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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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晚儿坐在帘子后面听完了这些处置,抱着小齐暄不经意地问:“诸位大人!哀家觉得有罚自然该有赏,尤其是芮侍卫此番还因为哀家受了重伤,护驾有功,不知诸位大人以为该给予其何赏赐?”
  最重要的是,连戚该赏什么!
  芮家边关已经握有重兵,阁老们自然不会给他任何官职上的赏赐,只象征性的赏了些金银珠宝算做安慰。
  提到芮宸,顾方清自然也当朝为连戚争了赏赐,毕竟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他提供线索和人证,不过对比芮宸,这些大臣们对连戚可算是宽容的多。
  “内侍连戚办事勤谨,恪尽职守,此番又护驾有功,臣以为此人秉性可担得起正六品御前太监一职。”
  连升三级!满朝无人反对!
  江晚儿掰着手指算,曹波花了一辈子坐到秉笔,算是太监里面顶尖儿的了,曹青那耀武扬威的模样不也才正七品!这么一看,正六品勉强也还行?
  小身板挺得笔直,端庄开口:“哀家以为甚好。”
  下了朝,江晚儿第一件事就是回宫颁了懿旨。
  孙嬷嬷等人都替连戚高兴,江晚儿也觉得这回他应当是高兴的,可谁知领旨的时候,他淡然的神色里似乎还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抗拒。
  江晚儿把人都挥退,问道:“你不高兴么?”
  连戚手里还捧着热乎的懿旨,微微抿唇,道:“太后娘娘,臣……您可知道御前太监的职责?”
  江晚儿的心有点儿发沉:“什么意思?”
  连戚无奈的舒了一口长气,平静道:“御前太监,意思就是臣自今日起就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
  江晚儿裂了。
  脑袋懵得找不到北的那种。
  端起旁边秋桑先前给她送上来的羊奶吨吨吨一口气灌下去,还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的白色奶沫。
  连戚眸色黯了黯,早已经没了伤痕的食指蜷缩,下颚收紧。
  直到握着懿旨的胳膊被拉扯了一下,才回过神低下头查看。
  江晚儿扬着脖子,睁着纯净的杏眼偷瞄他,一只胳膊伸出来,露出一截皓白纤细的手腕,葱白的手指拽住懿旨的一角,轻轻地扯拽。
  “哀家、哀家把它收回来,行么?”
  连戚被她呆萌的小模样逗笑了,唇角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江晚儿更不好了!
  没事儿给他升什么职!就让他待在自己身边当个掌事不好么?
  江晚儿你是不是傻?职责都没搞清楚就瞎胡折腾!
  最可气的是连戚居然还雪上加霜,笑过之后,沉吟道:“臣此番调离,你身边便缺了一个掌事,是否需要臣向您举荐一些熟识的让您挑选?”
  说完之后,还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人选来!
  举荐?大可不必!
  江晚儿像个鹌鹑一样把小脑袋埋到胸前,一言不发。
  神仙哥哥要去照顾小齐暄了!等小齐暄能吃饭了还会给他布菜,会喊他起床,会给他整理衣裳,会陪着读书习字,还会在打雷下雨的时候照顾他……
  这张好看的脸以后就是别人的下饭菜了,别以为她不知道——小齐暄也是个看脸的!每次都要漂亮的乳娘宫女抱!比如她抱着,小齐暄就从来不哭!
  最重要的是那双漂亮到不行的手,以后她怕是很难再看见了!小齐暄虽然看在他脸的份上肯定也会对他好,但是万一不珍惜他那双手呢?
