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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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着这样的笑脸,她实在说不出别的:“霍征……”
  霍征嘘了一声,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别太残忍,给我留一点余地,就算以后一场空了,我也能想着这些个日子。”
  她还能说什么,摆手请他进去。
  少年脸上的笑意一点点隐没在唇边,他转过了身去,腰间的香袋随着他的动作来回地跳动着,随后又服服帖帖地摆在了原处:“不了,我改日再来。”
  看着他背影,心里也是难受。
  徐椀往出走,送着他,又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到了大门口了,霍征又回头笑笑:“诶,别多想啊,我娘一会儿到京了,我得去接她,不然肯定要进去坐坐,多和你说会话的!”
  她听见他说他娘到京了,他有事才走,也松了口气:“啊那你赶紧去吧,问你娘好。”
  他嗯了声,见她绷着的肩头松了,又故意对着她眨眼,站住了。等她走了面前来了,低头坏笑道:“问她好,怎么问,我就说您儿媳妇让我问您老人家好,怎么样?”
  “霍征!”
  正经不过片刻,徐椀一拳头捶在他的肩头,他不躲,反而勾唇笑起来了:“好好好,不说儿媳妇的事,不说。”
  她气得又抬腿来踹他,这次他可侧身躲开了。
  真是恼人,徐椀追着他要打他,他一直跑了车边去,两下跳了车上去。
  徐椀站在车外,转身要走。
  窗帘一掀,霍征又叫了她一声:“阿蛮!”
  她蓦然回眸,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混话,他却只是对她挥了挥手,她扬着脸故意不搭理他,他也不以为然,长长吹了一声口哨。
  马车绝尘而去,徐椀一直盯着看了好半晌,命数这个东西,真是玄妙。
  皇帝提前三年驾崩了,顾青城掌控了大半局势,太子的命运也逆转了,而她的身边,有了爹娘,还有未出世的弟弟或是妹妹,现在又有霍征,
  从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见了顾青城可要问问。
  正是胡思乱想,又一辆马车由远至近,眼见着车徽那样的眼熟,徐椀站住了,没有动。果然,马车停在了她的眼前,窗帘掀开,顾青城侧颜俊美,转过头见了她,疲惫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裂痕。
  勾起唇角,他甚至做了一个孩子气的动作。
  转身趴在窗口,他对着她做了一个勾指的动作。
  徐椀看见了,转过身去,就当做没看见。
  她作势要走,车帘一掀,人就下车了。
  男人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到了她的背后也是笑:“怎么,还得我下车来接,是吗?”
  他人到背后了,徐椀才是回头。
  回眸便也笑:“嗯,以后都要你到我身边来,不然就不要你了……”
  第95章 跳下来吧
  徐椀早在来之前就换上了素衣, 一下马车, 就看见了淑娴姑姑, 东宫一片肃静,太子还在天牢里, 此时只有李显还没正式搬走。她跟在顾青城的身后, 亦步亦趋地, 走过去了,与淑娴见了礼, 女人轻点着头, 拉过了她去。
  “主子, 阿蛮还是放小殿下身边?”
  “嗯, 你看着些,不得有闪失。”
  顾青城送了她过来, 目光沉沉地, 要走了,有点舍不得。
  日上三竿了, 空中飘着几朵云,越来越远了,天边上灰蒙蒙的,似乎是风雨欲来, 淑娴得了令, 看了眼徐椀:“走吧。”
  徐椀应了一声,这就往里走。
  身形一动,才要进去, 顾青城突然轻咳了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站住了,回头,他上前两步,又站住了。
  她看着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已经熬了几个晚上,眼底略青,低着眉眼,瞥着她的脸,伸手在她肩头上按了一按:“你啊,快点长大,再长大一些。”
  徐椀失笑,盈盈一拜:“遵将军的命。”
  抬起头来了,也一脸笑意,看见她笑脸,才觉得是活过来了,顾青城因着李昇生出来的那些不甘总算平息了些。
  徐椀见他还不笑,伸手在自己唇边做了个上扬唇角的动作:“别总是皱眉,笑啊!”
  众目睽睽之下,他轻勾了唇角,也柔了眉眼。
  她最后对他摆手,赶紧跟上了淑娴的脚步,东宫和从前没什么分别,在心底也有些忐忑,虽然知道都是顾青城安排好了的。但是毕竟太子这样的结果,李显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走到后殿了,淑娴才是回头:“阿蛮,到了小殿下跟前,他要犯什么混别理他。”
  徐椀嗯了声,左右也无人,淑娴看着她,直叹气:“生在皇家的人,没有个简单的,你多小心。”
  淑娴在这宫里也住了太多年,自从长公主离世,她跟着顾青城回京便被安顿在东宫,一晃已经这么多年,她看着徐椀,想起顾青城嘱咐的话,也是唏嘘。
  徐椀轻点着头,乖巧得很。
  后殿还是没什么人,李显向来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他,与淑娴走进殿内,静悄悄的,门口的宫女说他在寝宫内歇着,只说阿蛮要回来了,就让她进去。
  淑娴推了徐椀,送她进去。
  寝宫内也换了宫女,都是不认识的,徐椀注意到了,从里到外,除了淑娴,东宫没有一个是她见过的了。
  走进寝宫,李显就站在窗前。
  窗外秋叶遍地,他背对着人,一手扶在窗边,微扬着脸。
  莫名地,这番情景,竟是让她好生心疼。
  淑娴退了出去,殿内还有四个宫女侧立一旁,静得只听见徐椀的脚步声,李显始终没有回头。走了他的身后去,徐椀上前见礼。
  少年望着窗外,淡淡地:“阿蛮来了?”
