,特别的难看。
  第4章
  那年代的人们一心想赚钱,图温饱,居住环境如何无人关心。
  直到个别人家先富起来,开始重视生活质量,这才逐渐关注自己门前的绿化问题。不指望政府了,各自买些喜欢的树木回来种。
  比如芒果树,龙眼、黄皮树等等。
  所以,目前她要好好珍惜时光,再过几年,眼前惬意怡人的一幕将永远消失,马路两边光秃秃的光景要持续二十多年之久。
  “小罗,你这闺女真省心,天天在你店里不吵也不闹,你们怎么教的?”王叔王姨吃过早餐,也搬凳子坐在门口逗小孩儿,“不像你儿子小佑,皮得很。”
  七八岁的男孩子,皮起来连狗都嫌弃。
  “男孩子好动,”罗爸收着银钱,笑呵呵道,“女孩儿文静。”
  别问他怎么教的,这孩子打出生起就没让人操心过。仿佛给她一口吃的便能自己成长,做父母的忒没成就感。
  谈起孩子的教育,成年人们难免要高谈阔论一番,各自显摆自己的育儿经。
  而他们谈论的其中一个小主角罗青羽,对身后的杂音充耳不闻,好不容易啃完小米糕,双手捧着水杯心中默念: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别误会,她没有隐身或者催眠别人的能力,只是不爱说话。爸妈也不希望她多话,生怕一开口便死呀死呀的,不吉利。
  没错,除了那把扇子,她还能看见别人的寿数。通俗点说,她能看见别人的死期,精准到秒。
  她故意让他们知道了。
  既然重生,人生中的一些遗憾可避则避,这需要一家人齐心协力才能完成。
  有些悲剧,就是在她小时候埋下了根源。
  但是,现在说那些太早,回到眼前——
  以为王家二老只对小孩感兴趣?那未免太肤浅了。
  人家好歹是机关干部,在职时低调,退休了,不甩点料出来显摆一下怎么行?
  “对了,小罗,你老家房子三年前不是拆迁吗?分了几套房?什么时候搬?我听说有人搬进去住了哦。”见客人不多,王姨趁机找罗宇生唠嗑着。
  头顶“气管炎”称号的罗宇生平时话不多,在二老眼里就是老实人一枚,因此经常找他聊天,骚扰门口的小姑娘只是一时顺手。
  哪怕退休了,二老仍知道很多地方的新政策,包括罗爸乡下的拆迁补偿情况。
  “我们不搬,”罗爸答,“那房子在郊区,不方便。”
  首先是小孩要上学,孩子妈在医院上班,他要做生意,日常买点东西尤其不便,搬到郊区不划算。
  “那分了几套房啊?”性情稳重的王叔追问。
  财不可露白,他这话问得有些不分场合。可有些老人就是这样,喜欢看年轻人着急或者为难的样子。当然,能套出实话最好,供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嘛。
  老顾客了,谁不知道谁?
  习惯低调的罗爸微微一笑,“我老家地方小,补的不多,就一套。”
  王叔不信,伸手指指罗爸,和王姨对视一眼噗嗤地笑了,仿佛他们都知道他在说谎。
  罗爸也不解释,坦然地笑了笑。
  他们一家许久没回乡下老家了,罗村在三年前因铁路拆迁,今年补偿到位,很多人家已经拿到房子搬进去。
  罗家分了两套房,还有四十万现金。不算多,但能减轻夫妇俩的经济负担。
  “你们罗村是本地第一批拆迁户,补偿费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王叔笑说。
  很多地方的政策皆已落实到位,本地相关部门依据办事,当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亏是不亏,但老家没了,以后子子孙孙被困在这座钢铁城市,不知是祸是福。”说到这里,罗宇生略感慨。
  罗青羽双手托着,目视前方,心里默默点头。
  唉,老爸说得对,现在是农村人往城里跑,未来十几年就轮到城里人往乡下跑,羡慕农民在乡下有套房。
  “政策如此,没办法。”王叔轻拍大腿,颇有感触。
  两个男人长吁短叹,王姨却问:“小罗,我听说小谷的户口还没移过来是吧?”
  “是,她一直没空,后来觉得不迁也没事,就拖到现在。”对罗宇生来说,人在身边就好,户口迁不迁无所谓,“怎么,您二老又听到什么新政策了?”
  如果是,索性让孩子妈请假回去一趟,顺便让女儿见一见外公,孩子三岁了还没见过老人呢。
  孩子的外公家住得远,离西环市几百公里,坐火车要十个小时左右。老人年纪大了,坐不得长途车,夫妻俩打算等孩子长大些便回去一趟。
  “算是吧,我听说青台市个别乡镇要征收,小谷的娘家不是在那边吗?你们赶紧找时间回去瞧瞧,她户口没迁,说不定又有一笔补偿。”王姨羡慕地说。
  哦?罗宇生怔了下,这倒是个好消息。
  只是,谷宁还有两位兄弟,按照乡下的习俗,出嫁女不能惦记娘家的任何东西,尤其牵涉到钱财方面。
  唉,这道题恐怕有些难哪……
  “难什么?政策规定我有,我就拿。”早上八点多,谷宁值夜班回来了,“我哥和弟能在城里买房全赖你这个姐夫帮忙,我爸有病哪次不是我出钱出力?”
  碰到麻烦事就找她商量,有好处的事就想撇开她?门儿都没有。况且她是合法受益人,用得着谁同意?连亲爹都无权剥夺她的权益。
  这不是继承,她是农村户口,村里有她的一块地。
  “话是这么说,有些老人心里不这么想的。如果他不愿意就算了,咱不缺那点钱。”罗宇生不希望媳妇与娘家因为钱闹翻。
  家里分了两套房和几十万现金,生活过得去,不必为钱跟亲人撕个你死我活,既难看又伤和气。
  “那不是钱的事……”谷宁顿了下,回头瞥一眼正在客厅茶几前安静玩积木的小闺女,不禁额角发紧。
  主要是闺女的眼睛太坑爹,夫妇俩不敢把她送幼儿园,生怕她乱说话到处得罪人。若被其他小朋友知道她的本事,要么害怕要么排挤她,反正没好事。
  别以为小孩子闹不出大事,小儿行事凭的是本能与喜好,有时往往是致命的。所以才有“人性本恶”的说法,小孩子没有是非之分,只有喜恶的本能。
  这跟争拆迁赔偿有什么关系?她很想说没关系,但神棍不是乡下才有的特色人物吗?
  在乡下拥有一栋房产,有备无患……谷宁在心里暗暗吐槽。
  她娘家的村子很大,应该不会全部征走。
  每次一想到孩子身上那种神棍特质,谷宁总有将她回炉重造的冲动,太坑爹妈了有木有。
  唉,脑壳疼。
  第5章
  孩子妈的顾虑有道理,罗宇生不再多话。
  自己老家没了,本来就有点心塞。
  他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突然地没了,心里很不踏实,仿佛被人连根拔起。他以前向往城市生活,如今被撵出农村老家,这是两码事,心情难免有落差。
  而谷宁的娘家离城市很远,离西环市更远,位置偏僻。不算很美,顶多山青水秀。村里人少,全是老人和留守儿童,日后全家偶尔回去住一阵倒也清静。
  这么一来,他得让闺女从小学点防身本领。
  ……
  丈夫去店里忙活,谷宁换好衣服,笑眯眯地向正在客厅独自玩积木的小闺女走去。
  “青青,有没想妈妈?”
  外表安静,实则竖起小耳朵偷听父母讲话的小姑娘抬眸,看着年轻版的老妈,于是伸出双臂,奶声奶气道: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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