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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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雨真是有些佩服岳婆婆的儿子了,竖起大拇指,“你儿子的眼光真好,我也听说了,不过主要是京城,海城这些大地方,咱们这里省城怕都没有几个人穿得起,川市就更别提了。”
  不能因为大家都是普通人,就忽略这年头已经有了冒头的万元户,也有了各种利用政策批条富起来的一代人。走私这些非法的就不提了,当时可谓是泛滥成灾,也造就了大量的有钱人。正经做生意发家致富的人,也不老少。
  京城和海城这些地方,别说上千块的皮衣,八十年代初就买国外奢侈品的,也不少见。只不过这个时候消息闭塞,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见不着更想像不出人家的生活。
  等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皮衣就跟蝗虫过境似的,席卷祖国大地。几乎成为中产家庭的标配,夫妻俩一人一件,狐狸毛领的羊皮大衣,过年穿出去走亲戚倍有面,有这条件还穿大棉袄出门,是会被人嘲笑抠门的。
  “要是您这儿有点边角余料,我倒是愿意要。”舒雨相信岳婆婆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皮料的事,可要说皮料还能放走水甩卖,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么贵重的料子,肯定不会随便堆在仓库里,而且真有点瑕疵,员工自个就买走了,怕是轮不到送到岳婆婆这里来。
  整副的不可能,岳婆婆压不起这么高价的货,那就只能是边角余料。
  岳婆婆一听,心想自己还真没问错人,笑眯眯道:“还真有一点边角货,东西可全是好东西,做点小东西还是使得的。”
  就算是边角余料,因为是皮料,岳婆婆也收的好好的,有人问了才拿出来给人看。
  舒雨用手一摸就喜欢上了,又软又滑,这种独特的手感都没法冒充。稍大点的料子,控制的好能做个手包。
  “这点边角料,也就只能拿来镶个边。”舒雨说着挑剔的话,顺手就将这些皮料全给收走。
  瞬间花出去一千二百块,岳婆婆乐的合不拢嘴,还白饶了几块棉绸布给她,又叫了一辆三轮车,帮他们把货送到车站。
  “拉车的是我们老街坊,你们可以放心,一个人跟车,其他人慢慢去车站。”岳婆婆帮着讲了价钱,拉一趟两块钱。这个时候的人力十分便宜,对于商人来说,是真正的红利。
  下车之后,姐妹俩守在车站,金明天先跑了一趟,再推了自行车出来,才将全部东西都拿回家。
  舒雨每回出门,必要给阳阳带礼物,阳阳从下午就开始盼着,这会儿跟在舒雨后头转悠,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十分可爱。
  “去去去,没你的东西,哪儿有回回买东西的道理,惯得你。”金明天作势抬脚,其实根本不会踢出去。
  阳阳却委屈的不行,刚想转身被舒雨一把揪到怀里,赶紧亲亲他的小脸,“别听你爸的,一会儿偷偷给你,不叫他看见。”
  “嘿嘿。”阳阳把脑袋靠在舒雨的肩膀上,一只脚还勾起来,得意的小模样招得舒雅笑个不停。
  舒雨给阳阳买的文具盒,还有她之前做好的牛仔书包,肩带用海绵加宽加厚,文具盒里是全套的文具。
  阳阳乐的欢呼一声,背着他的新书包就冲到堂屋里大喊,“我要上学啦,上学啦。”
  九月份才开学,阳阳已经盼了好些日子。
  常红心过来道谢,舒雨笑笑摆手,“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小孩子不就图个乐吗?”
