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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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背包换上特地准备好的衣服,用从慕容灰追回的千门秘籍里学到的手法修饰了一下容貌,又小心翼翼取出某样东西揣在怀里,雁游离开了房间。
  经过之前那热心保媒的大妈时,他特地顿了一顿,见对方头也不抬,明显是没认出自己,不禁心内暗笑:虽说是第一次自己伪装,但看来还是挺成功的。
  一个小时后,一名肤色黝黑,举止笨拙的年轻人出现在某幢小砖楼的五层。
  他紧张地搓着手,但说话却毫不退缩,直接对外间办公室的人嚷嚷道:“我要找你们这儿最大的领导!”
  ☆、第58章
  公司员工对这种人早司空见惯:觉得自个儿手里攥着宝贝,却吃不准真伪,既做着飞来横财的美梦,又担心一脚踏空。
  两种矛盾的心态凑到一起,人往往表现出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自觉这样就能显得更有底气,让买家更信服。殊不知,经常和这类人打交道的员工早一眼看穿了他的紧张。
  不过,和气生财,而且,没准人家手里真有好东西呢?所以员工们轻易不把心里的嘀咕表现在脸上。
  坐在外面的女职员看见这愣头青,习惯性地招呼了一声同志,又说道:“我们领导在开会,你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拿给我们看也是一样的。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骗你。”
  年轻人却不吃这套,把洗得泛白的军绿挎包搂得紧紧的,一屁股在长木椅上坐下:“那我就等你们领导开完会再说。”
  闻言,几名职员交换了一个戏谑的眼神。
  如果来个人说要见领导就把他往办公室领,那怎么顾得过来?所以遇上这种生面孔一律托辞领导正开会。一般人犹豫片刻,虽不怎么情愿,也会把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这愣头青既然要等,那就让他等去,看能熬多久。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人坚持的时间还蛮久的,不喝水不走动,抖着二郎腿搓着手,一坐就将近两个钟头。
  快到午饭点了,房间里虽说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但也不能把外人扔在这儿不管。想按时下班的职工只得说道:“小伙子,这会大概得开一天。这样吧,你把东西给我们看一眼,如果当真不错的话,我们可以打断一下会议,特别请领导出来同你谈。”
  “这……”小伙子舔了舔发白的嘴唇,一副蝎蝎螫螫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情愿:“你们可别不识货……”
  类似的话不知听过多少次,但职员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鄙视心,用挖苦的口气说道:“能送到这儿来的东西,基本都是我们先过目,再交给领导定夺。你说我们识不识货?”
  被噎了一下,年轻人终于识相了一些,挤着小眼睛,从包里掏出件用蓝底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因为他完全是副乡下人的打扮,挎包又扁扁的看不出轮廓,适才职工们都猜,拿来的东西多是碗碟之类的小东西。除非是有古代大墓葬群的地方,会有些难得之物。否则乡下基本就是瓶瓶罐罐,或者石雕什么的,珍贵程度有限。
  当下看那东西并非猜测中的瓷器,而是扁扁平平,略长近方,根本猜不出会是什么,职工们不由都来了兴趣,纷纷放下手里的报纸茶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被这么多人盯着,年轻人似乎有些害羞,腼腆地低下了头。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慢,三下五除二解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袱皮,把东西往那女职员面前一递:“你给看看。”
  这些员工上岗前都经过分门别类的培训,断金石、辨瓷器、认字画……各有分工。虽然还达不到专家水准,但好歹比学徒强些,至少能认出古物最基本的特质、与常见的作假手段。当然,过了他们这一关,还要交给上面再验看。
  接待的这位女职员资历较老,为人又好学,差不多把几种类型的鉴别要点都学到手,被公司同事戏称为百科全书,很少有她不认识的东西。
  但当下对着年轮人递来的东西,她却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古怪玩意儿啊?边缘发黑,总体泛黄,如果不是上面有些奇形怪状、像是符号一样的图案,简直就是块烧焦了的筒子骨。
  她简直怀疑这厮是来消遣自己的,教训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但打量他也是一脸紧张地在等结论,才半信半疑,暂且没有说话。
  翻来覆去打量片刻,灵光一现,她猜测这会不会是壁画上的一部分镶嵌物,便试着用手去抚摸那些图案。自来壁画所用的颜料多为秘法调制的矿物颜色,虽然比普通颜料保存时间长些,但成百上千年过去,依旧会剥落变色。
  孰料,试探着用指甲轻轻刮了几下,图案却是纹丝不动。她刚要说话,却又才发现,指尖处似乎传来凸凹不平的感觉。
  女子的手指本就细嫩敏感,注意到这点,她微微加大力气,连抚几把,终于确认这并非用笔绘上的图案,而是刻凿而成。
  但是,骨头又不是纸,有谁会在上面写字?
