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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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启濯望着西沉的斜阳,神情难言:“你可以安息了。”
  萧槿知他是在跟谁说话,倒觉得这场景有些诡异。
  她踟蹰着道:“你今日怎就想起来看萧枎的?”
  “自然是,受人之托,”卫启濯忽然没头没尾地道,“那个药引应当很快就可以配齐了。或者,没有药引也一样可以凑效。”
  萧槿闻言愣了须臾,敛容看他:“庄表哥究竟在梦中与你说了什么?”
  ☆、第131章
  “想知道么?”卫启濯凑近道, “想知道就来亲我一口试试。”
  “为什么说试试?”
  “因为你亲了我也不一定会告诉你。”
  萧槿鼓了鼓腮帮子,哼了一声,扭头径自走了。
  等两人坐上马车, 萧槿遽然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好了, 现在我亲也亲了, 你若是不说,我至少……三天不理你。”
  “不可能。”
  萧槿严肃道:“你不信?那咱们走着瞧。”
  “你说你三天不主动来找我说话,我相信, 但是三天不理我, 我觉得不可能, 毕竟夜里‘嗯嗯啊啊’这种也算是理我,你看我说的在理不在理?”
  萧槿竟然立时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满面绯色。
  她忽然意识到,当年那个清纯不做作的学霸表哥已经变成了调戏随手拈来的老司机。
  萧槿为表明立场, 绷着脸起身, 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自顾自喝茶吃点心。
  不一时, 卫启濯坐到她身边来, 摸摸她脑袋道:“真想听?”
  萧槿偏过头去。
  “那啾啾答应我, 九月份与我一道出去秋游。”
  他头先与她商量等他九月休沐时带她出去游玩, 但她这些年来已经将京郊都转遍了, 觉得出门兴许不如待在书房看书有意思, 便没有答应。没想到他还一直惦记着这事, 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孩子似的。
  萧槿一面腹诽一面道:“成, 我答应,你说吧。”
  卫启濯将她拉到怀里抱着,低声道:“他与我说,自从我成为他之后,他的命格便与我的命格连在了一起,他在死后仍旧怨念不散,于我的因缘业报有所妨碍。想要摒除,便要令他的因果得正、怨愤得伸。只我不能作干预,作壁上观、顺其自然便是。昨晚我又梦到了他,他立在远处只是不语,后头终于开言,却是让我今日去一趟镇远侯府。”
  “我听到因缘业报之类,便想到了我们迟迟未有子嗣的事,”卫启濯继续道,“这个兴许也算在业报里面,所以我当时在梦里便想,大约等了却卫庄这件事,我们的孩子也不远了。”
  萧槿垂敛眼眸。她前世一辈子困在畸形婚姻里,没有孩子,今生确实也想有个孩子。
  不过……
  “你是不是在诓我?我看你就是想顺道借此事安慰我,”萧槿歪头靠在他怀里,“其实我也不至于想不开,姨母给的那个方子便是个机会,慢慢来兴许就能有效用了。药引往后也可也寻机配,我是个很能想开的人。不然前世怎么熬过来的。”
  卫启濯有些哭笑不得,正想再解释几句,就见她仰起头道:“今日结果如何?顺利不?”
  卫启濯就势捏了她鼻尖一下:“不太顺利。那群人始终不肯承认,即便是用刑,也嘴硬到底。陛下后来看时辰不早了,便又将人收押起来,预备改日再审。”
  “杨祯也在其中?”
  “没有,我奏章里没提杨祯。我抵京后收到了杨祯差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信封里面装了折好的画,画的是葵藿倾阳的情景。”
  “葵藿倾阳?”萧槿目光一转,“他想通了?这是表忠心来了?”
  “是,他还顺手附上了一封信,那信是袁泰的手翰,就是袁泰当初写给周广的信,信中暗示他们对我动手,上面还有袁泰的私印。杨祯这回算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萧槿心道杨大人这算是交了保护费了,点头道:“他还挺有眼色的。这样一来,往后你非但多了个助力,而且手里还握着袁泰的把柄。但问题是,将来那群人万一狗急跳墙供出杨祯,你还要帮他圆。”
  “杨祯本身就没有掺和,他头先只是一直担心我参他个知情不报而已。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那群人不肯认罪,还要磨上一阵子。”
  萧槿捏了捏他手指:“你说等这回案子尘埃落定,陛下会拔擢你么?”
