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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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案组重新将两起凶杀案进行了并案分析:
  凶手为一人,死者为两人,两人都是被同一人杀害。
  凶手有车,不管是机动三轮车还是摩托车或者小轿车,凶手有车辆作为运输和抛尸工具,第一名死者的凶杀现场在郊区,一个有着蔷薇花的地方,经过笔迹鉴定可以推测,凶手逼迫受害人写下银行卡密码,抛尸后,隔了几天,他并没有将钱据为己有,而是把两张银行卡悄悄地扔给了街上的两名小贩。第二名死者在城管执法大队的院子里遇害,这次作案更加大胆,凶手穿胶鞋,用麻袋盛放斧子和匕首等作案工具,先是将麻袋扔到执法大队院内的平房上,然后凶手疾速奔跑,蹬墙而上,墙有4米多高,墙上留有五个脚印,这种功夫画龙也很难做到,国内能做到的这一点的人也不多。如果凶手是一个小贩,那么也是一个身怀绝技隐姓埋名的小贩。
  包斩说:凶杀现场出现的蔷薇,或许是麻袋里掉落的。
  苏眉说:如果是小贩的话,他为什么要弄一麻袋蔷薇呢,这个蔷薇杀手也太浪漫了吧。
  按照特案组分析,蔷薇杀手在夜间背着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蔷薇花瓣还有武器,他嫉恶如仇,杀人不为钱,只是替陌生人报仇,为弱者讨回一个公道,他的眼中看得见社会不公和黑暗,他的心中有无法熄灭的怒火,他像武林高手一样蹬墙而上,潜伏在树枝间等待目标,然后一跃而下……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告诉作恶多端的人,种下了恶的种子,迟早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他是一个凶手,也是一个浪漫的英雄!
  城管队长和副队长被杀害,凶手逍遥法外,死者家属开始聚合在一起到公安局施加压力。他们认为城管和警察本是一家,都是执法部门。确实如此,城管权力的性质是城市公物警察权,但我国并没有设置主管城管的部门,也没有一部全国性的城市管理法规。从各省市来看,城管的职能、权属部门也是五花八门。比方说,居民区常见的烧烤档,烟熏火燎扰民生活,环保局、卫生局、公安局、工商局都有权管,但权责不明,互相推诿,为了解决多头执法、重复执法、效率低下等问题,我国在1997年提出“综合执法”的新思路,从1997年开始试点,到目前为止,城管仍在试点,至今还没有个“名分”。
  死者家属拒绝火化,离开公安局后,抬着尸体去了建设局,随后又去了市政管理处,市委领导迫于压力,要求公安机关加大侦破力度,限期破案,死者家属又抬着尸体回到了公安局。
  焦书记亲自出面安抚死者家属,随后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决定了限期破案的日期,同时将悬赏金额增加至二十万人民币,通过电视台,报纸,街头张贴等方式发布悬赏通告,寄希望于社会各界人士积极提供线索,只要提供侦破线索者,或者助警方抓获凶手者,奖金以绝对保密方式立即支付。
  梁教授不赞同悬赏缉拿这种破案方式,他认为凶手在寻求自我价值,提高悬赏金额之后有可能再次发生命案。然而焦书记一意孤行,他这么做,主要原因是想给死者家属一个安慰。
  几天后,又一起凶杀案发生,这一次竟然发生在闹市,光天化日之下,蔷薇杀手现身了。
  城管队长和副队长遇害后,新任队长在街头执法时文明了很多,有时,他甚至会向小贩敬个礼。案发当天,新任队长带着一群城管在街头执法,有个僧人在街头卖艺,围着很多人看,城管上前要将其赶走,但是僧人不为所动,继续卖艺讨钱,新任队长想没收他的东西,僧人拿起一块砖,怒斥道,想打架我不怕你们。说完,大喝一声,用手直接就把砖头敲碎了。新任队长大惊,连忙说道,我们文明执法,你可千万别动手,出家人不要打打杀杀的。在城管的劝说之下,僧人骂骂咧咧的收拾东西,拂袖而去。
  围观群众哄笑起来。
  城管继续沿街执法,他们在没收一个卖花小店门外的灯箱时发生了纠纷,店主是一个女孩,她护着灯箱不让搬,女孩的男朋友上前和城管争执了几句,城管刚才被那僧人羞辱,本就有些恼羞成怒,现在终于点燃了嚣张气焰,新任队长一脚将灯箱踢碎了!
  女孩说:你们就不怕蔷薇杀手吗?