  不单是她,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有人甚至觉得,这年轻人是不是诈胡来了。
  见他们半天没有言语,年轻人似乎有点不安:“我曾老祖是安阳人,这是他当年离乡时带出来的宝贝。”
  安阳?疑惑着又凝神打量片刻,女职员突然想起某件东西,猛地发出一声低呼,连忙取出钥匙打开身后一只上锁的文件柜,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单独保管的材料。
  翻看过某一页后,她顿时屏住呼吸,急急将东西拿到眼前,一边打量,一边与文字描述对比。片刻之后,她激动地将某位资历最老的同事拉到一边:“这是一片刻有甲骨文的龙骨!”
  “龙骨?这东西很少见,难怪我们刚才没认出来。它被外国人收藏了不少,加起来足有数十万片。但在国内除了官方收藏的之外,流落民间的都十分零散,目前还没听说过有什么专门收藏它的大家,市面上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见同事越扯越远,女职工赶紧提醒道:“先别说那些。你还记得上头让我们留意的那些东西吗?我觉得这多半就是上头要找的那一块!”
  闻言,老员工惊得刚送到嘴边的卷烟都掉在了地上:“别开玩笑,怎么可能!上头给的名单上,那几十件东西都大有来历,我在这儿做了五六年,一件类似的都没见过。而且天下间龙骨多了,民国那会殷墟出土不少,你怎么知道就是那一块?”
  “根据形状,还有上面的甲骨文。你看,说明里描述说,它的形状‘稍长,类方,边缘卷翘’,是不是和它完全相符?还有上面的文字,资料按《契文举例》,把龙骨上的甲骨文给描了出来,你仔细看看,完全一模一样,这一段翻译成汉字,正是‘辛未卜争贞’。”
  听她言之凿凿,老员工也顾不得去捡掉了的烟,接过资料和实物又是一通仔细对比,越看心跳越快。
  对照片刻,他由两只指头随意捏着龙骨,不知不觉变成了十指紧扣,牢牢把东西护在胸前,那姿势与年轻人适才的模样如出一辙,连向来被领导爱逾珍宝的特殊资料揉皱了也不管。
  有正品在,谁还会在乎说明书?
  半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上头曾说,每找到一件,公司全体员工都有重奖。领导不是正愁经费不足么?这下子我们发达了!不但有奖励,肯定也有经费!”
  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员工,对组织一无所知。只知道以前负责他们区域、从未露过面的大领导项博士被个空降兵赶走,新接手的钟经理心胸又不够宽广。
  神仙打架,最倒霉的永远是小鬼,随着新领导走马上任,福利几乎都被取消,公司开始了水深火热的日子。除了被钟经理插进来的钉子之外,其他人都过得苦不堪言。
  如果把龙骨交给公司高层,应该能为自己争取到该有的奖励吧?钟经理看到他们立功,也许就不会再各种打压了吧?
  意识到龙骨有可能带来的种种好处,两人激动得一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顶着同事们诧异的目光,老员工亲自斟了茶给年轻人,又拉着他坐下,摆出一副拉家常的架势说道:“小同志,这是片药用龙骨,你该知道吧?以前懂占卜之术的人喜欢用龟甲骨片之类做法,这上面的图案就是占卜师雕刻的。它的来历大体就是这样,不知你打算卖多少钱?”