  这宫里唯一让她依赖的人被她亲手推走了……
  交扣的手背一凉,江晚儿才发现自己掉了金豆豆,一颗一颗地落下,在手背上摔成了无数瓣,就跟她现在饺子馅的心似的。
  她也不擦,就那么任由它们从眼眶中滚落。
  连戚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身体一僵。
  再看见她落在手上的眼泪,眼中闪过慌乱。笔直的长腿一曲,蹲到江晚儿面前,懿旨被他随手放到江晚儿身边,下巴微抬,就看见了江晚儿挂着泪珠的卷翘睫毛。
  小鼻子一吸一吸的,嘴巴都被贝齿咬成了白色,看上去委屈到不行。
  连戚抬手,食指顺着她白瓷一般的小脸贴放,中指曲起托住下巴,把拇指压到她的唇边,指尖抵着她的秀气的小白牙,轻哄道:“松口。”
  江晚儿眼睫一颤,上面挂着的泪珠就落了下来,溅到了连戚的手腕上,顺着肌理滑进了他的衣袖,烫的连戚心脏紧缩。
  拇指轻移,连戚小心地用指尖顶开她的牙齿,嗓音低哑缱绻:“松口,听话。”
  江晚儿后脑勺都麻了,怔怔的抬眼看他。
  但是她似乎忘记自己嘴巴上还压着连戚的手指,下巴抬起来的时候,软热的舌尖便碰到了他的指尖。
  舌尖的酥麻从口中传到心底,再传到四肢,江晚儿直接把自己麻成了一尊石雕。
  连戚眉尖一动,指尖痉挛,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手从江晚儿脸颊上收了回来,但依旧是蹲着的姿势。
  他看着江晚儿的眼睛,从衣袖里抽出一方干净的丝帕,轻轻给江晚儿擦拭,半晌,把她的鼻尖晶莹的液体都擦干净了,才慢慢开口:“太后娘娘别怕!左右皇上就养在您身边,臣不会走的。”
  江晚儿嘴唇又抿上了,小胸脯因为哭嗝轻耸。
  “臣还会在永慈宫,还会陪着您上朝,和以前没有区别的。”
  江晚儿不看他,带着鼻音闷闷地开口:“才不是!不一样!你以后就是小……就是皇帝的人了,不能……嗝……不能在我身边了!你以后都会……嗝……对他好,等他长大点分了宫,你……嗝……还要跟他走的。”
  哭嗝把她的话截得断断续续,江晚儿懊恼,小脑袋又往胸前垂了垂。
  连戚看她这可爱的小模样,唇角轻勾,宠溺又无奈道:“可这是太后娘娘您亲自给臣的懿旨,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臣——”
  “哀家后悔了!”
  江晚儿的话又急又狠,可她声音本就软,这会儿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连戚眼角瞟道那只已经空了的羊奶碗,脑中闪过一个词——奶凶奶凶的。
  但他还是要把话说完的,不然只怕这小哭包今晚能把自己折腾出个好歹来。
  “臣先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您若是不着急换掌事,永慈宫的事臣也可以继续接着。只要皇上和您分宫之前,再把臣调回来就好了!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江晚儿闻言,盯着连戚的眸子一瞬不瞬,不确定地问:“你说的……嗝……可是真的?”
  连戚回视她:“臣从不对您说谎。”
  江晚儿得了他的保证,终于好点了,这会儿才迟钝地想要害羞。
  连戚似乎心情很好,起身去外面给她端了盆温水过来帮她净脸。江晚儿这会儿乖顺的不行,还主动把小脸儿扬起来让他帮忙擦。
  等一切都收拾好,江晚儿取过一面小菱花镜,摸着自己的红肿的眼睛嘟囔:“眼睛都肿了,明天还要早朝呢!”
  想传秋桑去厨房帮她煮两个鸡蛋,可是她又不想秋桑看见自己现在的鬼样子,只好殷切切地望着连戚:“你帮哀家去厨房拿两个鸡蛋好不好?”
  连戚没明白她的用意,转头问:“太后娘娘饿了?”
  江晚儿:“……”还好你不用娶媳妇!
  背过身不看他,江晚儿才小声道:“鸡蛋可以消肿的。”
  连戚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用鸡蛋给眼睛消肿,顿时失笑——还挺有经验?
  永慈宫哭哭啼啼的时候,庆祥宫内也嘶嚎一片。
  荣太妃手里,一块孩子穿的虎头红肚兜被她攥的满是褶皱。
  “荣姐姐,你得救救我!我不要去皇陵!是您吩咐——”
  荣太妃拦住她的话:“薛妹妹话可不能乱说的,这是后宫,可不是能随便嚼舌根的地方。”
  薛太妃此刻两只眼睛肿的像水泡金鱼,里面布满了血丝,跪在荣太妃脚边,抓住她的裙摆嘶声道:“荣姐姐!荣姐姐,你帮帮我吧!这后宫不都是您说了算么?您帮我跟荣阁老求求情,帮帮我!帮帮我父亲!”