  舒雨的存折上,已经有了五千二百块的现金,手里一千块的面料,从现在做到十一月份,正好可以赶上秋冬过年前那一波。
  关于款式,她在做夏装的时候就已经琢磨了很久。如果一味妥协现在的审美,那么她和其他便宜衣服根本无法区分出来,让顾客无法分辨好坏,这可是大忌。
  于是她在华丽和简洁之间做了个平衡,在注重版型的同时,部分款式相对年轻也更活泼华丽,而大部分则是强调版型,针对三十岁以后身材走样的妇女,适合在比较正式的场合穿着。
  按照她的经验,工作单位比较好的女性,对于上班能穿的衣服,更舍得掏钱。
  丽姐的喜欢给了她极大的信心,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得看销售情况,舒雨决定先画大衣的草图,等一段时间打电话问问丽姐销售情况,再对呢子面料动手。
  舒雅帮着妹妹归置面料,上手摸了摸道:“我以前不知道面料的价钱,那天跟同学去逛街,到县里卖布料的地方问了问,价格要高好多呢。”
  她现在摸着呢子料,心里想的已经不再是这面料做成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好不好看,而是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学门手艺,如同妹妹所说,身有一技之长胜过黄金万两。
  “岳婆婆的布料是批发价,肯定比外头零卖的低。而且岳婆婆一直强调她给我们的比批发价还低,是出厂价。不过我们也没时间去批发市场比较,她的东西质量有保证,要什么提前说,都能给我弄来,只要能保证我中间有利润,就够了。”
  批发市场得去省城才有,而且还不成气候,还真不一定有岳婆婆家齐全。
  “你说,要不然我毕业干脆跟你学手艺怎么样,开个小店卖自己做的衣服。”临到毕业,舒雅终于感觉到压力,万一找不到工作,总不能天天呆在家里吧,那多丢人。
  “可以呀,有想法是好事,家里零碎布头多的是,练吧。”舒雨早就学会,不要去打击任何人的想法,只要让她去做,就知道这想法是不是真的。
  然后你就会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的想法都只是幻想,你根本不用打击,自己飘着飘着就变成泡沫飞走了。
  “好。”舒雅雄心万丈的拍着胸,“看我的吧。”
  舒雨轻笑,“行。”
  真能学会,哪怕以后不做这一行,艺多不压身,总归是一件好事。
  新开的茅厕还有三天香呢,初学者的劲头总是最足的,舒雅热火朝天的投入到缝纫大业当中。
  一个月还没到,舒雨的电话没打过去,丽姐的电话就打来了。
  “怎么,衣服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舒雨心里咯噔一下。
  “衣服有问题,问题就是卖得太好了,你舅舅最近能不能再去一趟,拿些秋装,费用我出。”丽姐焦头烂额,原本这么贵的衣服,她是打算慢慢卖上一个夏天的。结果这才头一个月,已经卖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眼看也顶不上一个月。
  但这个时候再拿夏天的裙子已经不合算了,最好趁着这波风头拿同一批厂子的秋装,肯定能大赚一笔。
  舒雨哭笑不得,“我舅舅上班的事,可不能说走就走,他要去也得十月十一月了,如果这家厂子的货好卖,我跟他说说,看看能不能拿些秋冬的大衣回来。不过大衣想也知道多贵,肯定死贵死贵的。”
  “多贵我也要了。”丽姐拍着胸口,心里苦恼着自己八/九十三个月得去哪儿弄些高档货回来,才能稳住她店里的名气,又庆幸有秋冬的大衣可以期待,大衣可是女装里最赚钱的门类。
  丽姐打完电话回去,就看一群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的人进了店,赶紧迎上去,好一通忙碌,坚持微笑服务坚持不讲价的原则,一口气卖出七条连衣裙。
  看店的小姑娘是丽姐的亲戚,吐吐舌头道:“姑,这些海城人真有钱,而且只挑贵的。”
