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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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了一天,膝盖早跪麻了,腿像断了一样,站不稳了。
  虞锦瑟颤巍巍地扶着凳子爬起来,腿疼得正想哭来着,一只有力的臂膀忽然扶住了她,将她往上一提,她的身子得到了支撑,这才正常的站起来。
  她扭头看了来人一眼,想挣脱他的手臂,“没事,你放开,我就是脚麻。”
  沐华年不放手,径直将她扶到了椅子边,将她往椅子上一按,“休息会。”见她裹着白布麻巾的头发上,散着香灰碎纸钱之类的东西,他又伸手替她拂了拂,仿佛一切自然而然,压根不需要多想。
  正在烧纸钱的一个远方舅妈瞧着他们道:“小两口感情挺好呀。”
  虞锦瑟:“……”
  舅妈,你们真是想太多了。
  ☆、第二十九话爱卿跪安
  第三天便是要将过世的人葬入山林了。
  偏僻落后的深山里,还没有接纳火化这一思想,他们依然坚定着传统的土葬,认为埋入祖坟是最好的入土为安。
  棺木下地的那一刻,所有送葬的人放声大哭。这是最后的道别了,一旦棺木入土,便意味着逝去的人,永生再见不着了。
  众人围着坟冢痛哭流涕,被这情绪感染,虞锦瑟也红了眼。她扭头看看四周,哭的最惨的是王礼芳,她抱着墓碑,近乎呼天抢天,而她身后的沐华年,在凄哀送葬的人群里,是唯一一个静默的人。
  他没有流泪,一滴也没有,依旧是那个表情,皱着眉薄唇紧抿,但虞锦瑟注意到,他紧扣着墓碑的指尖,渗出了殷红的血。
  ……
  送葬完毕后,一群人下山回到了村落。
  夜晚,留下来吃饭的亲戚朋友实在太多,屋里不够坐了,只能转移到了院子,为了防寒,众人燃起一堆熊熊篝火,乡亲父老围成一团,边吃饭边烤火。
  虞锦瑟吃到一半,一个婶子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她,问:“华年呢?”
  她还真不知道,送葬回来后她就没留意过他,谁知婶子又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道:“他这两天都没吃下什么,你去找他,劝他把这饭给吃了吧。”将虞锦瑟推走的一霎,那婶子摇头叹息道:“哎,华年这孩子,嘴里不说,可心里苦呀。”
  ……
  虞锦瑟找到沐华年的时候,他在后院的一个角落。
  这里约莫是以前放柴的位置,很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没有灯,光线很暗。
  沐华年蹲在那里,以虞锦瑟从未见过的姿势。
  在她的印象中,不管是正面还是背影,他从来都是挺拔着,孤傲着,隐含着一种迫人气场的站姿。她从未见过他那个模样,半蹲在墙角,双臂微微抱着自己,仿佛是一个缺少温暖与安全的孩子,在无人的角落里,孤寂地蜷缩着。
  虞锦瑟的心倏然感到压抑,端了碗上前去,“婶子给你盛的饭。”
  沐华年似乎没瞧见她,他垂着头沉默了好久,蓦地低低出声,“第四次……这是第四次了……”
  “喂!”虞锦瑟没听清,蹲下身凑近,“你说什么?”
  沐华年的声音低而沉,几不可闻,“我小妹,二弟,再到外婆,现在是我爸……已经有四个人了……”
  虞锦瑟的心陡然一紧。
  他在说,已死的人!
  是了,王礼芳曾说沐华年是四代单传,可其实,沐华年以前是有弟妹的,无非……都夭折了。
  他年幼早夭的弟妹,他跳楼惨死的外婆,再到他重症不治的父亲……他一次次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至亲失去生命,一遍遍直视棺木的冰冷与坟冢的隔世。他的人生历经了无数撕心裂肺,与多次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
  旁人可以嚎啕大哭,可以尽情发泄,可他不会,那些绝望苦痛他从不流露,宁愿将眼中泪,生生化作指尖血,埋于无人可见的阴暗处。
  其实,他才是最可怜的人。
  对比起他曾受过的苦,她的,不算什么。
  那一瞬间,她再也不记恨他从前的薄情寡义了,一丝半点都没有了,便连季弘谣这块伤疤,她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她只怔怔瞧着阴影里哀戚隐忍的男子,心里满满地,唯有同情与怜悯。可她不晓得要说什么去安慰,只能将手里的碗凑得更近,“吃点东西吧。”
  然而啪一声响,瓷碗远远地摔了出去,支离破碎——他居然一下打开了她的手。他的嗓音依然低沉,却有压抑不住的情绪在翻腾,“走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饭菜泼了一地,虞锦瑟的同情瞬间变成了气恼,“不吃就不吃,饿死你算了!”