  他的确没有欺骗这年轻人,却把年代模糊了。没有告诉对方,这是殷商时期的古物,距现在足有数千年。再配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对,这是件古物,但也仅此而已,只能算普通货色,值不了什么钱。
  而且,他还让对方来要价,其居心越发昭然若揭。这年轻人一看就是外行,根本不懂龙骨的价值。或许在他心里,要个几百元已经是天价了,却不知道,单单是龙骨带给整个公司员工的奖励,就远不止这个数目,更遑论它的真正身价。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欺诈了。但老员工反而觉得理直气壮:现在没几个人懂古玩,要不是公司收购,那些坛坛罐罐还腌着萝卜、装着猪油,指不定哪天一手滑就壮烈了。自来义不行商,公司肯告诉你它的来历,又让你小赚一笔,已经很够意思了。
  其实,公司当初起步时,抱着不是做一锤子买卖、为长久计的打算,向来还算公允,卖家把货送到这里,比去小店放心得多,所以几年积累下来,在业内也有了口碑。虽然行家们有时会疑惑,它为何只收不出,但天长日久成了习惯,也没人再觉得奇怪了。
  直到今年高层发生变动,政策也随之改变,但其中也颇经了些波折。起初被从四九城踢来这里坐冷板凳的领导为了邀功,定下压价的政策。没想到刚实施没几天,就被钟经理喝止。
  当时,员工们还以为新任经理虽然心眼小,但和项博士一样,骨子里还算实在。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却是钟经理亲自下达了压价的命令。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之前不是看不过眼,而是想把这项新政带来的功绩搂到自己身上。
  虽然不少人对这做法持有异议,但却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这才合理:做生意嘛,不就是该用最少的钱换最大的利益?如果一昧讲究公允,那岂非成了做慈善?
  后一类人里,当然也包括年轻人面前的老员工。他语气淡淡,似乎并不把这单生意放在心上,实则早盘算开了:照这愣头青的性子,多半会直接开口要价。不管他要多少,自己先砍个对折,等他叫嚷起来,再加个一两成给他。费不了几句口舌,龙骨就能落到手里。
  想到上头曾经许下的丰厚奖励,老员工只觉口干舌躁,不由抬起茶杯,想要润润喉,才好继续同这愣头青周旋。
  万没想到的是,年轻人果然如他所愿开了价,却是他打对折也没权限支付的天价:“我看它值二十万。你觉得怎样?”
  噗——
  老员工一个天女散花,不但茶水满天飞,手里的茶杯也一起打翻,茶叶梗子淋淋漓漓地泼了自己一身。
  他根本顾不得周身狼籍,只惊愕地瞪视着年轻人:“后生仔,你说要多少?”
  “二十万。”年轻人字正腔圆,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不单是这老员工,其他人也露出看神经病的怪异神色。
  原本想捡大漏,不想竟碰上个痴线,老员工一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恼:“二十万都能买下两三幢这种楼了,你觉得小小一片龙骨能值那么多?”
  年轻人瞪着他,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不是你让我开价的?”
  “……”老员工一时无语泪凝噎。从来没碰上过敢这么狮子大开口的主,敢情还是自己错了?
  见他不言语,年轻人又问道:“那你给多少?”
  “最多五百。”老员工试探着报了个数。同时做好了打算:如果年轻人不满意,他还可以再加点。
  但是,对方的反应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那么少我才不卖,早说让你们领导出来谈,白白浪费我时间。”
  说话音,他直接起身,作势欲走。
  见状,深知龙骨价值的老员工和那女职员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劝道:“小同志别急啊,我们马上去请领导。”
  “哼,等了这半天我也烦了。哪天你们领导不开会了我再过来,免得再被不识货的人压低价。”
  年轻人看也不看他们,径自向外走去,明显是被那报价给气着了。
  “小同志?小同志!”