  新任队长恶狠狠的对围观人群说道:狗屁,谁是蔷薇杀手,有种给我站出来,老子不怕。
  队长一手叉腰,一手指指点点,对着围观群众破口大骂。
  突然,城管执法车厢上出现了一个头戴黑色面罩的人,拿着一把消防斧,威风凛凛的站着,围观群众大为惊骇,谁也没看清楚这个人是怎么上车的,只见他从车上高高跃起,双手握着消防斧的手柄,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斧子猛的劈在新任城管的脑袋上……
  凶杀现场留下了一把消防斧,车厢轮胎附近有一个麻袋,里面装有蔷薇花瓣和一把匕首。
  蔷薇杀手离去的时候,城管都吓呆了,竟然没人敢上前阻拦,喧闹的人群闪开了一条道路。蔷薇杀手转过一条小巷,身影不见了。
  警方接到报警后,焦书记出动大量警力迅速对案发现场周围进行布控,特案组对现场近百名围观群众进行了走访询问,群众的回答五花八门:
  他带着面罩,还带着黑手套,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我没有看到他的脸。
  吓死我了,脑浆子差点蹦我身上啊,那人就像港台片里的飞虎队。
  当时,大家都在看城管骂街,我没注意这个人什么时候上车的。
  大白天,这么多人,竟敢杀人,胆子也太大了吧,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
  ……
  闹市杀人,凶手逃匿,案件震惊了整个城市。焦书记和特案组做了大量的工作,梁教授令画龙去郑雪剑所在的武校展开调查,重点排查武校里具有前科和报复社会倾向的学员,苏眉调看案发现场附近所有的监控录像,包斩对遗留在现场的凶器等物证进行勘察,消防斧刃上发现了三个人的血型,麻袋和匕首也被证实和前两起案件有关,这些东西虽然证明了三起命案都是蔷薇杀手所为,但是并没有为破案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凶手留下了杀人工具,但是没有提取到指纹以及其他和身份有关的东西。
  焦书记彻夜未眠,急的像蚂蚁一样团团转,他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第二天,他将悬赏金额提升至三十万,要求电视台午间新闻头条播出,并且不断滚动播放悬赏通告。任何一起刑侦案件,如果没有群众配合,警方很难破案。悬赏升至20万后,开始有人举报线索,提高到30万后,拨打110和打进警方举报热线的群众越来越多了。
  案发第三天晚上,一个女孩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女孩正是案发现场的那个鲜花店店主,当天晚上,她和男朋友放下卷帘门,准备打烊时,一个喷着酒气的男人闪身闯了进来,男人年轻而帅气,喝酒喝的脸很红,眼睛有点发直。
  他先是说要买一束玫瑰花,后来又说忘了带钱。
  女孩说,那就明天再来买。
  那个男人变得焦躁不安,询问女孩有没有捡到什么东西,女孩问是什么,男人说一只录音笔,前几天好像掉在这个店门口了。女孩摇头说没有。那男人突然变得面目狰狞,掐住女孩的脖子,恶狠狠说道,快把录音笔还给我,否则我杀了你。
  女孩的男朋友犹豫了一下,他举起一个花瓶,把这个行凶的男人打晕在地。
  女孩和男友随后立即报警。
  110巡警将其带回警局后,进行了简单的询问,警方常常会接到一些酒后寻衅肇事的治安案件,谁也没把这个喝醉的年轻人当回事,然而,笔录的第一句话就让民警大吃了一惊。
  民警问他:姓名?
  他抬起头说:蔷薇杀手!
  第十五章 蔷薇往事
  蔷薇杀手落网,消息迅速在警方内部传开,大家都感到非常奇怪,蔷薇杀手作案手法高超,杀人干净利索,三起凶杀案都可以看出他是个心思慎密的人,这个在闹市杀人连指纹都没有留下的凶手,这个可以在墙上蹬踏出五个脚印的功夫高人,竟然酒后去一个花店寻衅肇事,被卖花女孩送进了公安局。
  当时那个做笔录的民警对领导这样汇报:
  我不认为抓住这个家伙是偶然,这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嘛,多行不义必自毙,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在强大的政策攻心下,迫于法律的震慑和我锲而不舍的审讯攻坚,他的心理防线终于被攻破,全部交代了杀人行凶的犯罪事实,对三起凶杀案件供认不讳。
  特案组也对蔷薇杀手进行了审讯,焦书记和小布丁参与了旁听。
  他们面前坐着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脸上有着被殴打过的痕迹,戴着手铐和脚镣,这也是重刑犯的待遇。他看上去很平静,眼神中没有一丝惊慌,脸上棱角分明,虽然身陷囹圄,但器宇轩昂。
  梁教授:姓名?
  蔷薇杀手:陈广。
  梁教授:年龄?
  陈广:22岁。
  梁教授:职业?