  虞锦瑟走后不久,角落里的男子将头慢慢抵在冰冷的墙面上,须臾,他再一次自语,“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他笑了笑,苍凉的话音瞬间落入萧瑟的风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院的风越刮越大,卷起地上的枯草,连绵飞舞。
  沐华年的脚蹲麻了,他绷直身体,打算起身。然而视线却在一霎顿住。
  后院的门里,走来一个小小的人影,夜色虽然幽暗,可从微微反光的浅蓝羽绒服衣料可以看出,是虞锦瑟。
  人影迈过门槛,前进几步,脚步又缓了缓,好像有些迟疑,旋即她脚一跺,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怕他再赶她,噼里啪啦一阵抢白,“姐不是同情你,姐是见义勇为!”她拍拍胸口,豪气地道:“姐这个人实在是太善良了,见不得人家挨苦受痛!放在八点强档里纯粹就是闲人马大姐,写进小说里,我就是那拥有天使心的白莲花女主呀,啊哈哈哈,姐真是丧心病狂的好人啊……”
  话落的瞬间,她迅速闪到他面前,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微微一怔,没料到她会主动触碰他。
  然而她已飞快地从兜里摸出了一样东西,轻快撕开,缠到了他的指尖——那是上午他扣住墓碑,出血的伤口。
  “你不用太感动,其实我是利用你罢了。别看这些伤口都很小,可感染了破伤风你就得gameover了。鸿华刚建立,tru-3还没开发出来呢,我还没赚够一千个亿成为中国首富,你如果挂了,我去哪再找一个你这样聪明能干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工作狂赚钱机器啊……”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手中动作如行云流水,四个出血的指尖被她一气呵成缠好了创可贴。
  做完这一切,她往后一退,一溜烟跑远,边跑边回头道:“得,朕摆驾回宫,爱卿跪安吧!”
  “小心!后面有……”黑暗中,沐华年的声音含着一丝急切。
  小心什么?倒退着一路小跑的虞锦瑟不明白,下一刻,嘣噔一声响,她的脚绊住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她整个人往后一仰,倒插葱般脚朝上头朝下栽进了一个空着的大水缸里。
  “啊!!!!!!”深夜的后院,骤然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
  本不是狭窄的房间,因为挤了十几号人,显得格外拥堵。
  一群人围在床边,在“啧啧”的声音中,或同情或唏嘘或不可思议地看着虞锦瑟头上的包。
  包在额头上,高高肿起,尺寸目测有以上。
  虞锦瑟耷拉着脑袋,欲哭无泪。位于额头正中的大包,让她看起来滑稽可笑,像年画里拄着拐杖头长肉瘤的南极仙翁。
  众人七手八脚给她上完药后,王礼芳将药油往沐华年手里一丢,“过一个小时再给她涂一次,记得必须轻揉一刻钟,得把药效渗进皮肤里,不然会留疤。”
  围观的人群离去后,想也不用想,门又被反锁了。远远地,一个婶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谁这么缺德,把不用的粪缸丢在那……瞧把华年媳妇给磕的……”
  房里一直以为只是栽进了水缸里的虞锦瑟霍然呆住,脑中嗡嗡地魔音绕耳般回响着两个字,粪缸粪缸粪缸粪缸粪缸……
  装粪的缸啊!!!!!!!!!!!