  “这个要随缘了,大理寺卿的位置是暂且不会给我的,我原先的户部郎中的位置倒是还在,只是我若在户部里官升一等,就要到侍郎的位置了,然而如今别说户部,六部所有的侍郎都没有缺位。”
  “迟早的事,”萧槿拍拍他,“等你升了官,记得再请我吃饭。”
  萧枎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萧槿觉得萧枎虽无愧怍,但心虚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中元节放荷灯时紧张成那样。后来她跌入河中之后应当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至于出现的那些幻觉,萧槿都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卫启濯又使了曼陀罗花,但他说他并没有插手。
  不过萧枎若是偏要自己吓自己,那心魔太重也是谁也救不了。
  到了八月下旬,山东属官贪扣粮税谎报灾情的案子经过三法司多次会审,以众属官认罪伏法告终。
  永兴帝在朝会上对卫启濯大加褒奖,又表示户部侍郎赵经邦昨日递呈丁忧,而卫启濯此番查案平乱有功,可升任补缺。
  袁志听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袁泰忍不住看了皇帝一眼,连卫承勉都是瞠目结舌。
  卫承勉原本觉得自己儿子能在这个年岁上坐上正四品的位置已经是祖宗保佑了,没想到如今竟还能直升三品堂官。果然他这儿子除了不要脸以外,其他都是极好的,连运气都逆天。
  卫启濯本人倒是镇定得多。实质上,他从萧槿的诸般言行中就能揣测出他的前程。萧槿前世那般惧怕他,她那张图上又显示他早早坐上了正三品的位置,那么可以想见,他至少是做到了尚书那样的高官,甚至做个更大胆的猜测,他可能取代了袁泰。
  晚间归家来后,袁志与袁蔚兄弟两个来内书房寻袁泰。
  袁泰这回失算,正自烦郁,瞧见两个孙儿过来,摆手直是赶人。
  他前不久才在孙儿面前说卫启濯这回非但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还会惹得一身腥,结果如今被打了脸,连带着对卫启濯又多了几分恼怒。
  兄弟俩互望一眼,又转向袁泰:“祖父,那几个涉案的官吏,最后怎就招了?”
  袁泰面色阴沉半晌,道:“是我大意了,我原以为他们顾忌着我,又为着自己的前程,怎样都会挺一挺的。”
  这种事一旦认罪,能保住命便是好的,遑论前程了,所以他之前笃定这群人不会招供,最后即便不能拉卫启濯下水,也能让他惹得一身腥。但他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一步棋,那便是黄瑞。
  黄瑞当初雇人杀卫启濯不成,反将自己搭了进去。卫启濯翻出了提刑按察司审问黄瑞的案卷,里面详细记载着衙门调查的结果,黄瑞一直挺着不肯认罪,但郑菱却因受不住刑罚,将自己如何得黄瑞的授意,如何预备拘着萧槿的事一五一十地招认了出来。皇帝还特意将郑菱押送到京师,带上堂来细细审了一回。
  于是这案子就此打开了缺口。
  袁志如今就在六部待着,想到卫启濯往后就是侍郎了,急问祖父可有法子将他挤下去。六部之间的人事调动频繁,连堂官都是调来调去的,所以没准儿哪一天他会被调到卫启濯手下做事,这可是不妙,他跟卫启濯是有积怨的。
  袁泰思量半晌,摇手道:“我自有计较,你们且回去。”
  袁蔚瞧出祖父是觉得二哥不靠谱,不肯多言,便拉着袁志一道离开了。只他心里也惦记着这事,到底是想探一探祖父的口风,于是晚夕用膳后,便悄悄寻了来。
  袁泰对于袁蔚这个孙儿还是很欣赏的,只是想到当初孙儿在科名上被卫启濯压了一头,便也是不大高兴。
  “卫启濯的舅父尹鸿,你可知道?”袁泰突然问。
  袁蔚一愣,跟着点头道:“有所耳闻。孙儿听说此人头先在卫家住过好长一阵子,后来又离开了,也不知究竟图的是什么。”
  “我打听过,尹鸿跟卫启濯的母亲早年有过节,后头多年过去,尹鸿心中有愧,前来请求卫启濯的谅解,但卫启濯并不吃他那一套。只我瞧着,卫启濯倒未必就心肠那样硬,说到底也是嫡亲舅舅。我前几日偶然间听说,尹鸿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朝廷这边也有让他复职的意思,两下里一合,吏部那头便敲定让尹鸿继续担任河间知府。”
  袁蔚不解:“但这跟……”
  “你先莫急,”袁泰坐下呷了几口茶,“你说一个地方官在任上,能一星半点错处都没有么?又不在京师,要做些手脚也方便些。卫承勉亡妻尹氏可只那一个嫡亲兄长,卫启濯又是个孝子,尹鸿真出了事,他能不管?”
