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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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色长发,紫色眼眸,乍见与姑娘煞是神似。」他缓缓道:「温某醒来时,还因为真见着了本人。」
  「但是?」
  温言莞尔一笑,摇摇头,「但她远不及姑娘千分之一风采,性情也与姑娘截然不同,姑娘清雅多才,有大将之风,相比之下,她娇气许多,却也惹人怜爱许多。」
  本君指尖的白子霎时化为齏粉。
  温言见我表情,恍然回神,忙道:「温某并不是说姑娘——」
  「无妨。」我摆摆手,弯起眼眉,「公子尽可说与我听,但这番言语让沉家大小姐听见就不大好了。」
  温言收起笑容,面目肃然。
  我弹弹指尖的粉末,「温公子不必担心。你底下没有人背叛温家,我底下也没有人对他们严刑拷打,不过是你带的随身行李露出意图罢了。」
  「愿闻其详。」
  我笑笑,续道:「公子一人带三个温家门生、五个彪形大汉和贴身随从,十人护卫一辆马车,可见这马车里定是极贵重之物,不是卷轴画册,就是仙家法器,若是要迎娶沉家小姐,那么怕是两者皆有也不为过。」
  「姑娘隐居深山,竟会听到这类——」
  「竟会听到这类流言蜚语,是吧?」我挽袖拾起棋子,放入木盅,「虽然我隐居瑯琊山,却也并非两耳不闻红尘事,况且我自小与师父云游四方,对仙家各门还是略懂略懂,再者,公子称讚我灵敏,那我自然不得不担起这个虚名,怎能连流言真假都分辨不出呢?」
  温言抬眉,「但传闻里并没有提及我与沉家小姐有亲,甚至没有提过温某与沉家小姐的名字。」
  「公子说得是。」本君悠悠道:「传闻中只有温沉两家素来交好,特别是在名闻遐邇的剑圣温沐风与沉南结为义兄弟之后,温沉两家便直以兄弟相称,从温家长子温玄无故病倒后,沉家四处寻医的风声满佈天下,足见两门感情深厚并非假名,不过寻医却是假。」
  「此话怎讲?」
  「若是真想寻医,那公子车里的财宝就归我了才是。但公子连瑯琊山都未曾想过,途经山脚不过是为了隐人耳目和快些到达眉山罢了。」
  「那你何以猜到温某要与沉家小姐成亲?」
  我站起身走到亭边,雨以渐歇,太阳自云中露脸,「若我记得,下届仙督选举似乎就在明年?」
  温言不答。
  本君不介意,反正也不是头一遭了,我续道:「温公子的长兄温玄为人有礼,处事温善,在仙家名门中颇得人缘,曾数次率眾仙门降妖除魔,立下不少功绩,无意外的话,定是下届仙督无疑。可温玄病倒,下届仙督选举顿时充满变数,各家皆有夺位之心,此时温公子与沉家小姐联姻也情有可原,对外美其名是为兄长冲喜,实则是为彻底稳固温沉两家的地位,就算仙督之位落到镜湖苏家或是柳岸墨家两派手里,也奈不了温家。」
  温言沉默良久,长舒口气,「看样子我还是低估姑娘了。」
  「若非长兄已成亲,这事是不会落到温某身上的,我也无意要辜负沉家小姐,但奈何她只在我梦境里。」
  「她只在梦境里?」
  「是的。」温言嘴角泛起苦笑,「所以那日路上见着,温某欣喜若狂,以为她是听闻我要成亲,终于现身,结果⋯⋯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
  见到他这副神态,本君胸口竟莫名酸涩,我甩头不想,「公子可曾想过,你遇上的不是人而是妖?」
  「你是说狐妖吗?」
  我讶然,面上镇定的点点头。
  温言望向远方,「我早就知道了,她化身过银狐蜷缩在本君怀中过。就算是修行中人,也并非全有修道之心,何况妖也?我也与她说过,哪怕她是狐妖,我也愿为她终身不娶,只要她愿意与我相见,哪怕是屏弃兰河温家,我也———」
  「温公子!」我重重截断他,在唇边举起食指。
  温言霎时愣忡,难得面上露出不知所措,「是温某失言了,在姑娘面前忍不住就想倾诉。温某要与姑娘道歉,初见时甚是无礼,可姑娘心胸开阔,仍处处为温某着想,请受温某一拜。」
  他起身就要弯腰,我连忙扶住他,「师父常言,医者父母心,我不过是尽我应尽之事。反倒是我要向温公子道歉,郎寧不在这几日,底下侍女招待不周,是我教导无方。」
  温言笑道:「那这解忧亭就算弭平了。」
  「啊?」我乾笑,「公子说笑了,思源不过是想在我这替公子讨个人情。」
  「是为我?难道不是为了讨莲花还是荷花开心?」
  本君手僵半空中,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温言瞧着本君的脸,竟然笑了。
  就像多年前那日瑯琊山初见,我还是隻小狐狸,帝座也是这般笑的,像流水静静淌过心尖,那些疑虑烟消云散。
  温言确实就是帝座凡身。
  之后,本君与温言两人便常与在解忧亭小叙,杏花留神到,便在解忧亭放些鲜果茶水。白日里我钓鱼,他拾一卷书在旁看,偶一念到动人处,便会朗读予我听,我们俩便会讨论一番,每每说完话都已日落西山。
  夜晚他携一瓶酒同我小酌,仰头赏月,清风徐来,两人不相言语,自有一股默契,如过去我常常靠在帝座肩上,望着底下繁花盛开的瑯琊山,直到星君替换。
  本君愈发肯定温言就是帝座没错。
  可月明星稀的同时,另一朵乌云浮现本君心头。若按温言所说,那定有小狐狸崽子在作祟,由此推论怀瑾所说帝座歷劫遇妖入魔也并非全是虚言。
  一回午后下棋,我取出香囊里的果核,温言笑道:「这盘棋还未了,姑娘这是做什么?」
  「不是,是我突然想起我有一物想给公子看看。」我将果核放在他手心,「此物公子是否眼熟?有没有在哪看过?」
  「这⋯⋯」温言眉头深锁,「这不是祖父送我的家传佛珠吗?」
  「家传佛珠?」我面露困惑。
  「是了,我出生时带有不祥之气,郎中预言我定活不过而立之年,但祖父听完并未嫌弃,反倒送我这温氏先祖留下的佛珠,盼能庇佑我健康平安直至古稀。」
  「佛珠一般不是编成手串,怎会落下一颗?」
  「那是。温某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让姑娘捡到这一颗。那串手环掛在手上不便御剑,但又是家传宝物,因此我索性将这掛在脖颈上,时时护在胸口,片刻不离身。哪知此次遇袭,竟丢了这佛珠。」
  话语中隐隐有愧对祖父之意。
  本君心里甚是震惊,佛珠掛在脖子上?这什么奇葩作法,难道睡觉时不怕磕着吗?还是温氏家规有定,夜寐时不许翻身?
  本君低眉苦思,若真是如此,那小狐狸崽子很有可能就栖身在这佛珠里,夜夜窜入温言梦境,扰其心志。本君正在烦恼之际,忽然对头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温言掩住整个人,肩头不住抖动,我煞是意外,连忙起身拍他后背,「温公子,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温公子!」
  我拨开衣袖见他表情,他竟然——
  竟然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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