  ……
  十分钟后,怄得内伤的虞锦瑟拿起手机自拍了一张,将惨状传给莫婉婉。
  其实她只是想表达一下郁闷的心情,求句安慰而已,谁知半分钟后,莫婉婉发来一条更令人郁闷的消息。
  “——啊哈哈哈(配上猖狂无度的笑脸),虞锦瑟,你破相了!这回真的嫁不出去了!”
  虞锦瑟删掉短信,内牛面满:“这是什么朋友啊……”
  莫婉婉的消息再次发来:“——不要紧,老娘一定会帮你把何盛秋搞定!(一本正经而坚定不移的表情)刚才我在网上搜了,催情*药三十六块钱包邮!保证药效!我们分工合作,我负责买!你负责睡!哇哈哈哈(逼良为娼令人发指的笑声)……”
  虞锦瑟的老泪愈发纵横,“太丧心病狂了……”
  发完短信,虞锦瑟抬抬眼皮,看见沐华年站在窗旁打电话,隐约说着什么九重,什么盛唐,什么慕春寅,仿佛在布置什么计划。
  慕春寅她是认识的,盛唐的老总,娱乐圈里只手遮天的风云大佬,也曾是s大的校友,当年与沐华年齐名,不过他是以家室和数不清的女人出名,沐华年则是因为勤奋出名。
  见沐华年打完了电话,她好奇地问:“你跟谁打电话啊,什么九重,盛唐啊,感觉你最近跟盛唐的慕春寅联系很密切啊。”
  沐华年漫不经心地道:“有些事需要他协助,以你这智商,说了你也不懂。”
  “喂,你这人怎么人身攻击啊!我这智商怎么了?哪里不好了,明明很活络转得很快好不好。”
  沐华年神色淡然,“是,你的cpu运行速度很快,只不过是单核的,信息处理太多,会死机。”
  虞锦瑟:“……”
  算了,还是不要理会这种嘴贱心黑的人吧,虞锦瑟闭上眼,靠在床上小憩。
  ☆、第三十话十八个石榴姐
  算了,还是不要理这种嘴贱的人吧,虞锦瑟闭上眼,靠在床上小憩。
  可没躺一会便被人摇醒,沐华年端着小瓶的药油在她面前晃荡,“时间到了,擦药。”
  “我自己来。”虞锦瑟伸手去拿,却扑了个空。
  沐华年面无表情,“这个药必须要用特殊的手法揉进去,你会吗?”
  虞锦瑟颓然地耷下了脑袋,再一瞅沐华年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火从心头起,“摆什么臭脸啊,我这是为了谁啊!”
  沐华年的声音依旧风平浪静,“我不觉得贴创可贴跟摔进粪缸里有什么关联。”
  虞锦瑟:“……”下一刻她啊地尖叫,“你轻点!很痛!”
  沐华年用指尖打着圈慢慢揉她的包,淡淡地道:“痛是应该的,这么大的包。”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力道却轻柔了不少。
  虞锦瑟挨了会痛,枕边的手机传来一阵响,她以为又是莫婉婉出什么馊主意了,没想到竟是何盛秋的电话。
  “嗨。”何盛秋的声音懒懒地从那端传来,像是四月慵懒的暖阳,听在耳里说不出的惬意舒服,“锦瑟,你还在加班吗?下楼一趟,我在楼下。”
  “楼下?”虞锦瑟一惊,看看农家小窗外黑咕隆咚的夜色,“什么楼下?”
  “你们公司的楼下啊,想着你这阵子天天加班都没好好吃饭,就给你带了美味营养的豚骨拉面,快来拿。”
  虞锦瑟赶紧解释,“何大哥,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在公司。”
  何盛秋的声音还是轻松而愉快,“不在公司?那在家里吗?那我送到你家吧,反正你家也不远。”
  虞锦瑟歉然地道:“可我也不在家呀,你还是回去吧,好意我真心领了,谢谢你啦。”
  何盛秋奇道:“不在公司也不在家,那你在哪里?”
  “我……”她瞟瞟身侧的沐华年,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她要怎么说,说自己在前夫的老家,而且两人还共睡一个房间一张床,然后她还荒唐地翻进了一个空粪缸里,将脑袋磕出一个无与伦比的大包,被一群乡亲父老看猴子一般围观?不行不行,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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