  两人想要追上去,但那年轻人走得飞快,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走廊里。偏偏楼里有三把楼梯,不知该往哪边追。迟疑了一下,想起叫人来分头去找时,却已经晚了。几个人分三拨楼里楼外找了个遍,都没发现那人的踪影。
  即将到手的奖励飞了,得知真相的众人都是如丧考妣。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他说改天再来,应该还会来吧”,才让大伙看到了微弱的希望,重新打起精神。
  这伙忙着互相打气的人并未发现,明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年轻人,不知何时戴了顶帽子,又脱了外衣,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听到他们花样百出地祈祷自己再来时,年轻人微微一笑,平凡的面孔瞬间现出教人舍不得移眼的光彩:“钩饵已下,我当然会再来。”
  这年轻人正是雁游。打从重获龙骨开始,他就有了以此为饵、钓钟家出来的念头。
  被徐大财曾祖等人骗走一批古玩,对钟家来说绝对是份洗不掉的耻辱。加上徐大财说,当年和幻门联手的那位巫门人士,在送东西下当铺时被人认出逮捕,以至徐家多年来身怀珍宝却不敢取用。
  雁游由此判定,钟家必定誊抄了失物单子。既有清单,就没有只给官家,不给子孙的道理。而且那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正如徐大财曾听祖辈唠磕过旧事一样,想来钟家这一代,肯定也亲耳听过这件事,多半还得到了清单。
  以当年一个大洋一个字的高价,龙骨肯定也在清单之列。雁游便用了一个“炸”字诀,打算将藏身幕后的钟家诱到台前。
  原本还不太确定,但当看到两名职员比照确认时那欣喜若狂的神情,雁游就知道这计划成功在望。
  说来钟家也挺那啥的,时隔多年,早已改朝换代,当年的案子已成悬案,却犹不忘在民间摆出一本自制的悬赏清单,显然还是对宝贝心心念念,抱着万一的希望。说不定里头还有咽不下这口气、不忿被个江湖跑解马的给算计了的成份在内。
  也幸得如此,才让雁游有机可趁。
  钟家藏得实在太深。不但正在经营的公司明面上与其毫无瓜葛,而且从操纵王豹之事亦可看出,他们行事十分谨慎。如果没有足够强力的诱饵,他们绝对不会现身。
  今日一行,雁游不但撒饵成功,也确定了饵有足够的诱惑力:从祖辈往下,都数到第三第四带,还是记着那堆失窃的东西,一旦发现线索,焉能不动?
  接下来,就静待钟家反应了。上赶着不是买卖,雁游打算先陪不日即将抵达的英老参加会议,再等慕容灰回来,重新打探对方动静,等吊足了钟家的胃口再现身。
  千呼万唤始出来,方显珍贵,方显难得,方能让钟家欲罢不能。
  一念及此,雁游又笑了笑,压低帽檐,消失在人海之中。
  他没有发现,就在离开的同时,头顶某扇半掩的窗户突然关上。片刻之后,有人走进了刚才那幢小楼,登上五层。
  如果雁游还在,一定会认出,那是一位熟人。
  ☆、第59章
  守株待兔,以逸待劳,慕容灰没费什么力气就在火车站截住了齐凤,把她赶进了一条背巷,瓮中捉鳖逮个正着,没有惊动其他普通乘客。
  可笑的是,见势不妙,齐凤竟然给同行的小姑子泼脏水,声称何秀镇才是主使者,自己是被逼迫的胁犯。
  她大哭大叫,妄图靠这两天告诉秀姐的一些暗香门内.幕,把对方拉下水,将自己摘出来。但唱作俱佳地哭天抢地了半天,才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副看猴戏的表情。
  意识到不对劲,齐凤一愣,马上止住眼泪警惕地四下打量,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只围住她一个人,何秀镇单独站在一边,厌恶地看着她。
  见状,齐凤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尖声叫道:“原来是你出卖我!你这个烂了x的x!看我掐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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