  袁蔚怔了须臾,抚掌直道妙哉,旋又道:“那祖父预备如何?”
  转入九月后,一场秋雨一场寒。
  萧槿一直密切关注着天气,如果不能在冬季到来前配好药引,今年似乎就配不成了,毕竟入了冬,下的就是雪了。
  九月初八这日,国公府这头来了亲戚。
  来的是傅氏的娘家人,所以跟萧槿也没多大关系。只是萧槿觉得傅家人兴许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卫启沨眼下总不肯娶媳妇,傅氏百般法子用尽,眼下怕是要祭出表妹**了。
  不过萧槿始终觉得,嫡亲表兄妹成婚,亲缘太近,对后代大大不利。
  卫老太太见过了傅家人之后,傅氏转回头去安排罢,便又折回来,借着问安的由头,询问卫老太太觉得方才自家那个来请安的娘家侄女儿如何。
  卫老太太搭她一眼,淡声道:“二哥儿若是相中了,我倒也无甚异议。”
  她因着不喜傅氏,连带着也不太待见傅家人。之前她与卫启濯说他不在的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这许多事里面就包含着不少二房的事。
  只她虽不喜傅家,但卫启沨如今拖婚事已经拖到不像话的地步了,若是真能跟傅家的哪个姑娘看对眼,那她也不会反对。
  傅氏听见卫老太太这话便松了口气,旋又似想起了什么,低声跟老太太说起了自己表兄家中有个尚未婚配的庶女的事。
  “那姑娘我见过几回,瞧着模样好得很,又是好个温克性儿,跟嫡出的姑娘比也不差什么,”傅氏笑道,“婆母着,启濯如今子嗣艰难,不如牵个线,纳……”
  傅氏一语未了,卫老太太便抬头看过来。
  她这媳妇跟大房较着劲儿她是知道的,如今又要将自己这边的人塞给启濯做妾,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我看不妥,”卫老太太直截了当道,“你趁早歇了这心思,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往我孙儿身边凑的,表亲家里的庶女,你能了解几分?瞧着瞧着,你光瞧着就能瞧出好歹来了?”
  傅氏被老太太呵斥一顿,面上笑容微僵,但却不敢违逆婆母,只好讪笑着称是告退。
  她出来时心中尚有些不豫,老太太回绝得真是干脆,她就不信萧槿总生不出孩子来,卫老太太能一直憋着不给卫启濯张罗纳妾。
  傅氏下了台阶预备回自家院子,谁想到没走几步,就忽觉零星水滴落在脸上,抬头去看的工夫,原先细小的水星子已经迅速变成了豆大的水珠。
  下雨了。
  下雨不稀罕,稀罕的是下雨的时候天边竟还挂着灿亮的金乌。
  傅氏忙折回曲廊,一面拿汗巾揩身上的雨水,一面嘀咕道;“这什么古怪的天气,敢怕是要出什么变数?”
  萧槿正躺在软榻上打盹儿,朦胧间听见外面的淅沥雨声,醒转过来,想起药引的事,又有些颓然。她这三两月间,每逢下雨总要出去看看,总每次都是空欢喜一场。
  萧槿迷糊了片刻,最终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推开窗子,撑着迷蒙睡眼望去,忽然瞧见院中盈满日芒,水洼中还倒映着日影。
  萧槿浑身一震,瞬时清醒过来,转头下榻。
  晚间,卫启濯归来后就听说萧槿要见他。他正要赶过去,忽见明路绕过游廊趋步而来。
  “少爷,这是舅老爷使人送来的。”明路躬身呈上一封信。
  卫启濯顿了一下,拆开扫了一扫,面上神情莫测。
  他将信收入袖中,转身去书房把信收好,掇转身去了饭厅。
  他甫一入内,就见萧槿招呼他坐下。
  “我已经把药引配好了,”萧槿笑吟吟看着他,“方才服了一贴药。这几日试试效果。”
  她说着话便见卫启濯站起身来,困惑道:“你去作甚?”
  “取鹿血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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