  她嗯了声:“是我。”
  他幽幽地,看着树上挂着的枯叶:“你不该走的,这两天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有趣着呢。”
  她更是心疼,沉默不语。
  李显双肩开始抖动起来,那种程度的,微微的,些许的,像是在隐忍着,又像是别的,他早已没有了母亲,如今以这种方式失去了父亲,徐椀没忍住,伸手去扶他。
  才碰触到他背后,李显转了过来。
  他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眼里都是笑意:“阿蛮,你莫不是以为我在哭的吧,啧啧啧,看看你的脸色,那是什么颜色,可怜我?嗯?”
  她看着他,轻轻嗯了声。
  他拉着她,这就往出走:“我可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才走出去两步,碰触到一边宫女们的目光,忙是又放开了徐椀的手,清了清嗓子,才走到前面去。
  少年负手而行:“过来。”
  徐椀连忙跟上,出了大殿,外面园子里遍地树叶,一棵梧桐树在落花当中显得特别粗壮。走了树下去,李显踢着树下的落叶,回头瞥着她:“阿蛮,我就要离开东宫了,十来年的光景,你看这棵梧桐树,都长这么大了,掉落了这么多的叶子,天冷了呢!”
  他踢起的树叶,到处乱飘。
  徐椀抬头,梧桐树上,还绑着些红绳,挂着些个祈福的福袋。
  仿佛看见了她的目光,少年翘脚随手解了一下,拿了手里,她忙是上前:“别摘啊,这个祈福的,摘了就不灵啦!”
  李显打开了,香袋里的香草就掉落下来,落叶一落,刚好将香袋埋了里面。
  他上前踩了两脚,也踢着梧桐树,一下又一下的。
  徐椀连忙上前去拉他,他发泄着心里的这点情绪,也是用力,她用力抓住他胳膊才给人拽住了。
  门口站着的宫女看见他这般模样这就要过来了,李显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不虞:“怎么着,我就在园子里站一会儿也不成了?”
  无人上前,他回手又拉过徐椀手腕:“我们走。”
  后殿的北边,是羊肠小路,后面是荒废的宫殿,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李显拉着徐椀往里走,随后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
  侍卫队又跟了上来,他也不回头,只管拉扯着徐椀。
  废弃宫殿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屋檐下还摆着梯子,李显推着徐椀让她先上去,随后也跟着攀爬了上去。
  旧瓦年头太久了,禁不住踩踏,有的直接掉落下去了。
  徐椀小心弯着腰,这就上了屋顶。
  李显就近坐下了,她也就坐了他的身边。
  秋风瑟瑟,渐凉了。
  少年伸手拿起身边的一块碎瓦,低头看着下面候命的侍卫队,啪地扔了下去:“一群讨厌鬼,天天跟着你,烦死了。”
  徐椀看见他又拿起一块,赶紧扶住了他手:“殿下,小心伤了人。”
  屋顶风大一些,李显曲起了双膝抱住了:“阿蛮,你和他们不一样,真的,我生下来就很多人看着我,现在也是,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
  徐椀挨着他坐着,也抬头四处张望。
  在上面一看,才觉得整个皇宫的方正,在眼里,是那般的宏伟神秘。
  高墙阻拦了太多目光,也挡住了宫里人的脚步,她也抱住了双膝,下颌就抵在膝盖上面,感受着清风拂面的清爽。
  “殿下要是心里难受,那就吹会风,然后下去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谁活着都不容易,一样的啊!”
  “不,你不一样,”李显低着眼帘:“其实我不是心里难受,从小到大,送到我身边的人很多很多,但是只有你傻傻的可爱,但是一心顾着我。”
  他悄悄伸过手来,握住她手,回眸:“阿蛮,你知道吗,那棵梧桐树是我母妃亲手栽下,如今已经很多年了,应该比我的年纪还要大。”
  徐椀也回头看着他,这孩子也当真可怜。
  李显将她手举到眼前:“我母妃其实还在这个世上,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因为当时怀着我,不然她一定是随着那二三百人一起去了。你说她可怜不可怜?我父亲但凡要是能和普通人一样,也不至于让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他一手造成的,又都推到我母妃身上……你看这屋顶和地面有多高,我小时候经常想要是跳下去会不会死了,不过因为胆子小,怕摔坏了脸面从来不敢跳一次。”
  这种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心情,她知道。
  徐椀抽出自己的手,反握住他的,两只手将他拳头包在了手心里:“别想太多了,出生是谁都无法选择的,这些伤心事就都留在东宫吧,以后去了大殿上面,万万也别再提起了。”
  李显闻言顿笑,肩一动,就靠了她身上:“阿蛮,你真好,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我知道。”
  日头慢慢上了头顶,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暖的。
  徐椀笑,肩头微动,也推了他一把:“别这么说,我也不是真心待你,我是为着做个女官,你将来是要继承这江山天下的,可要好好做个好皇帝,我也跟着沾光不是?”
  李显像块糖似地,黏着她肩头,推开又靠了回去:“能不能不说真话,让我感动一会儿?”
  她眉眼弯弯,又过来推开他的脸:“起来吧,让人瞧见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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