  “他们海城人可是出了名的讲究,也是亏了他们给我传出去的名声。”丽姐很是得意。
  这事说来也是巧了,省城有个大厂子,听说要和海城的一家厂子谈合作,于是从海城来了一大帮子人。人来了,住下就是二三个月的事,当地厂子里的人肯定得热情招待吧。
  海城人特别是海城的女人,向来以精致出名,吃穿用度都很讲究。这种讲究并不是说非得有多少钱,而是在相同的收入之下,他们就是能把日子过的比别人精致优雅,这也是骨子里的东西,别人学都学不来。
  虽说这里是省会城市,但对海城人来说,那也就是个大农村,或者好听一点,大集市吧。
  海城人自带优越感,当地人也习惯了自己城里人的身份,时间一长怎么会没有摩擦。正好天气转暖,许多人逛街回来说这里没有什么好买的。丽姐有个老顾客,就是这个厂子里的人,知道丽姐店里新上了一批好货,便带着人杀了过去。
  衣服看着平常,只要肯上身试,就没有愿意脱下来的。海城人有眼光那也是出名的,丽姐又会奉承,再把故事添油加醋一讲,四十五到五十五一件的连衣裙也不贵了。去香江买一模一样的得几百块,你在这里花几十块买一样的东西,占多大便宜心里没数呢。
  至于说东西好不好,到了这个年纪家里条件又好的女人,打一眼再一试穿,谁也没脸说东西不好。心里也有数,面料未必是香江的面料,但款式版型肯定是人家的,就这也占了大便宜。
  魔鬼在于细节,这种低调的奢华感,真正是得了海城人的青睐。来这边出差的人,就没人说不带一件回去的。
  于是丽姐这家店出了名,也就是裙子太贵,不然早就抢空了。不过真抢空了丽姐没处补货去,只有慢慢卖才能做到效益最大化,可以带动一下店里的普通款式,这个夏天,她的店真正是火极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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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京城来信
  舒雨听了丽姐夸张的说辞, 在电话的另一头哈哈大笑, 同时也放了心,看来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认同。 果然衣服得靠穿,穿得好看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几乎是同一时间,舒雅顺利毕业, 正在积极练习手艺,已经可以拿着棉绸布给家里人做夏天的小褂,准备招工不成就在县城开个小店售卖自己做的衣服。
  而此时, 一封京城的来信, 寄到长尾镇。
  舒雨回家一听说有京城的来信, 比舒雅还要激动。上前按住舒雅的肩膀就问, “怎么样?有希望吗?”
  舒雅得意的一笑, “让我去面试,你说我去不去。”
  “去啊, 怎么不去。”成不成另说, 见见世面有什么不好的。没这个理由,哪家大人敢放他们去京城。
  “你看看时间, 能等着我吗?我陪你一起去。”舒雅是毕业班,舒雨还得半个月才能放暑假。
  “应该能,我看看人家怎么说的。”舒雅拿出信坐下, 舒雨就站在她身后,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往下瞅。
  “是不是得开介绍信啊,咱们去哪儿开。”八十年代初介绍信仍然非常流行,得到再晚几年, 介绍信的作用才慢慢被身份证取代。
  “居委会吧,不然派出所?”舒雅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这不是有舅舅呢。
  晚饭时舒雅一说来信的事,全家人都惊呆了,常红心更是惊得筷子都掉地上了,“咋地,拍电视剧,真的假的,别是蒙人的吧。”
  根本不敢想象,京城拍电视剧怎么可能写信让他们小镇上的姑娘去面试。舒雅好看归好看,还能好看到惊动中央?
  舒雅被常红心逗得差点笑趴下,舒雨也笑得捂住肚子叫唤。舅妈办差事的时候,是真膈应人,说笑话的时候,也是真能笑死人。
  金明天也不敢相信,但听舒雅解释是写过信去毛遂自荐,再看了人家面试的地址,才半信半疑道:“真能成?”
