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物非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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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晴朗而清爽,一辆大客行驶在由h市通往老家的高速路上。我坐在靠车窗的位置,望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村庄和广袤的田野,忧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坐在后排的父母一路上说个不停,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然而没过多久两人又打开了话匣。
  “要我说啊,这看病还得去大城市的医院。你就说咱儿子这病,也不算啥大病,在县医院拖拖拉拉治了十年,药没少吃,钱没少花,也没治利索,到了市医院,不到一个月就治好了。”老妈边唠叨边比划着。
  “话也不能这么说,关键是咱儿子身体素质好,免疫力强,才最终将病魔打倒,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让你二姐给咱儿子安排个体面点的工作,老这么四处打零工咋好找对象啊。”
  “唉,不管咋说咱儿子的病这回终于好了,我这块心病也算去除了,工作的事回头我再催催,这也不是着急的事。”老妈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半小时后,客车缓缓驶进县客运站,下车后老妈果断拒绝了一个个上来搭讪的出租车司机,非要坚持步行。这么多年母亲勤俭节约的优良品格一如既往,过去是一分钱掰两半花,现在是县城内不论多远都步行回家。
  我们一家三口拎着大包小包步履蹒跚在街上走着。路面是去年新铺的柏油路,街道两侧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流不息,经过十年的发展,昔日远近闻名的贫困县如今已初现繁荣。得益于近些年国家大刀阔斧式的棚户区改造政策,我家在两年前没花一分钱便住进了楼房。母亲现在每个月能能拿到两千多元的退休金,年过半百的父亲则卖掉了货车转行给一家洗浴中心烧锅炉,家里的条件这两年渐渐有了起色。可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尽管父母省吃俭用拼命攒钱,但家境在本质上仍未改变,我们依然在奔小康的路上艰行着。而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
  “爸、妈,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走到半路我突然停下来。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回家。”父母叮嘱一句便离开了。
  我双手插兜,沿着熟悉的路线来到一家名为“三年五班”的餐厅,这是一家青春主题餐厅,一进门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校园气息。白蓝相间的走廊,挂着x年x班牌子的包房。走廊尽头是点菜区,一块小黑板挂在墙的正中央,上面写的是今日特价菜品。如果是初次来的顾客很可能误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欢迎光临,这位先生,请问您几位。”一位二十出头的女服务员笑着迎上来。
  “一位。”我脱口而出。
  服务员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笑容。“那您请这边点菜。”
  “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想找一下你们老板娘。”我哑然失笑。
  “找我们老板娘?请问您是?”
  “哦,你就说我是她高中同学。”
  “额,那您稍等。”服务员也挺机灵,随即转身离开。我则坐在旁边的卡台四下打量着。不一会儿,一名烫着纹理短发,身材高挑,一身职场装扮的女士走了过来,见到我后立刻笑颜逐开,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秋宇同学啊!”婷婷径直来到我面前,抽了张椅子坐下:“有阵子没见你过来了,最近去哪了。”
  “去了一趟h市,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凑合吧,反正一到饭口就爆满,还经常翻台,有时都忙不过来。”婷婷说话还是那么直爽,但也更平易近人。
  “呵呵,行啊夏总,买卖越干越大了啊,照这个势头过两年是不是就整连锁了啊!”我调侃道。
  “那必须的啊,不过你这次来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婷婷话锋一转,言归正传。
  闻言我脸上的笑容逐渐收起,换上了七分肃穆三分忧郁:“你…还是没她的消息么?”
  “没有。”婷婷淡淡道,“你失踪后她也悄然离开了,连严老师组织的野炊也没参加,毕业后我们只短暂联系过一次,她还让我留意你的消息,可后来她换了手机号,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我想她应该已经在北京定居了吧,唉!想不到当初你俩关系那么好,如今却分道扬镳,真是世事难料啊!”
  “哦,这样啊。”我心里一阵失落,沉默一会后,我倏地站起身:“谢谢你啊婷婷,这两年一直帮我打探她的消息,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
  “刚来就走啊,再坐会呗,反正这会儿也没客人,我让大壮炒两个菜,你俩叙叙旧。”婷婷的热情挽留让我很感动。
  “不用麻烦了,改天我再来,你们忙吧。”我笑着摆摆手,离开餐厅。
  黄昏,我迎着残阳缓缓往家走,心中满是苦涩。荏苒匆匆,弹指间,我们都已是奔三十的人了,婷婷和牛大壮这对欢喜冤家终于修成正果,而我却成了笑话。命运还真会捉弄人啊。
  不知不觉又路过县一中,昔日的教学楼已经翻新,看起来更加气派,学校的大铁门也已经变成了智能电子推拉门,物非人非,唯一不变的是教学楼上的八字校训和我对母校的感情。
  在校门口驻足片刻我便来到学校的后花园,将刚买来的一瓶农夫山泉全部浇灌在梧桐树上,十年来,我一直定期来这里照料这棵梧桐树,且频率越来越高,从前些年的每月一两次,到现在的每周两三次。在我的悉心照顾下,这棵树不仅茁壮成长,似乎还有点营养过剩,有些骄傲地站在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笔墨亭旁,碧绿的叶子在暮色下泛着金光,令人心情舒畅。或许对我来说,它早已不是一棵树了。
  从笔墨亭出来时正好赶上学生放学,看着一个个有说有笑,青春洋溢的身影仿佛看见昨天的自己。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和两名戴眼镜的女生并肩而行。她看上去还是那样和蔼亲切,只是头发白了不少。按理说看见自己的班主任应该立刻上前打招呼问好,但我却只是躲在树后远远观察,然后悄然离开,不是我冷血无情,只是无颜面对。由于十年前那场意外,我这些年的处境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大学考上了却去不了,整日饱受疾病的困扰,到现在更是混成了三无人员,无工作、无存款、无对象。说好听点叫事业未稳,说不好听叫啥也不是。与其说我在躲避老师,倒不如说我在逃避现实。
  “哎呀,这回咱家又来了份大礼。”晚饭时,母亲边剥蒜边自言自语。
  “能不随就不随吧。”我沉默片刻低声道。
  “你这话是啥意思,咋的你还真打算打一辈子光棍了呗!”母亲立刻质问。
  “我不是那意思,只是咱家这两年礼随的礼实在太多了,所以没必要随的就节约开支呗。”我其实本想沉默是金,但为了消停吃顿饭还是辩解了一下。
  “哼,这不都拜你所赐吗,咱家只往出撒钱,不往回收钱,你说你……”母亲说到这突然戛然而止,随即语气又缓和了些:“再说这次想推也推不了,你表弟下周一结婚,下午你二姑刚来过电话,让咱们那天早点去跟着接亲,这两天你抽空去把头发剪了,再找一身像样点的衣服,这次去参加婚礼对你来说或许是一个机会。”
  我闻言心中苦笑:“机会?尴尬的机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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