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枯骨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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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的齐舒,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平和近人,不曾有这般狂躁愤怒的时候。
  满盈缺被吓得面色发白,仰着脸怔怔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指责?谩骂?
  齐舒所说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那么陌生,陌生的像是在讲其他人的故事,他爹娘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知,他全心信赖的齐叔叔是什么样的人,他曾经以为他知道,如今看来,他也是不知。
  那些恩怨情仇,看似与他有关,实际上又都与他无关。
  “可,可那些死去的人是无辜的!”
  满盈缺嚅了蠕,踌躇着挤出一句话。
  “无辜,这世上谁不无辜?他们杀得那些人难道就没有父母兄弟,妻儿老小?”
  齐舒嗤笑了声,俯视着他,声音有些凉,哀声道:“小兰花,这世上远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美好,算计,杀戮,利用,手足相残,爱人相杀,不过都是为了活下去,我也是!”
  满盈缺捂着脑袋,脑子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的人,是照顾了他十五年的叔叔,于他而言,亦师亦父。
  他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真的是他背叛了药谷,背叛了爷爷!
  可,他不敢说!
  他做不到!
  齐舒看出了他的挣扎,冷漠的眼中闪过笑意,蹲在满盈缺身前,如同以往他难过时一样,伸手环抱着他的身子。
  满盈缺奋力扭动撕扯了片刻,大哭着由他抱着,身子控制不住的颤粟,控诉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齐舒安抚似的轻拍着他的脊背,没有说话,待他平静了些,这才埋首在他的颈窝里,凄声道:“我也不想的小兰花,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学好《药王经》,成为有用的人,我想着那样义父就会重用我,其他人就会瞧得起我,我不用再仰人鼻息,寄人篱下。”
  他声音发颤,抱着满盈缺的手不断收紧,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小心而惶恐。
  “你不懂的小兰花,你自小千娇百宠,谁对你都是无有不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不过是谷主随手捡回的弃婴,他们表面恭敬的喊我声“齐管事’,暗地里百般嘲讽,千般戏弄,什么‘野种’‘狗东西’的乱叫,被褥是湿的,饭菜是馊的,唯有义父待我好。”
  满盈缺如同木偶般任他抱着,清澈的眸中尽是惊色,齐舒所说,与他看到的一切,都不同。
  曾经他最信任的人,如今说的每句话,他却都要考虑该不该相信,这是何等可笑!
  满盈缺木然道:“爷爷从未怀疑过你。”
  他也是!
  “我知道。”齐舒深吸了口气,声音颤了下,涩然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可我毕竟不是他亲生,我怕啊小兰花,我怕再被丢弃,我怕像野狗一样被赶出家门,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你爹可以闹脾气,说不练功就不练功,我不行!”
  “你爹可以流连花丛,恣意妄为,我不行!”
  “我只能拼命努力,不敢踏错一步。”
  齐舒抱紧他的身子,哽咽道:“小兰花,你信我,我只是太想获得他们的认可,太想好好活着,才会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这些年我也愧疚不安,想要坦白此事,可说了也于事无补,不过是徒惹义父伤心,他老人家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让他再失去另一个儿子吗?”
  这话直戳满盈缺的痛处,他知道这份信任破碎后有多绝望,爷爷年纪大了,该如何承受?
  “你的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满盈缺眼神空洞的盯着那簇兰花,昔日的种种场景依稀在眼前晃动,满腔的欢喜被这雨水浇的冰凉。
  但齐舒听得出,他的语气已有松动,幽幽道:“真的假的,小兰花你心里清楚,这么多年,除了这件事情,我何曾骗过你?”
  “你生病时我衣不解带的陪着,不高兴时我费尽心思哄着,背你偷溜出去赏花被义父责罚,为你寻药险些葬身禁地,还有这满院的兰花,桩桩件件,多年相伴的情谊,你竟都要一语否决吗?”
  他自嘲的笑笑,“也是,你是药谷的小公子,我不过是个管事,能奢求你什么呢?”
  这般哀怜的语气犹如重锤砸落,满盈缺的心猛地抽疼,疼的他几乎痉挛,怎么能不在乎呢?
  眼前这人陪在他身边十五年,嘘寒问暖,昼夜不离。
  在他无数个自暴自弃,想要寻求解脱的时候给予他信心,宽慰,陪伴,教他识字,看书,种花,为他舞剑,擦药,受罚。
  不是他父亲,却更像他父亲!
  满盈缺终究还是心软了,低声道:“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办……”
  说出来,齐叔叔必死无疑。
  不说,那些为蛛楼战死的冤魂何处能安!
  他从未如此为难过,这个抉择,他下不了!
  “那就什么都不要做!”齐舒冷静的道,手拍着他的脊背,安抚道:“就保持眼下的状态,不说不问不知,凭他们去查,若他们查到了,便是天要我亡,我就为他们抵命吧!至于义父的恩情,来世我再当牛做马的回报他!”
  满盈缺没答话,齐舒便当他是默认了。
  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啪啪啪”的掌声,他大惊失色,扭头望去,就见曲蓁等人的身影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原以为齐先生只是心机了得,没想到这演戏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啊!”
  曲蓁俏脸寒霜,冷视着他.
  身后依次出现了容瑾笙,满意和古青旸等人,神色的各异的看着他。
  尤其是满意,一双眸子红的能滴出血来,若非古青旸拉着,恐怕能冲出来生生撕碎了他。
  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没想到引狼入室,祸及蛛楼!
  百年之后,他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那些枉死的兄弟!
  齐舒瞬间慌乱之后,反而镇定了下来,“你们,都听到了?”
  “一字不落!”
  曲蓁应道,“不过,你也好意思诓骗小兰花是你为他以身犯险,入禁地,取蛇胆?这慌说了十五年,齐先生自己怕是都信以为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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