  荣太妃弯腰把她扶起来,柔声道:“薛妹妹,这后宫啊,早就不是我说了算了……姐姐就算想帮你也难以插手啊!毕竟那边那位现在才是掌管后宫的人。至于薛大人,我已经跟祖父和父亲都递了信儿,定会帮他再谋一个好差事,还会给你薛家一大笔补偿的。”
  薛太妃激动的情绪被她安抚下来,颤声问:“那……那我呢?我不想去皇陵……”
  荣太妃抱了抱她,手在她后背上轻拍,无可奈何道:“那位在朝堂上让诸位大臣盖棺定论的事儿,我又能如何呢?妹妹且先忍忍,我会差人过去替你打点,等风头过了,再将你接出来,可好?”
  薛太妃还想再挣扎,荣太妃按着她的后颈,将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声道:“我知道妹妹受委屈了,那位给我们姐妹的羞辱,将来我一定替你讨回来。但是你得记着,若是本宫倒了,你就彻底没有出来的机会了,所以妹妹可千万要管好嘴巴啊。”
  薛太妃她温柔却阴森的语气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讷讷地点头。
  待将人送出去之后,碧云才小声问:“她如今已经没用了,为何主子还要对她这么和气?”
  荣太妃将那块红色的虎头肚兜在桌子上铺平,尖手的手掌一下一下在上面抚摸,似乎想压平褶皱,听见碧云的问话,才漫不经心道:“这宫里上下都知道她是本宫的人,若本宫一点儿都没表示,岂不是寒了其他人的心?”
  碧云恍然:“那需要奴婢现在去找人去打点么?皇陵里面可是有好几位失心疯的太妃呢!”
  荣太妃将杯子里填满茶,捏着滚烫的杯沿在肚兜上熨烫,低笑道:“自是要打点的,但本宫想让她再也开不了口,写字……也不行。”
  ……
  大齐京都的春天特别短暂,转眼便到了穿夏衫的时节。江晚儿带着孙嬷嬷、秋桑、半夏三人去库房打开了当时出嫁的箱笼。
  要不说江焕之那老匹夫舍得呢!饶是秋桑他们见惯了好东西,看着这些奢华美伦的布料也禁不住咂舌。
  又不能拿出去换钱,江晚儿除了自己要用的,还挑了几匹不太扎眼的素色布料给孙嬷嬷:“你把这些拿出去,给宫里的姑娘们都做身夏衫吧。”
  孙嬷嬷惶恐道:“这哪里使得!这都是太后娘娘的嫁妆!”
  江晚儿嘟囔:“布料放久都糟蹋了,反正也不能变成银子,让你们穿身上也挺好。”
  嘴上不离银子,真不是她掉钱眼儿里了,是她最近发现自己真的穷!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她最近新添了俩爱好:一个是自己开始临摹画作,另一个则是给连戚收集字帖。
  这两样都贵的离谱。
  她没有旁的钱财来源,内务府分发下来的例钱也就够日常的花销和打赏,再多她真没有了。
  贾氏自从上次被嘲讽了一顿就再没来过,其他人更不可能来巴结她这个无权无势,空有花架子的太后,所以近些时日江晚儿都在琢磨着怎么赚银子。
  连戚从外面进书房的时候就听见她在书房噼里啪啦地拨着小算盘,眉头紧锁。
  想了想,又走了出去。
  待到晚上回来的时候,连戚挥退众人,将一个小匣子交到了江晚儿手中。
  江晚儿:“?”
  连戚声音平静温和:“这是太后娘娘嫁妆单子里的铺面和田产所得。当初您将嫁妆交给臣来经营,臣便做主将其中几处位置比较偏僻的田庄和铺子都卖了,重新买了些新的铺面,换了营生,这是近半年来的利润。”
  江晚儿将信将疑地打开匣子,上面盖着一个薄薄的账簿,下面却是满满的一匣子大金元宝!
  “这、这么多?”她自己很难出宫,当初江焕之那老匹夫给她陪嫁的铺子和田产也没去查看过,并不知道都在哪,营收又如何。
  陡然收到这么金元宝,长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这小财迷的模样,哪里像个太傅家的千金,分明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贪财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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