  陈广:记者……
  我们的童年总是走在野花烂漫的小路上。
  我们的少年总是走在灯光昏黄的小巷里。
  陈广的家在郊外,四间红砖平房位于百花深处,院子篱笆前长着蔷薇,草垛旁长着蔷薇,池塘边长着蔷薇,水电站房顶上也长着蔷薇。这种野蔷薇长势凶猛,村民们每年都要用柴刀修剪枝条,否则,蔷薇就会蔓延过院子,一直长到堂屋和厢房里去。
  他的父亲是一个冷轧丝厂的工人,长期在铁屑弥漫的车间里工作,后来得肺病死去了。
  他的母亲卖菜合,一种油炸的街头小吃,风里去,雨里来,一卖就是二十年。
  小时候,陈广是多么的恨自己的母亲啊,他恨母亲没有一份光彩的工作。每到周末不上学的时候,早晨天不亮就要拉着架子车去城里出摊卖早点。母亲在中间,他和姐姐在两边,三个人拉着车子走上乡间的旧柏油路,路旁蔷薇花开,天边晨曦微启,池塘水面披上了一层淡霭轻烟,这一切和诗情画意无关,他们的架子车上装的是:面、油、韭菜、粉条、马扎、小桌、炉子和锅、竹竿和塑料布。
  两个孩子在旧城墙根下摆好小桌和马扎,支好竹竿,搭上塑料布。
  母亲和面,包上韭菜粉条,擀成饼,放进油锅,炸好以后捞出放在铁架子上。从天微亮,到中午,虽然食客不少,但小本生意,收入甚微。
  跟着母亲卖菜合,这是陈广感到最煎熬的时刻:他担心遇到自己的同学。
  每一个生长在贫苦家庭里的孩子都能体会到他的那一点点虚荣,他养成了自卑和内向的性格,沉默寡言,很少有开心的时刻。这个在街头坐立不安的孩子永远记得母亲说的一句话:小广啊,以后你考上大学,就不用跟着卖菜合子啦。这成为他发愤图强的原始动力,他想要摆脱这种生活的窘境,后来,他考上了一所传媒大学。
  姐姐远嫁他乡,一个很远很远的边境小城,姐姐和姐夫在那城市的另一个街头卖菜合。
  穷二代延续贫穷,富二代延续财富,官二代延续权力。
  陈广看见炒鸡蛋,有时会想起姐姐。小时候,那寒酸而贫穷的童年,连鸡蛋都吃不起。他家院里的榆树上有个蜂窝,榆树下有个鸡窝。他和姐姐每天都去看鸡下没下蛋,姐姐懂事,炒了一盘鸡蛋要给母亲留出半盘,剩下的都是给弟弟吃,陈广狼吞虎咽几下就吃光了。
  姐姐馋的咽口水,拿起馒头狠狠的咬一口,再吃一口大葱,呛的眼泪流了出来。
  姐弟情深,但有时也会打架,互相揪住对方的头发。
  姐姐说:松开手。
  弟弟说:就不松。
  姐姐说:你别找骂。
  弟弟恶狠狠地骂道:我x你妈。
  姐姐瞪着眼睛说道:随便。
  母亲笑着上前把两个孩子拉开。那时,父亲还没死,父亲爱喝酒,日久天长,酒瓶子积攒了很多,姐弟俩每过一段时间就用编织袋抬着酒瓶子去废品站卖掉,姐姐的钱不舍得花,攒到一个罐头瓶子里,陈广的钱都用到了买书上。
  后来,父亲死了,母亲含辛茹苦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有一天,母亲对姐姐说:妮子啊,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别考大学了啊你。
  姐姐说:妈,我还小,我想上大学。
  母亲愁眉苦脸的说:两个孩子,我供不起啊,你定亲的彩礼钱,正好交小广的学费。
  姐姐说:我……我的命咋这么苦呢。
  弟弟考上大学那天,姐弟俩一起去城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卖菜合的妈妈。他们一路跑着,兴奋的跑出村子,村边的蔷薇花都已经伸展到了池塘里,铺在水面上,他们跑过乡间的柏油路,路两边的蔷薇也蔓延到了路中间,被过往车辆碾的稀烂,他们一直跑到城墙根下。其实,城墙根已经不在了,只是他们依然这么称呼。这些年来,城市逐渐扩大,倒塌的墙加固另一些房子的墙,一些新的秩序也建立了起来。
  母亲的摊子被城管掀翻,油锅被城管用砖头砸了个大窟窿,滚烫的油正好溅到嘴里和脸上,舌头烫起一个鸡蛋大的水泡,半边脸被烫的皮开肉绽。
  地上一片狼藉,母亲在那一片狼藉中痛得满地打滚,姐姐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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