  “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得面试之后等通知。”舒雨赶紧解释,“千万别在外头说选上了,只是一个面试的机会。”
  “那也很了不起了,全国多少人写信去,能面试的才多少?”金明天很骄傲,“这是好事,我明天去厂子里请假。”
  舒雨很想说不用,不过忍了一句,没有吱声。就他们俩个大姑娘,金明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们单独出远门。
  开介绍信的事金明天包了,“还用得着居委会吗?去厂子里开是一样的。”
  又忙不迭打电话回去,把好消息告诉金老头。全村就一部电话,放在村支书的办公室里,半个私人电话也差不多了,通起消息来十分方便。
  电话那头的金老头一听就发了话,“你不用请假,我陪他们去,我不在的时候,让你媳妇带孩子回家陪你妈住几天。”
  农村结婚都早,金老头现在还不到六十岁,硬朗的很,根本就不服老。不就是出远门吗?陪孙女出去一趟,完全可以嘛。
  金明天还是担心,但舒雨倒觉得这主意不错,也劝舅舅,“我们是去京城面试,即不肩挑也不手扛,更不是出去做苦力非得壮劳力。按说我和姐姐一起去都没问题,但没个大人你们肯定不放心,何况去京城又不是别处,治安肯定没问题。”
  最后一句话让金明天放了心,今年还在严打当中,治安问题真是好了许多,而且是去京城,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
  等了舒雨半个多月,爷仨买好火车票,上了去京城的火车。
  火车票是拜托厂子给定的卧铺,卧铺票不管什么时候,都难买的很,得跟铁路系统关系好,才能定到。
  吴县不通火车,得到川市才有。金明天还是请了一天的假,送他们上了火车,才怀着满腹担心回家。
  金老头按了按自己坐着的下铺,一连说了几个真好。想到现在物价涨的厉害,也不知道京城的消费怎么样,转念想到他兜里装着自己攒的钱,还有儿子给的,心里才踏实不少。
  舒雅和舒雨在两个中铺,放好东西下来,一人随身带着一个腰包,牢牢系在腰上,藏在衣服里,里头放着顶要紧的现金和介绍信。
  治安再好的时候,扒手小偷都少不了,直到大家不用现金改用 付款,小偷们才会被迫改行琢磨新的营生。
  火车上的小偷更是重灾区,舒雨临走前做的腰包,只要不是明抢,被扒肯定能发现。
  姐妹俩坐在下铺和外公说话,舒雅夸妹妹的成绩,“比小学的时候可强上不少,小时候皮着呢,又犟又拧,脾气也大,学的不好也不在乎。现在开窍了,这一回考试排到班上前十呢。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说不定我们家真能出个大学生。”
  舒雅是真心在夸,听得舒雨直脸红,重生一回的人,跟小孩子一起坐教室,要是还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不努力学习,那真是白回来一趟。她前世不努力吗?可是很多机会,就是有学历的门坎,你拼尽全力奔跑的结果,可能就是和一个有学历的人,勉强站到了同一起跑线。
  当然,人家读书的时候努力了,你读书的时候没努力,那么后头想和人家站在一起,就得付出加倍的努力。这些道理,都是舒雨在一步一磕绊的道路上,得来的经验。
  除非你不上班,自己创业没人看你的学历,但相对容易成功的年代,她一无所有,别说金钱经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懵懂的,连创业是什么都不知道。等到她有了积累,很多机会和风口都已经过去。
  前世的舒雨过的不好不坏,对于一个没有学历一无所有的小镇姑娘来说,能够在大城市立足,有房有车有工作,可以说不算坏。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奋斗那么多年,却没有一个让她放开手脚释放自己想法的平台,始终是一种遗憾。
  金外公听了不由憧憬道:“小雨要是真能上大学就好了,你爸当年成绩就好,又聪明又好学。可惜啊,没遇着好年景,家里人也不看重他。”
  舒雅闻言冷笑道:“那帮人,自从证明的事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还什么亲奶奶亲大伯呢,狗/屁不如。”
  工作不成,亲戚总是真的吧,亲奶奶对亲孙女就这么不闻不问了,外人听着都寒心,更别提当事人。
  舒雨前世知道更寒心的一段,巴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但舒雅不知道,提起来便觉得生气。
  外公拍拍舒雅的手背,“提起来生气就不提,咱们不求人,腰杆子硬着呢。”
  舒雅哼了哼,“为了一个工作跑来折腾,在省城也不见得过的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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